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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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1981年5月30日 I

    1981年5月30日,午12:50。

    好在陆曼常在华龙殡仪馆熟人多,他找了个同行带着老二周根贵去领骨灰,自己和相寻,则守在办豆腐饭的饭店里,守着老大周根宝。

    今天的周根宝,在周老爷子的追悼会上就像个来凑数的,对其父亲的死似乎没有什么悲意。

    不过,周根宝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

    看岁数,他最多四十岁。可此时形同枯槁的他,气色如同一个输光家底的七十岁赌徒。

    这是在沮丧?为害人不成而沮丧?光看周根宝这副样子,相寻已经在心里坐实了就是他在搞鬼。

    一点多,周根宝独自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饭店。

    相寻直接起身跟在了后面,陆曼常跟本家打了声招呼后,也跟了上去。

    相寻跟踪周根宝,就像老鹰跟踪一只刚睁开眼的兔子一般容易。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两人跟到了周根宝家门口。

    陆曼常敲了敲门,开门的周根宝看着来人,露出了不解的表情:“结账么?找周根贵去。”

    说着,周根宝又要把门推上。

    站在陆曼常身后的相寻没有多话,他一把就将门又推了开来,直把正在反方向关门的周根宝都推在了地上。

    “结账?”相寻嗤了一声,“老子是来跟你算帐。”

    相寻突然发难,搞得陆曼常都是一呆。

    “进屋,关门。”相寻用不太满意的口气命令发呆的陆曼常道。

    陆曼常看相寻脸色不善,没敢说什么,就照做了。

    相寻提着坐地的周根宝耳朵,就把他揪到了一张椅子边,往地上一扔。

    随后,相寻坐上了那张椅子,笑吟吟地问道:“你爸头顶那根针,是你弄的?”

    周根宝直到这会,还在震惊面前这个小孩惊人的气力,以至于回话的口气,都有些心不在焉:“什么头顶的针,我不知道......”

    话没说完,就是啪得一声!

    相寻一个耳光,直接把周根宝拍趴下了。

    “我不喜欢提问的时候再被反问回来。”相寻垂眼看着地上的周根宝,猛地提高嗓门,“快他妈的老实讲!”

    一旁的陆曼常不由干咳了一声,心想昨天相寻夸口的审问手段,原来不过是屈打成招……

    “我......老实讲......”趴着的周根宝,嘴里喃喃了几句......而后,他竟然也提高嗓门,恶狠狠地瞪着相寻吼道:“我他妈的就是太老实了,才被耍到现在!”

    相寻看到周根宝暴怒,反而又变回了笑吟吟的样子:“你是想被我多扇几下是吧?”

    周根宝没怵相寻的威胁:“我今晚就要死了,还怕你扇?!”

    说着,鼻孔嘴角已经渗血的周根宝,主动把脸凑到了相寻面前。

    相寻眉头一皱:“你......今晚就要死了?”

    周根宝惨笑一下,没理相寻。

    “问你话呢,什么意思?”相寻有些不耐烦地追问了一句。

    周根宝还是没接话,他自顾自站起身,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絮叨着:“你们走吧,刚才的事,要是明天我还活着,再来和你们计较......”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相寻翻了个白眼,可待他眼睛翻下来时,就射出了一刹耀眼的光芒。

    与此同时,被镇了魂的周根宝,立时停止了絮叨,僵在了原地。

    发觉异样的陆曼常,赶忙看向相寻,他看到的,自然是一对死黑的双目。

    “看好了,沈老板要审案了。”见陆曼常看过来,相寻咧了咧嘴。

    “先回答我开头问的,你老爸头顶那根针,是谁弄的?”

    “我......我不知道。”

    相寻一愣:“你会不会咒术之类的害人手段?”

    “不会......”

    “你有没有叫别人在你爸遗体上做手脚?”

    “没有。”

    相寻,又愣了一会。

    他决定换一个提问角度:“是不是让人去害周根贵了?”

    “是......”

    总算有了突破口,相寻冷笑了起来:“帮你害他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认识那个人......”

    陆曼常插话进来:“不认识的人,会帮你害人?”

    相寻没回头,就摆手制止了陆曼常的说话。毕竟相寻可以确定,被镇了魂的周根宝不会有一句瞎话。

    况且,周根宝看起来也不像认识咒师的人。

    想来必然是那咒师另有所图,才主动插手进来的。

    想到周根宝要害周根贵的理由,很可能牵连着咒师插手的理由,相寻决定先问清周根宝的害人动机:“为什么想害周根贵?”

    “我爸的遗产,都被他占了。”

    “遗产?”

    “五根金条。”

    “你家哪来的五根金条?”

    “我爸解放前做买办,赚了不少钱的......”

    “能藏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相寻调侃着,和陆曼常对视一眼后,两人都笑了。

    今天赶往殡仪馆的路上,相寻就和陆曼常探讨过周根宝害周根贵的动机。

    想来想去,也就是为财。

    可是,看周老爷子的家里,又不像有什么让人动杀心的财产可以争......现在听到五根金条,这动机就合乎情理了。

    有合理动机,并不代表相寻理解周根宝的行为:“你他妈的,人活着的时候不照顾,人死了倒知道夺遗产?”

    “谁说我不照顾我爸了?”

    “谁说?谁都说是你弟弟一个人在照顾周老爷子!”话到此处,相寻都怀疑自己施加的威压失灵了。

    好在周根宝下一句话,就打消了相寻的自我怀疑:“他照顾的是他爸。”

    “他爸?他爸不是你爸?”

    “他爸......是我二叔。”

    “胡说,别人怎么都说那是你爸?!”陆曼常忍不住了。

    相寻一边制止陆曼常的义愤填膺,一边重复了陆曼常的提问。

    “二叔,算是我后爸。”

    二叔......怎么就成了后爸了......相寻只觉得脑子有点乱。

    撇开迷糊的地方,相寻继续问道:“后爸,就不应该照顾了?”

    “他又没养过我,我凭什么照顾?”在被镇魂的状态,周根宝居然敢反问,显然怨气颇深。

    “没养过你,又怎么成了你的后爸?”

    “因为他娶了我的后妈。”

    “怎么又冒出来个后妈?!”

    相寻原以为是周根宝的亲爹死了以后,这二叔娶了嫂子成了继父,现在又冒出来个后妈,瞬间杀死了相寻一大片脑细胞。

    相寻暂停了提问,他点上了一根烟,很快就吸光了。

    接着,相寻又点上了一支,深吸一口后,才缓缓开口道:“周根宝,把你爸、你后爸、你后妈、周根贵、还有金条这些,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于是,周根宝就把这让人挠头的复杂关系说了出来。

    周根宝的亲生父亲,叫周大江,今天追悼会送走那个,叫周大河。

    周大江的发妻,也就是周根宝的亲妈,亡故三十年了。

    到十年前,周大河求周大江,和周根宝那个所谓的后妈办个结婚手续,目的是把这女人的户口报到淞海。

    这女人,其实是周大河的相好。周大河的发妻长期卧病在床,就搭上了这么一位。

    周大河发妻不死,这女人又老吵着户口要报到淞海,所以周大河才求他大哥和这女人办的假结婚。

    当时是1970年,周根宝在外地工作,回来探亲时,父亲周大江已经和这个后妈办了结婚手续。

    可到1971年,周大江心脏病发猝死,周大河的发妻也同年病故。

    周根宝回来操办丧事时,他的后妈,已经作为合法妻子接收了周大江的遗产。

    没过多久,周根宝的二叔周大河,又和这个后妈办了结婚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