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1980年4月15日 V
1980年4月15日，凌晨5:10。
所谓的还魂崖，本不是专门用来给活人还阳的。
崖下，是一片虚空。神仙术士，用术法将他界和此处虚空形成连结，才能“回到”某个地方。
术士私入冥府，再溜到还魂崖逃出生天，这样的事情，只有在旧时管理松散时才能实现。
如今，还魂崖都被阵法重兵封锁，只能用作冥府高层以及上界神仙出入冥府的通道。
再有过阴术士，来去之处就和阴差一样，鬼门关进，鬼门关出。
要走鬼门关，须有通行牌，而陆曼常这个陆家，正是有通行牌的。
特意随着相寻出关，只是陆曼常怕护法阁再来纠缠罢了。等到了阳世，将那孩子的魂体归了窍，他是不信再有谁来强勾生魂的。
出关时，天空已泛白，陆曼常和那孩子虚浮的魂体，是经不起日晒的。
所以，他赶紧告别相寻道：“谢大师相助，陆某他日一定......”
相寻摆手打断了陆曼常类似“相报”“答谢”之类的话：“你家是吃白事饭的？”
“是，只不过这些年......”
相寻又摆手，打断了陆曼常对这些年的解释，他也知道这些年白事饭没法吃。
“你连过阴都会，操办白事没什么问题吧？”
“那是。”
“既然如此，你报答我就不用等到他日了，我正好有场白事......”
说着，相寻告诉了陆曼常地址，让陆曼常处理完那孩子的事，就归了窍赶过来。
看着陆曼常匆匆离去，独行的相寻，心情再次压抑起来。
以往，不管从哪条路回家，总有种放松感。可是这一天，这种感觉彻底消失了。
原来那放松的感觉，是因为她在等我吗？
回到家中，相寻默默地给小桃梳梳头，整理了下衣衫。
面对这冰冷而苍老的面庞，眼前，却全是当初那个瓷娃娃......那时，她在这个钟点，应该已经在准备早餐了吧……
那无微不至的照料，再也不会有人给我了吧？
酆都城内的她，这会应该也是个泪人了吧……
“傻瓜，装什么坚强，陪我一起哭够了，该多好……”
回归阳间生活的相寻，这才意识到，自己将要去习惯身边没有小桃的日子。
潸然，不能自己。
早6:30。
张远家的门，被叫开了。
刘月芬看到低着头的相寻，有些意外地问了句：“这么早？”
“都请假吧……小桃......”说到这里，相寻已经哭出了声，“没了……”
张远手里的粥碗，立时砸在了桌上，把垫在桌上的玻璃都砸裂了。
待张远一家随着相寻回到小桃这边时，陆曼常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陆曼常看这一行人神色悲戚，像是家中有白事的，便赶忙上前：“你们是沈大师家的......”
他的话，又被相寻打断了：“我，就是沈大师。”
陆曼常低头一看，说话的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以为是恶作剧的陆曼常，想移开目光，却见相寻抬手在头顶上往后一捋，直接把头顶的真火给熄了。
而后，相寻的眉心就泛出了黑气：“让你来操办白事的，就是我。”
陆曼常是开了眼的，他看得出相寻眉心的妖气。况且光听相寻的话，他也意识到，这不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相寻举起手，两指点着陆曼常，又往下勾了勾。
陆曼常，渐渐反应过来这孩子确实就是过阴时认识的“沈大师”，便赶忙蹲下了身子。
“这场白事，活人看得体面就好，阴间的事，我自己会摆平。”
陆曼常一边点头，一边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沈大师，你是附在孩子身上？”
其实，陆曼常自己都觉得这句问得傻，是不是附身的，他还是看得出的。
相寻自熄头顶真火前，明明就是个正常的孩子......
相寻也懒得答话，用一根手指借了肩头的真火，又把头顶真火点燃后，便往大门内走了进去。
张远一家，跟了进去。陆曼常，也识趣地跟了进去。
进了房间，张远便飞扑到小桃身上嚎啕大哭。小桃于他而言，比母亲也差不了多少了。
刘月芬和张亨，亦伏在床边悲泣着......
按着相寻的要求，小桃这场白事，着实体面。
这几年，周边住客虽不知道相寻的底细，却也明白这孩子是得罪不起的。
就连反封建迷信的居委会，在之后一些烧纸人纸屋的仪式中，都不敢放一个屁。
到相寻看起来心情好一些的时候，陆曼常才找个空档，打听起相寻的底细来：“沈大师......”
“别大师了，你叫我祖师爷，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相寻幽幽叹道，“也不瞒你，我是转世的妖仙，术道学问一窍不通。不过，要是你再遇到上次那种麻烦，我还是可以帮你摆平的。”
陆曼常听得出这话中的诚恳，而且从白事操办过程中，他也看出相寻确实不懂术法规程。
“那陆某，以后怎么称呼沈......”
“就叫我沈老板吧。”
相寻虽被称作老板，可没过多久，陆曼常已经是真老板了。
随着一个愚蠢时代的余波彻底消失，人们对传统习俗的追循又回来了。顺应这股潮流，陆曼常的丧葬买卖也重新做了起来。
1981年清明，早8:00。
当张远在华龙公墓，看到小桃墓碑上的碑文时，呆住了。
爱妻胡桃花……
相寻看着墓碑上小桃的瓷像，在心中默默念叨：“活着时，没能给你个名份，只能......”
即使，是心中默念，相寻也没法讲完这句话。
爱妻，这两字，与其说是柔情，不如说是歉意。
于相寻来讲，这爱妻的名份，也是对上一世的的追念。
可在今世，才去追念上一世的名份，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的投机取巧呢。
当这取巧的歉意，真真切切展示在相寻面前时，环绕他心中的，没有预想的释然，反而平添了新的愧疚、和成倍的歉意。
生活，总在继续。
从小桃逝世后，张远就邀相寻来自己家中住。
不过，相寻还是执意住在小桃的家中。
这些日子，因为贺清时常给相寻找些送游魂入冥府的事务，相寻在功过统计上欠的债，也稍稍还了一些。
纯粹作为一个人来说，相寻早到了学龄。只是本就不怎么喜欢孩子的他，又怎么可能去和一群孩子聚在一起。
妖仙，能作出远快于常人的动作反应，源自他远快于常人的敏捷思维。
因而，相寻只需每天在家跟着张亨一同预习温习，就能轻松跟上张亨的学习进度。
相寻最喜欢的，当然是礼拜天。
休息天，就算没有特别的安排，和张远一家看看电视，闲谈嬉笑，也能过得其乐融融。
而张亨，远没有相寻那么成熟的心理年龄。如果没人带他出去玩的话，他是不会安心坐在家中的。
即使没什么明确的方向，张亨也会骑着那辆现在已经有些偏小的自行车，出去晃荡一圈。
这一个礼拜天，张亨吃过午饭就溜了出去，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没回来。
张远和刘月芬各自出去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就在他们开始着急，相寻也准备出去找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声音，一听就不是张亨的。
当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绿色制服的警察时，屋内的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所谓的还魂崖，本不是专门用来给活人还阳的。
崖下，是一片虚空。神仙术士，用术法将他界和此处虚空形成连结，才能“回到”某个地方。
术士私入冥府，再溜到还魂崖逃出生天，这样的事情，只有在旧时管理松散时才能实现。
如今，还魂崖都被阵法重兵封锁，只能用作冥府高层以及上界神仙出入冥府的通道。
再有过阴术士，来去之处就和阴差一样，鬼门关进，鬼门关出。
要走鬼门关，须有通行牌，而陆曼常这个陆家，正是有通行牌的。
特意随着相寻出关，只是陆曼常怕护法阁再来纠缠罢了。等到了阳世，将那孩子的魂体归了窍，他是不信再有谁来强勾生魂的。
出关时，天空已泛白，陆曼常和那孩子虚浮的魂体，是经不起日晒的。
所以，他赶紧告别相寻道：“谢大师相助，陆某他日一定......”
相寻摆手打断了陆曼常类似“相报”“答谢”之类的话：“你家是吃白事饭的？”
“是，只不过这些年......”
相寻又摆手，打断了陆曼常对这些年的解释，他也知道这些年白事饭没法吃。
“你连过阴都会，操办白事没什么问题吧？”
“那是。”
“既然如此，你报答我就不用等到他日了，我正好有场白事......”
说着，相寻告诉了陆曼常地址，让陆曼常处理完那孩子的事，就归了窍赶过来。
看着陆曼常匆匆离去，独行的相寻，心情再次压抑起来。
以往，不管从哪条路回家，总有种放松感。可是这一天，这种感觉彻底消失了。
原来那放松的感觉，是因为她在等我吗？
回到家中，相寻默默地给小桃梳梳头，整理了下衣衫。
面对这冰冷而苍老的面庞，眼前，却全是当初那个瓷娃娃......那时，她在这个钟点，应该已经在准备早餐了吧……
那无微不至的照料，再也不会有人给我了吧？
酆都城内的她，这会应该也是个泪人了吧……
“傻瓜，装什么坚强，陪我一起哭够了，该多好……”
回归阳间生活的相寻，这才意识到，自己将要去习惯身边没有小桃的日子。
潸然，不能自己。
早6:30。
张远家的门，被叫开了。
刘月芬看到低着头的相寻，有些意外地问了句：“这么早？”
“都请假吧……小桃......”说到这里，相寻已经哭出了声，“没了……”
张远手里的粥碗，立时砸在了桌上，把垫在桌上的玻璃都砸裂了。
待张远一家随着相寻回到小桃这边时，陆曼常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陆曼常看这一行人神色悲戚，像是家中有白事的，便赶忙上前：“你们是沈大师家的......”
他的话，又被相寻打断了：“我，就是沈大师。”
陆曼常低头一看，说话的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以为是恶作剧的陆曼常，想移开目光，却见相寻抬手在头顶上往后一捋，直接把头顶的真火给熄了。
而后，相寻的眉心就泛出了黑气：“让你来操办白事的，就是我。”
陆曼常是开了眼的，他看得出相寻眉心的妖气。况且光听相寻的话，他也意识到，这不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相寻举起手，两指点着陆曼常，又往下勾了勾。
陆曼常，渐渐反应过来这孩子确实就是过阴时认识的“沈大师”，便赶忙蹲下了身子。
“这场白事，活人看得体面就好，阴间的事，我自己会摆平。”
陆曼常一边点头，一边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沈大师，你是附在孩子身上？”
其实，陆曼常自己都觉得这句问得傻，是不是附身的，他还是看得出的。
相寻自熄头顶真火前，明明就是个正常的孩子......
相寻也懒得答话，用一根手指借了肩头的真火，又把头顶真火点燃后，便往大门内走了进去。
张远一家，跟了进去。陆曼常，也识趣地跟了进去。
进了房间，张远便飞扑到小桃身上嚎啕大哭。小桃于他而言，比母亲也差不了多少了。
刘月芬和张亨，亦伏在床边悲泣着......
按着相寻的要求，小桃这场白事，着实体面。
这几年，周边住客虽不知道相寻的底细，却也明白这孩子是得罪不起的。
就连反封建迷信的居委会，在之后一些烧纸人纸屋的仪式中，都不敢放一个屁。
到相寻看起来心情好一些的时候，陆曼常才找个空档，打听起相寻的底细来：“沈大师......”
“别大师了，你叫我祖师爷，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相寻幽幽叹道，“也不瞒你，我是转世的妖仙，术道学问一窍不通。不过，要是你再遇到上次那种麻烦，我还是可以帮你摆平的。”
陆曼常听得出这话中的诚恳，而且从白事操办过程中，他也看出相寻确实不懂术法规程。
“那陆某，以后怎么称呼沈......”
“就叫我沈老板吧。”
相寻虽被称作老板，可没过多久，陆曼常已经是真老板了。
随着一个愚蠢时代的余波彻底消失，人们对传统习俗的追循又回来了。顺应这股潮流，陆曼常的丧葬买卖也重新做了起来。
1981年清明，早8:00。
当张远在华龙公墓，看到小桃墓碑上的碑文时，呆住了。
爱妻胡桃花……
相寻看着墓碑上小桃的瓷像，在心中默默念叨：“活着时，没能给你个名份，只能......”
即使，是心中默念，相寻也没法讲完这句话。
爱妻，这两字，与其说是柔情，不如说是歉意。
于相寻来讲，这爱妻的名份，也是对上一世的的追念。
可在今世，才去追念上一世的名份，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的投机取巧呢。
当这取巧的歉意，真真切切展示在相寻面前时，环绕他心中的，没有预想的释然，反而平添了新的愧疚、和成倍的歉意。
生活，总在继续。
从小桃逝世后，张远就邀相寻来自己家中住。
不过，相寻还是执意住在小桃的家中。
这些日子，因为贺清时常给相寻找些送游魂入冥府的事务，相寻在功过统计上欠的债，也稍稍还了一些。
纯粹作为一个人来说，相寻早到了学龄。只是本就不怎么喜欢孩子的他，又怎么可能去和一群孩子聚在一起。
妖仙，能作出远快于常人的动作反应，源自他远快于常人的敏捷思维。
因而，相寻只需每天在家跟着张亨一同预习温习，就能轻松跟上张亨的学习进度。
相寻最喜欢的，当然是礼拜天。
休息天，就算没有特别的安排，和张远一家看看电视，闲谈嬉笑，也能过得其乐融融。
而张亨，远没有相寻那么成熟的心理年龄。如果没人带他出去玩的话，他是不会安心坐在家中的。
即使没什么明确的方向，张亨也会骑着那辆现在已经有些偏小的自行车，出去晃荡一圈。
这一个礼拜天，张亨吃过午饭就溜了出去，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没回来。
张远和刘月芬各自出去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就在他们开始着急，相寻也准备出去找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声音，一听就不是张亨的。
当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绿色制服的警察时，屋内的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