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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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往昔之事

    曲子时快时慢,时凶时缓,就像变幻莫测的战场,让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临其境,仿佛自己也是这场曲中决战的一员,正在策马扬鞭,挥剑巨盾,捍卫着身后的大夏国。

    最激烈的战斗之后,音律渐渐恢复平和,里面透着浓烈的悲伤,仿佛在说,战争无论输赢,都是那样的令人痛心疾首,战争便是人的劫。终于,人的劫结束了,悲情也达到了极点。

    一曲终了,现场的人还没有从悲绝惨绝的战场中抽身出来,直到颜如玉谢幕的嗓音响起,众人才惊醒过来,颜如玉和清雅的合奏之曲,哪里是在描述保家卫国的壮志凌云,而是止战之殇,由小家上升到大家,由国家上升到全天下。

    谁说青楼女子,只能琴棋书画是撒花,不能有悲悯天下的大胸怀?

    刹那间,雷鸣般的掌声响彻释府。

    “颜如玉哪里是青楼女子,分明是大隐于闹市的智者!”

    “青楼又如何?普天之下,谁人敢用看青楼女子的眼神,看颜如玉?”

    “清雅也不差,将颜如玉的感情淋漓尽致的演绎了出来,这对师徒了不得。”

    盛赞之声不绝于耳,而颜如玉却不悲不喜,脸上挂着惯有的淡然笑容,抬头看了叶靖一眼:“朱先生文武双全,才高八斗,想必对音律也有些建树吧?”

    叶靖与广而好学扯不上关系,但当年清雅练琵琶的时候,叶靖闲来无事,也顺手玩弄了一段时间笛子。后来家中一个兄长,说牧童才玩笛子,不仅辱没了叶家风范,还耽误练武。叶靖也就不再碰笛子了。

    此时因为酒精上脑,叶靖竟然跃跃欲试,当即向释龙宿的家臣接了把笛子。

    看着持笛而来的叶靖,清雅脸色煞白,往昔的事如云烟在眼前浮现,未等叶靖走到身前,眼泪已经落下。

    “清雅怎么哭了?”

    “是啊?莫不是刚才的曲子触到了什么伤心事?”

    “你们忘了,清雅是犯臣家眷,戴罪之身,被曲子触动心肠也是难免的。”这位贵族很是理性的分析,并没有将已经改了名字的清雅和当年的叶家联系在一起。

    释龙宿眉头紧锁,被曲子触动心肠这种解释,只有那群孩子会信,他不信。因为真正能触动人心的,只有人!看向叶靖,释龙宿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却并没有言语分毫,只是看叶靖的眼神更加深邃了。

    “清雅姑娘,我与你合奏一曲,可否?”叶靖看着清雅,轻声问道。

    清雅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低了下头,算是默认了。

    叶靖没有入座,就这么站在清雅身边,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里:“就演奏‘胡不归’吧。”

    听到这三个字,清雅身体剧烈颤抖,眼泪汹涌下落,瞬间便打湿了衣裙,直到旁边的颜如玉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清雅才终于咬着牙,擦干泪眼,将指尖落在琴弦

    上。

    轻音响起,一个画面出现在人们的眼前,那是一个骑者,胯下白马,手中剑,向着黄昏夕阳之下的远方而去。轻音中,透着沉重,就像那匹一步三回头的白马,留恋着家乡。而骑者决然的背影恰说明了他的怯弱。他是一个有胆面对死亡,面对炼狱战场,却没胆量再看一眼家乡的男人。

    众人以为,这男人是自己,正感同身受时,笛声响起。

    笛声与剑鸣不同,剑鸣改变了曲风,而笛声却加强了曲风。让那悲凉、悲悯、悲痛愈演愈烈。

    随着笛声,这男人的背影越发清晰,不强壮的身躯稍显悲凉,后背有些弯曲,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压力压住。悲笛愁琴,演绎着男子一去不复返的绝望,没有半点壮士凌云,有的只是一个男人的无奈。

    至此,已有几人悄悄落泪。

    悲绝之声,越发悲绝。悲凉背影也越发悲凉。

    那男子前方出现了一个战场,同样是战场,颜如玉表达出了惨烈,而叶靖表达出来的却是凄凉。多少男人死去,多少家庭破碎,女人成了寡妇,孩子成了孤儿。惨?并非是,而是人自己做的孽,有什么比自掘坟墓还要悲绝?

    这悲伤达到了顶天,骤然,笛子和琵琶的声音消失了,那么突兀,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

    骑者像是还没有达到战场,就被一道飞来的流矢射中,自马背摔落。所有人都感觉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那么的难受,痛到难以呼吸。

    含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长大的王孙贵族,又岂知人世间竟有这等悲绝无奈的场景,纷纷泪如雨下。

    这首曲子,是叶靖的过去,他没有哭,因为他的悲伤早已经虽父母的一体,被一杯黄土掩埋。

    释龙宿没有哭,理所当然,这悲伤的曲子,与‘捕鱼的’这三个字,谁更凄惨呢?

    颜如玉没有哭,有的只是感同身受。

    “朱先生,恐怕这天下,论音律二字,只有您能与如玉姑娘一较高下了。”

    “是啊,一个壮烈悲惨,一个凄凉绝望。笛音也好,剑鸣也罢,已经难以分出上下。”

    “今生有幸能听到二位演奏的音律,没有白在世上走一遭。”

    宴会的高潮?无需夜幕降临,现在已经是了。而且这高潮是由叶靖一手创造,恍然间,所有人看叶靖的眼神都不同了。只有颜如玉的眼神如一而终,甚至透出一种得逞后的成就感。

    凄惨的故事,悲绝的情绪,似乎与酒更配。大家喝的更多了,不知喝了多少,就像不知道是怎么喝趴下的。当众人睁开眼时,已经是次日晌午,叶靖、颜如玉、清雅、释龙宿,都不见了,只剩下一脸茫然的贵族们。

    丝竹坊,二楼隔间。

    颜如玉侧躺在贵妃衣裳,慵懒却又端庄,随意却又高雅,连坐在对面的叶靖,都无法找到准确的词汇来形容这个女人。

    “如

    果我猜得不错,不止后来的那首曲子,就连释龙宿邀请我赴宴,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颜如玉轻捋发丝:“说说你的看法。”

    “既然在我露面的第一天,你就能推测出我就是叶靖,那么针对我的计划也就会随之展开。昨夜你说帮我,其实是让我帮你才对。”

    “怎么说?”颜如玉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用余光看了叶靖一眼。

    “音律的情绪,其实就是演奏者的情绪。那首波澜壮阔有悲惨绝烈的曲子,就是你的心。听得出,你是个可怜人,你也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情,复的仇!而这个目标,必然是凌若天!我的出现,让你的计划得以实施,对吗?”叶靖盯着颜如玉,说的很有底气。

    颜如玉欣赏的眼神,证明叶靖没有说错。

    “互相利用,不就是人和人最基本的关系吗?”颜如玉说的轻松写意,但言语里却透着对世间的绝望,仿佛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叶靖在内。

    “我的目标是杀了凌若天,若是互相利用可以达到这个目标,我不会有半点怨言,哪怕是做你身边的一条狗也在所不辞!”叶靖说的干脆利落,结果往往比过程更加重要,而且面对颜如玉这种女人,叶靖根本没有丝毫把握掌控主动权,与其剪不断理还乱,不如直接让更有能力的人执掌大局,这是叶靖的浅见。

    颜如玉笑了,笑的很妩媚:“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你比我想象的聪明。甘愿当一条狗?不不不,我看未必,你以前在凌若天身边当过狗,狗的滋味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比谁都痛恨。谁若是让你趴伏在脚边,你的仇恨就会转移到谁身上。我的仇人只需要有凌若天便可,不需要再多一个你。”

    “你不信我?”

    颜如玉瞥了叶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信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说到这,颜如玉话锋一转:“昨夜在释龙宿的家宴上,你已经博够了眼球,那些王孙贵族也好,释龙宿也罢,都会将你视为可交之人。有些事情,只有朋友才容易做到。”

    “背后捅刀子?是啊,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最容易得手。”叶靖回想起当年凌若天将屠刀挥向最亲近的叶家,而如今,谁又能说这不是天道轮回呢?

    “释龙宿呢?这个人你怎么看?”叶靖临走之前问道。

    颜如玉捏着黑丝,看着头发一根一根从指间滑落,云淡风轻:“生于水中,而懂得水的力量。陷身于乱世,而懂得乱世之机遇。捕鱼人靠什么为什么?是眼睛和手,在污浊的水里发现目标,双手准确无误的抛出渔网。他撒的是网,捕的是功名利禄。若有一天,渔网破了,鱼被捕光了。你猜他会干什么?”

    “干什么?”

    “他会买一条大船,带上更大的网,从狭小的湖泊,驶向浩瀚的海洋。”

    “你的意思是顺手铲

    除他?”叶靖眼神微眯。

    颜如玉伸出玉笋般的手指,摇了摇:“就算知道他危险,也不能贸然行动,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是猎人,还是水里的那条鱼。你现在只需要专心吃掉你眼前的鱼饵便是。”

    叶靖明白了,冷冷一笑:“我忘了,长远来看,释龙宿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保持你直来直去的性格,省了我很多口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