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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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庙堂之中

    纸上谈兵,于“饱读圣贤书,可知天下事”的读书人而言,贬褒各有。不过,显然梅远贵质疑少年的话里,虽有“兴师问罪”的意味,可更多的还是儒生自嘲。

    他梅远贵不敢说饱读天下仅存的圣贤书籍,可这么多年不敢懈怠,孜孜不倦的用功读书,读杂书。自信腹中吃进的墨水,放在秤砣上秤一秤,远不止几斤几两。无论是天文地理,还是对读书人而言,被归列奇淫技巧江湖跌事的杂书,多少都有涉猎。

    武纪王朝民族性情彪悍,喜好武风,千年来未曾被多半诉讼“哀怨离愁”的羸弱文风所改变骨子里丝毫,可见其根深蒂固的程度。其源头,其实在于千年之前亡国之君。前大奉朝的朝堂之上沽名钓誉之辈当道,民间怨声载道,声讨起义者不计其数。

    以至于如今的国号武纪朝堂之上,能够率兵打仗行军布阵的武将,比之治国安邦附龙之文臣,较之占据半个朝堂有余,未必没有荆氏皇帝暗中顺应民心,用一种较为温和的权衡手段,来治理天下。

    是以,武纪王朝除了开过皇帝之外,剩下的荆氏龙子龙孙,任何一代荆氏皇帝,都难以和“文治武功”这个词沾边儿。

    而作为盛朝的武纪王朝当今这位荆氏皇帝而言,无功便是过。这点儿,在明启书院现存当朝记录的文献之中,皆有记载。当今圣上矜矜业业勤政治国做不得假,天下人皆看在眼里。

    那么荆氏皇帝既然图谋的乃千秋不世大业,那么唯一的途经,便是打破琉璃洲这固有的制度,在文庙圣人那边,有站得住跟脚的足够理由,方才能够在文庙陪祀圣人不出手干预下,将武纪王朝闻名于天下的玄骑铁甲席卷整座天下。

    摇曳的烛火照耀在眼光深邃的读书人脸上,忽明忽暗。

    李太易见自家这位师兄盯着烛火怔怔出神,便识趣的闭口不言,脑海中尽量思索着方才梅远贵侃侃而谈的出兵谋划。不过思量更多的乃是这天下,恐怕今后又要不太平了,而那座原本就存在许多变数的江湖,恐怕更加鱼龙汇杂。水,更深了一些。

    与此同时。

    老儒士从李太易这些读书人所在的院落中出去,来到一座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的院子之中。老人刚刚跨进府门,便有一位身穿锦绣棉衫,留有短须的老者迎面抱拳而来。

    “王师兄,进来可好?”

    王仕面带笑意,同样拱手笑道:“刘兄别来无恙,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望我们这些无用书生来了?”

    出身明启书院的刘彻闻言哈哈大笑,也不做解释,上前挽着王仕的胳膊,向着院落中走去,口中道:“王师兄回来的最晚,该罚一杯。”

    走进中堂,除了书院随同而来的两位老先生之外,还有同样四

    位甲子年龄的老人。

    王仕面带笑意,放眼望去,堂中端坐这些师兄弟,皆是明启书院昔日同窗,如今朝廷庙堂之上的半边天。

    王仕年最长,落座之后,这几位穿着便服毫不忌讳,携同前来紫光阁中拜会故旧好友的朝廷官员,方才坐下。

    堂中自有面容清秀,手脚麻利的紫光阁小肆端上瓜果茶点,以及这些当朝为官食之俸禄的同窗,带来的酒酿。

    王仕也不做作,率先端起桌上价值不菲的酒盅,环视一周,沉吟片刻,旋即举杯示意道:“诸位师兄弟,老夫先干为敬。”

    话音落罢,一袭儒衫的王仕便仰头将将酒喝下,放下酒盅,神色微整,看向座下一个长须老者,缓缓道:“陈兄,当今户部是否吃紧?老夫听闻传言,兵动粮先行,陛下欲东征,消息已传至老夫这里。想必如今各国的时节也已听闻风声,那些嗅觉灵敏奸诈若狐的使臣,怕也早将其传回国内,四下众国怕已风声鹤唳。”

    身为户部左侍郎的陈豹寺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与身侧同是户部右侍郎对视一眼,旋即冲王仕拱手道:“王师兄消息灵通如斯,实不相瞒,我等此次前来看望师兄,便是欲要和三位身为局外人的三位师兄商量对策。武纪朝廷沉寂太久,如今朝堂上各部,除了兵部不怕事大,主战之外,其余各部各持意见,争论不休止。至今难有定夺。”

    陈饱寺神色阴沉,望向王仕,“圣上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也已有些犹豫。毕竟,此次以举国之力谋天下,本就是一场豪赌,成败皆影响武纪国运。一旦某个环节之上出现差池,等到其余几国反过来向我武纪用兵,那么可不仅仅是朝廷的灾难了,而是山河破碎,国将不国!”

    王仕沉吟了一下,转头望向同为礼部侍郎的吴右昀,道:“吴师弟,你入朝堂更早一些,对如今天下存在的变数更加了然于胸,你以为如何?”

    面容颇显苍老的吴右昀沉默片刻,旋即摇了摇头,涩声道:“这天下形式,老夫已然看不透了,当今圣上近几年将武纪天下间存在的数座渡口,敛来的钱财统统收进内帑,并未报备户部,经过我户部之手,全部用来充当军旅费用。现在一道未曾经过宣诏的圣旨下来,便给了我户部在两个月期限,紧急筹备粮草。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什么?”

    王仕眉头紧皱,这才想起来他得到消息之后,光顾的震惊了,倒是并未注意兄长当时说话的语气以及表情。

    他这位兄长做学问的本领可能不如他,可论起当朝为官,在庙堂中做事,功事之学,高他两层楼不止。

    腊月初九那一日,他那位兄长王近学曾打着兄长的名义,轻装简备带着寥寥数个随从,来紫光阁中

    见他这位多年未曾谋面过的兄弟。王近学在这个时期来见他这位弟弟,其实冒了很大风险。

    毕竟王近学乃兵部尚书余臻之下第一人,手握重权,如今在这紧要关头,稍微泄露出去一点,那么武纪王朝便可能一朝成为众矢之的。

    当今虽然武纪有了边境遭受大规模袭扰,有了抽调全国兵将力镇压边境追击朝犯的由头,可比之荆氏皇帝所图之事,怕就再加上番国月轮国王室逢遭变乱,也抵不过琉璃洲提前熟知内幕,一直对外,给武纪王朝来的压力大。

    不过,荆氏皇帝毕竟不是那莽撞粗鲁之辈,这位荆氏皇帝十二岁登基为帝,如今年过四旬,执掌武纪王朝江山近三十余年,朝堂民间素有心地清正,嫉恶如仇,宽仁大度,虚怀若谷,勤政爱民,不近声色之称赞,而享誉琉璃洲内外。

    与一千多年来,武纪历史上除了开国皇帝,那位散去一身修为,救民于水火之中荆氏老祖宗不同,十几代荆氏皇帝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谨遵祖制,文治以理天下,不擅于驾驭战争,经常被朝堂内阁诸臣左右。这些满朝皆知。

    当今的荆氏皇帝却与先辈不同,有着极强的主张,无论是施政以民还是施政以官,事必躬亲追查到底,满朝皆卓有成效。

    此行既然是当今圣上主张远征事宜,滴水不漏他们这些朝堂之外的人不敢说,可犯下逆天大错,倒也不至于。

    王仕沉吟片刻,缓声道:“当今圣上乃明君,定然有定夺,你我这些身为臣子的,自当好生用命便是,多思无益。”

    王仕这些明启书院夫子,皆挂了一个翰林太学侍郎的称号,因此成为臣子,也无过。

    武纪朝廷左右两位侍郎见状,只好沉默不言,只是低头缓慢饮酒。

    其实此次前来探口风,便是以这两位在庙堂之中身居高位的户部侍郎打头,其余三人全然是为了师兄弟

    八位昔日同窗在短暂沉默无言后,便在一位颇有眼里劲儿的老者笑着打破尴尬,恢复旧识相见的其乐融融,相互之间又开始嘘寒问暖。

    中堂之中,两排坐席之间生有炭火,待炭火燃尽之时,已至亥时“宾尽客欢”,五位朝廷官员出了紫光阁,王仕等人出门相送,上了等候府外多时备好马车上,旋即拜别。

    等众人走后,王仕面沉如水,心中却不由得叹息,这些昔日同窗,恐怕今日以后,恩情已不再。

    “走吧。”王仕冲两位师弟笑了笑,和声道:“时候不早了,两位师弟早些歇息,明日便要启程返还书院,要早做收拾。”

    ……

    皇宫寝殿之中,仍然灯火通明,一袭睡袍的荆氏皇帝,面露倦容,腰背挺得笔直坐在御案之后的龙椅上,翻阅奏折。

    几个宦臣小

    心翼翼伺候在门口处。

    某一刻,荆氏皇帝放下厚厚奏折,抬头向门外淡淡道:“还未传来消息吗?”

    旋即有眼有血丝的老太监拜倒,嗓音尖细道:“启禀陛下,宫外并未有消息传来。”

    荆氏皇帝嗯了一声,虽面露不喜之色,倒也并未责怪这位传唤太监。

    等不到消息的荆氏皇帝早已看不下去奏折,从御案后方站起来,向跪拜在地上的老太监道:“不等了,伺候朕入寝。”

    伏在地上,担心荆氏皇帝龙体的老宦官大喜,闻言欢快应了一声,便起身小跑着搀扶荆氏皇帝。

    荆氏皇帝方才走了数步,殿外便有传来一声同样尖细的嗓音。

    “启禀陛下,有消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