黑锅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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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日暮西山,寒鸦呜咽。

    小镇西边的一处打铁铺子依旧在叮叮当当的打着铁。

    后院中,一个七八岁小孩正蹲着马步,许是蹲了许久,大片的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短衫,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朝着屋外大声喊了起来。

    “狗日的王之画,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吧。”

    火炉房里捶打剑条的汉子将铁钳上的烧的绯红的铁胚扔入水中,口中不紧不慢的回道。

    “快了,快了,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不是吧,我记得好像方才你也是这般说的。

    汉子将已经淬火的剑条像是扔破烂一般搁在一旁,拿起灶炉旁的酒壶轻酌一口。

    “哎呀,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一天就会吵吵嚷嚷。”

    他一脚踢开后院的大门,院子里有棵歪脖子树,他目光迅速的掠过小孩的肌体,一股股肉眼不可见的白色气流正从四肢百骸中不断往外蒸腾。

    他微微点头,然后脚下生风,走将进去,小孩只感觉背后一股清风自后背划过,他一下皱起了眉头。

    果然,待他转过头去,那叫王之画的狗东西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树下的竹椅上,此时正一边用手掏着裤裆,一边吩咐道。

    “等日头完全落下,就可以去做饭了,我先睡会。”

    小孩一阵瞠目结舌,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仰头望天,日头刚刚落下一线,心中则有些喜滋滋的想着:“这冬日里,天黑的越来越早了,扎马步的其实缩短了不少。”

    随后他又想到了些别的,面色就有些惆怅起来,“唉,不知道自己那小姑子是怎么想的。”

    当初,他可是奔着这玄青门来的,这期间也不知这王之画给那便宜小姑塞了多少钱,像是猪油蒙了心般,转手竟将他卖到这铁匠铺子当苦工。

    话说,有这么坑侄儿的么?

    自己那病秧子似的父亲,出门前还拍着胸脯使劲给他保证,说自己那小姨子如今可不得了,在玄青门外头开了酒楼,老挣钱了,自己这次只管过来跟着她混,以后保准吃香的喝辣的,可如今,马步蹲了两个月,大锤也抡了一个月了,香的辣的没见着,一顿板栗倒是没少敲。

    “唉”小孩又使劲叹了口气,这些个家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莫非我真是隔壁宋大爷说的那般,捡来的不成?

    摊上这么些人才,可悲可叹,人的命运还是要自己改变,他偷偷瞄了眼王之画,发现那货睡的正香,鼾声震天响,也不知梦中是不是在调戏哪家寡妇,嘴角竟还流着口水,这名叫朱叶青的孩童对这大汉愈发嫌弃起来。

    还好,还好,明日便是玄青门开山迎新的日子,自己明日只需去试试测测灵根,若是真有修仙的资质,我就顺势进入玄青门修炼了,我他娘的还不信了,狗日的王之画还敢和玄青门的人叫板抢人不成,心里有了计较,孩童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心里开始估算今晚的饭菜要在那猪腰子里面放多少盐,最好咸死这贪得无厌的蚂蟥。

    ————

    此时天气已经很冷了,太阳变得可有可无,可真当那林梢上的残阳落下,大家便又觉得用聊胜于无形容似乎更为贴切。

    苏千乘从看守谷口的两位修士口中得知明日招收弟子的相关事宜后,开始赶着牛车向着镇西边驶去,蹲在客栈下的姐弟两人看了眼渐渐没了人迹的冷清街道,也默默的跟在牛车后边。

    鼻涕虫衣衫穿的有些单薄,此时鼻涕流的更厉害,他拉着少女的手,想要往她那边靠一下,不过看了眼皱着眉头的少女,他终是没敢靠过去。

    谁知那少女摸了摸他冰凉的小手,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穿这么少,不冷啊?”

    鼻涕虫看着气势汹汹的少女,嘴巴瘪起,心里有些委屈。

    少女连忙把他搂进身侧,贴的紧紧的,右手还不断捏着他的右手揉搓着。

    鼻涕虫脸上顿时绽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只感觉这天气好像也不那么冷了。

    突然他看见前面的牛车减缓了速度,一名手持折扇的俊逸青年拦街而立,车上驾车的少年便也停下牛车,面露疑色。

    “这位道友莫要误会,我是来此寻找铸剑的铁匠铺,你可知这王家铺子在哪里吗?。”那名手持折扇的青年对着苏千乘微微抱拳行礼,倒是极为和善。

    苏千乘也是笑笑,“我并非小镇的居民,你这问题可真是把我问住了,不过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东边并没有铁匠铺子,看你的样子,是从南边来的,你倒是可以去北边瞧瞧。”

    那青年听闻苏千乘并不是小镇居民,有些错愕,看了眼牛车,还是点头称谢道。

    “即是如此,我等便去那北边瞧瞧。”

    那人伸手招了招,苏千乘这才注意到,街道拐角处竞还有一人。

    那人身着一袭白衣,是个女子,五官倒是极为精致,只是那清丽的眉毛不似柳叶似利剑,苏千乘自认自己的眼睛已经算狭长了,这女子竟犹有过之,这就使得那女子有些英气逼人。

    女子背着一柄纸伞,穿着十分单薄,凸显得身姿极为妙曼,却又着实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毕竟可没哪个敢在冬日里穿的这般清凉,她左手轻轻搭在左腰短剑上,抬起头,对着苏千乘点头致谢,随后便也向着这边走近。

    苏千乘只感觉汗毛一立,一股刺骨的寒意迎面袭来,他不由得微微握拳,那边的女子却是没有管顾他的细小动作,不紧不慢的从牛车前边经过,寒意由远而近,又由近渐远。

    片刻后苏千乘回头看向那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口鼻中喷薄而出已是阵阵白雾。

    “好古怪的女子。”心里如此想着。

    突然他一把捂住了左眼,只感觉一阵针扎的疼,他化形后不久便知自己这眼睛有些古怪,极力注入灵力可以使得自己洞察力极大提升,可是不知怎么的,最近左眼老是突然疼的厉害,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脑袋里嗡嗡的杂音渐渐消退,放下手,手中竟有一丝鲜血

    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压下心中的烦躁,他驱使着牛车继续前行。

    而在更远处的街角处,一个黝黑少年正在满地打滚,疼的死去活来。

    待得那股痛感稍有缓减后,少年已是满头大汗了。

    他一边捂着肚子一边闷声说道:“我知道你不甘心,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刚才那女子一定是天赋异禀,有令人惊艳的过人之处,可是你是爷爷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在我死之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话音刚落,他只觉刚才还只是在丹田处的来回窜动的飞剑陡然变得滚烫起来,直叫人神魂颤栗,欲仙欲死。

    少年面上一变,死死的闭着嘴巴,不再说话。

    可那飞剑并没有因此饶过他的意思,开始沿着少年的气府肆意奔走,一点一点往上方靠近,如一头蛰伏的金色蛟龙缓缓抬首。

    “昂”

    一声龙吟般的嘶吼在脑海响起。

    如同百丈蛟龙在泥塘打滚一般,少年的气府在一瞬被绞的稀碎,各处气血激荡不已,胸口传来一股锥心之痛,口中一甜,一股鲜血就要喷出,他死咬牙关一口吞下。

    少年趴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继续折腾啊,继续,你他妈的,老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吃得住苦头,你……。

    “唔……”

    这话只说到一半,更加撕心裂肺的感受已经传了过来,那蛟龙似虚似实,钻出气府一阵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少年只感觉肺腑如同千百铁骑凿穿一般,泥泞不堪,他的眼睛猛的睁的很大,捂住的口鼻中,血流如注,面上早已是血污一片了。

    少年睁了睁满是血泪的眼睛,眼神中依旧是那般坚毅,只听他含糊不清的颤声说道“继续啊,继续窜啊,钻啊,有本事你就继续折腾,老子要是喊一声疼,以后你就是我爹。”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后,小镇中传来惨绝人寰的嘶喊。

    “啊…啊…”

    “别穿了,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爹,爹,”

    “爸爸,爸爸。”

    “我错了,我错了”

    “祖宗,老祖宗”

    “干你娘,去你妈的”

    “呜呜……呜呜。”

    “干你quan家。”

    “呃,啊”

    “爸爸,爹”

    “干……”

    持续了一柱香的惨叫,如同厉鬼哭喊,到得后边只剩下若有若无的轻哼。

    再看那少年,已经软瘫在地,身体还在止不住的微微抽搐。

    体内的那飞剑已经收了动作,死物一般横在丹田气府之上,形同一枚数寸长短的尖细金针。

    可若是眼睛再尖一些,便能看到剑身上还坐着一位仅有寸余的金衣女童,她双腿悬在空中,一双小手紧抱于胸,模样煞是玲珑可爱,此时正气鼓鼓的鼓起腮帮。

    先前任她如何施为。

    可这少年口中便是再嘶喊的凄惨,再怎么叫祖宗,以头抢地,就是不愿意主动解除与她的那丝联系,这便使得她极为被动,出于某些原因,她不能斩杀这少年直接离去,难道又要在这少年身上浪费近百年时光?好歹也是千年前杀力前十的飞剑,怎就落得这般田地,千年前那剑仙的后人,别的本事没有,就这死犟死犟的性子,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好气哦”

    一想到这些狗屁的糟心事,金色女童躺下身子,短小的四肢在空中一阵胡乱的踢打,折腾了一阵,兴许是觉得没意思,那身影又渐渐隐入飞剑,彻底沉寂了下去。

    那少年此时已然悠悠转醒,那些全身肌肤毛孔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面上也早已经被鼻涕眼泪,鲜血糊满了脸,他抬起酸胀的右手使劲一抹,又是一甩,混合物啪的一下全黏在了墙上。

    少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了眼不远的溪流,扔下肩头的包袱,直接跳入水中,入冬的河水寒冷刺骨,可少年依然有感而发的大喊一声。

    “爽!”

    突然他又轻咦一声,只见视野远处有一位身姿婀娜的佳人正倚坐在一片青石之上浣洗头发,那一头青丝如瀑,进入水中也并未如世间女子那般变作水草,反而像极了丝滑的绸缎,少年看得有些入迷,渐渐走近。

    那女子像是听见脚步声一般,停了一瞬,随后冷不丁的转头。

    一张骷髅脸乍然出现,可这还不算,那骷髅脸竟还咧嘴一笑。

    “妈耶,鬼啊。”

    少年吓得大叫一声,整个人屁滚尿流的跑出了老远。

    那骷髅头看着跑了没边的人影,撤去了面上的障眼法,那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庞,她捂住小嘴,弓腰笑个不停。

    顺着这溪流而上,水位越来越浅,冬季少雨,此时上游几近干涸,苏千乘便在溪流不远处停下牛车。

    苏千乘开始生火造饭,少女则是很自然而然的坐在里火堆边,好像对于苏千乘没有一丝害怕。

    “给我们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