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故爱
字体: 16 + -

第三十一章 1981年5月17日

    1981年5月17日,午11:35。

    方局,还是守信用的。两天前,他亲自登门,约张远一家周日中午在福瑞苑吃饭。

    十一点半的时候,张远一家连同相寻,方局带着女儿,都准时到了福瑞苑的门口。

    此时,他们坐在了一张凉菜已经备齐的圆桌上。桌上的气氛,却多少有些诡异。

    方局想开口说些客套话,但看着对面相寻调侃的眼神,又不太想说了。

    旁边的方琼,低着头。

    对面的张远夫妇,见请客的主人不开口,也都讪笑着不说话。

    这场饭局虽然是张亨挑起来的,可他今天的气势,明显比十天前的那个晚上逊色不少......他居然和方琼一样,也低头不语。

    这样的场面,维持时间久了,就连相寻都会觉得不舒服。

    所以,他打破了僵局。

    “看我干什么?”相寻皱着眉头对视向方局,而后很不客气地地继续道,“烟拿出来发呀!”

    方局被相寻激得一愣,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烟,立时又觉得被这小孩子牵着鼻子走太丢身份......

    于是,方局举起了已经倒上酒的杯子,大方地站了起来:“我方宏志,原来是个军人,说话办事都比较直接。之前有冒犯张老师一家的地方,还请见谅。”

    “方局客气了,张某人教子不严,冲撞之处,才请包涵。”张远,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后,所有人都举着杯子站了起来。

    气氛,就此融洽,却称不上热烈。因为两家大人之间,并没什么共同语言,而张亨和方琼,都不知在腼腆什么。

    其实,方宏志对相寻还是感兴趣的,可他不知道他感兴趣的事情,是否适合在台面上讲。

    方宏志和张远的杯子里,是花雕。刘月芬和孩子们的杯中,都是当时比较流行的橙味汽酒。

    正好看到相寻点烟,方宏志顺势拿相寻的杯中物做起了文章。

    他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随后拿着剩下的半瓶酒,走到了相寻跟前:“抽烟的人,怎么还喝这种东西......”

    说着,方宏志把相寻杯子里的汽酒往空碗中一倒,然后一边给相寻倒黄酒,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张远道:“我查下来,这孩子原来的监护人已经去世了,张老师现在算不算他的监护人?”

    张远心里想着,他不说是我的监护人就是给我面子......可他脸上,只能作出一副默认的样子。

    见张远认了,方宏志接着笑道:“做老师的就是开明啊,看这孩子现在能耐的......”

    方宏志说这话的时候,相寻正在把口中漫出的烟雾往鼻孔里吸。

    任谁,都听得出话中的讥讽意味。

    “宏志,这顿饭的主题,你是不是忘了?”

    相寻这么一讲,桌上自然鸦雀无声。

    方宏志当自己听错了:“你叫我......同志?”

    至少在当时,同志还是一种可以广泛使用的称呼。

    “同......同志?”相寻一愣,斜瞟了方宏志一眼,而后又搬出了他那看傻瓜的眼神,“平时对你女儿温柔点的话,或许她会帮你掏掏耳朵,免得你被耳屎堵得像现在这样耳背。”

    刚刚肃静的场面,变得更加压抑。

    张远和刘月芬,都假装看着自己面前的菜,活像两个饿死鬼。

    方琼的脸色,很是纠结。

    张亨,把额头靠在了桌沿上,全身都在发抖。

    就在方宏志完全沉下脸,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张亨的笑声,极其刺耳地打破了沉默。

    方宏志的脸,完全涨红了。

    紧跟着,他的脸开始迅速发紫......因为他瞟到自己的女儿,脸上居然是一副正在憋笑的样子。

    相寻,当然也不想让场面彻底僵化。自己已经成功反击了方宏志先前的发难,那就到了显示气度的时候了。

    于是,相寻两腿往身上一屈,脚底踩到椅面直接站在了椅子上,他举起刚刚被倒满的一杯黄酒,很诚恳地平视着方宏志说道:“什么主题不主题的,我也不关心,这一杯酒,感谢方局给我们改善伙食。”

    说完,相寻咕咚咕咚就把一杯酒干了。

    相寻酒敬了,也主动把话题带开了,方宏志总不能再扯回刚才让自己难堪的话题。

    他皮笑肉不笑地坐回座位,只能靠瞪女儿一眼,来舒缓一肚子的气。

    张远为缓解尴尬,也站了起来:“本是孩子的调皮话,方局当真了,还搞得那么隆重,我要是不回请一餐,就是不懂道理了。”

    就连方宏志都没想到,方琼竟突然接话了:“好呀好呀,什么时候?”

    起初,方宏志还有些窃喜,觉得女儿这是要为自己扳回一城......可方宏志猛然发现,方琼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正在偷瞟相寻!

    方宏志心头一沉,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别说方琼,就连方宏志自己都对相寻兴趣十足,只是两人的兴趣点不同罢了。

    无论如何,饭局重新回到了看似和谐的状态之中。

    直到热菜差不多吃完,相寻擦擦嘴,再次点起一支烟的时候,方宏志突然对他说:“出去抽吧,我女儿这两天有些咳嗽......”

    方琼根本没明白老爹的用意,客气道:“我没事......”

    方宏志白了女儿一眼,随后径直走到相寻面前:“门口抽,我和你一起。”

    这架势,相寻自然看得出方宏志是有话要说,便跟着一起往后门走去。

    站在饭店清静的后花园,刚才已经把烟掐灭在餐桌上的相寻,对着方宏志伸出了两根手指。

    方宏志很是配合地把一支烟递到相寻的指缝之中,待相寻把烟叼在嘴上,方宏志干脆地蹲下身子划着火柴,替相寻点上了。

    相寻浅浅地吸了口烟,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方局这是给我找到赎罪的机会了?”

    见相寻如此敏锐,方宏志也噗嗤一笑:“给你机会,还对你这么客气,这面子,算给足了吧?”

    “说说,看我管不管得了。”

    “我国的邪教组织,你了解么?”问出这话时,方宏志的脸色已然十分冷峻。

    “邪教?不就是蠢人,用来骗更蠢之人的把戏么?”

    自古以来,邪教多的是。而真正会邪术的人,有的是谋生的本事,是不屑于去做台上小丑的。这就好比有真本事的武师,心术再不正,也不会去把一群小屁孩打一顿,来做个孩子王。

    邪教头目能成气候,也从来不是他们聪明,而实在是比他们蠢的人太多。

    所以,邪教这东西,在相寻眼中,向来就是轻度智障戏耍重度智障的闹剧。

    不过,相寻的回话,让方宏志不太舒服:“头脑简单没文化的人,就活该被骗么?”

    “怎么,我们淞海,也有邪教了?”相寻并不想和方宏志作深度探讨,便直截了当地问起了具体问题。

    “呼叫派,你听说过么?”

    “呼......呼叫派,这是邪教的名称?”相寻笑了出来,“以前,我总想不通,为何邪教组织的名称一个比一个蠢......后来我才想明白,要是名称起得不够蠢,蠢人们就没有归属感了。”

    方宏志面无表情地看着嬉皮笑脸地相寻,冷冷道:“你眼里那些活该被骗的蠢人,也是我们要保护的。”

    “来找我......”相寻轻笑道,“是要我捣毁邪教?”

    “组织行骗的,行踪已经被我们掌握了......”数年前那个拐卖窝点的血腥事件,方宏志隐约觉得都是相寻的作为,所以他并不想让相寻参与到抓捕制裁的行动中,“只不过,其他地区捣毁邪教组织后,仍有些受骗者还会执迷不悟,持续给他们的家庭造成伤害。”

    说到这里,方宏志目光凝重地望向相寻:“凭你的本事,有没有可能让那些骗子的把戏当场穿帮,好彻底断绝群众对他们的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