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冒险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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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 小偷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在地下建筑被注射了恶魔之毒,我连续几天都处于亢奋状态。虽然药效能让我在冒险中大显神威是好事,可是随之而来的代价——

    凌晨四点,米莉莎与乌尔诺在床上抱成一团。由于米莉莎比乌尔诺高出一截,床上的场景更像是前者挟着一只巨大的抱枕,抱枕则是双手缩在胸前,任由米莉莎的手脚挂在她身上。

    我只瞄了一眼,便把头转向窗外。原因之一是她俩一位穿着容易走光的宽松睡衣,一位穿着凸显身材的紧身睡衣;之二是,如果其中一位忽然醒来,四目相对,后果我也不敢去想象。

    我看不见月亮,月光却能洒在我的脸上。

    ——是的,我无法入睡,自打了那一针后就这样了。恐怕是因为我体内产生了变异,不在解药可解决的范围内。

    这个现象当然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最开始的彻夜难眠,我还以为是我内心在惧怕着乌尔诺与她的子弹。我天真地安慰自己:过几天就没事了,毕竟也有人类与食人族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事例。

    乌尔诺只是个时而活泼时而沉稳的大胃小女孩而已。

    一个晚上在我的发呆中被浪费掉了,乌尔诺也没有忽然醒来。

    然后等到七点半,我与往常一样为女孩们准备早餐。战斗的劳累让她们推迟了离开被窝的时间,我只好再把早餐热一热。

    第二个晚上,我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时,才觉察到不妙的气息。我发誓,我只是抱着“看看今晚还不睡会怎样”的想法,靠着桌子坐了一晚上。不过我没有白白浪费时间,也有在脑中构思着新的技能。

    与前夜一样,我成功见证了染色般泛白的天空。

    然而并没有想出新技能,在浪费时间这点上也与前夜一致。

    呼吸正常,心跳正常,血液流速正常。我感受不到丝毫的困倦,没有黑眼圈,没有哈欠连天,每时每刻都和吃饭前一样清醒。

    ——现在是第七个不眠之夜。

    不知从哪道听途说而来,或许是小时候邻里的对话,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实际上,当你确信你正在承受着不可抗力,习惯能在醒悟的瞬间养成。

    比如习惯于不睡觉。

    我躲在不泄光的被窝里浏览着记录仪,从此我的时间比别人多出一个黑夜,我得好好利用才行。唯一有所顾虑的是,我真正睡着的那天会不会代表着长眠。

    我看看,从这里到斯古尔国,要绕过……

    “抓小偷啊!”

    从远处传来的叫喊在黑夜中格外突兀,无论是声音本身还是其内容都相当令人恼火。接着,楼下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几秒后笨重的脚步声也如约而至。

    虽然吵到大家的却是大嗓门与重脚步,但罪魁祸首无疑是小偷。

    如果是在我家,半夜时分这样吵闹,准会被从窗户里探出的脑袋的大声回击。

    街道两排旅馆内住着的冒险家杳然无声。

    我在窗边抹出一道血迹,随机纵身一跃。在摔成恶魔肉饼前,血液牵丝连接了手掌与窗台,使身体转变成了往墙上摆去的状态。再一蹬墙,我便安全着陆。

    “天啊啊啊!”

    捉不到老鼠的猫早已气喘吁吁,我的到来似乎吓得他瘫倒在地,摆出一副想要往回爬的窘迫姿态。

    手一松,血绳从手掌处断开,悠悠垂向墙边。

    “是卡茨尔啊,太好了。能否帮我抓住小偷,我这把老骨头不行了唉。”身材中规中矩的男人叫出我的名字,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站起,这时我才看清他胸前的牌子,是街道尽头超市的工作人员。

    ……我和他只是几面之缘而已,原来我这么有名吗?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我沾沾自喜,顺着男子手指指的方向,我捕捉到了消失在拐角的黑影。就如小说情节那样戏剧性——我一转头,眼里只剩下飘起的斗篷的一角。

    粘滞速度阵(高阶),展开。

    因为睡不着而在帮别人抓小偷,听上去像是个落魄的超级英雄。

    说到小偷,首先想到的便是哥布林(就像恶魔已经是残暴的代名词)。这种有着大鼻子长耳朵的矮子生物,十分不受人类欢迎,因为故事中宝物失窃多半和哥布林有关——现在已经分不清那是历史还是传说。

    处于国家与野占区边界的坎特尔,异种生物数量尤多,其中的哥布林夜遁入城也并非难事,因此防盗机关也比其他地区严厉。

    但超市还是失窃了,这只老鼠的身手了得。

    可惜,还是我略胜一筹——我指的是在跑步方面。尽管老鼠在楼宇间穿梭,我仍然能使他离开视线不超过三秒,并且我们的距离在慢慢缩小。

    “站住!否则我要发动攻击了!”

    结果我也成为了半夜扰民的一员,好在窗口没有探出脑袋或一盆水泼下来。

    我倒是希望能有人醒来一起抓小偷。

    等到差不多接近时,我才发现他的身高与我相近,不像是哥布林——当然也不排除稀有的大个子。我弹出指环刀,准备用绳索套住他。

    对方却一个急停转身,反向跑了几步,旋即跃起一个飞踢。

    我将重心压低,滑铲从下方躲过攻击,翻滚站起。

    “现在你逃……”

    人呢?

    我怔在原地,眼中只有两边被夜晚染成了青色的墙。

    一路奔跑至此,他直到现在才摆脱我的最终,如果不是为了寻我开心,就是在拖延时间释放技能。

    是瞬移吗?我转身向后方挥洒血液,血液呈弧形落在地上。

    那是加速魔法?如果真是这样,能让人从眼前瞬间消失的加速,我就算是再练十年都赶不上——只好去找店员表示遗憾了。

    我抬起头,没见到飞檐走壁的斗篷男子,却看见了夜空下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白色长发与黑色夹克随风飘扬,狙击枪架在楼顶边缘,枪管对准地面。

    金色的流光从直冲而下,地面生出三朵烟花。子弹所击中的地方构成了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我立即明白了狙击手传达给我的讯息,向三角形中心抛出红色的套索。

    缩紧的套索确实绑住了东西,挣扎的触感通过细线般的血液向我传来。

    是隐身。

    “你已经逃不了了。”

    “啊啊啊啊啊啊卡茨尔快接住我!!!”

    绝对会扰民的尖叫迫使我抬起头,熟悉的身影拖着声音高速下落,本能晃动的双脚使她像个设计失败的猎奇风筝。

    先不说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她在干什么啊!

    话不多说,我张弓搭箭,像她一样一次射出三发。箭碰到乌尔诺身体立即分散为血滴,再次凝结为绳索,横竖同时绑确保她不会滑脱。再一发子弹模样的血液打到墙,乌尔诺的后背与墙上的烂番茄渍汁之间牵出丝线。

    为了不打扰冒险家的美梦,血液共振闭上了乌尔诺的嘴。

    好像给乌尔诺的待遇太高了——我这么想着,又朝小偷加了两道绳索。

    结果便是米莉莎能信口拈来的“重力势能与动能的转换”——以墙上的血迹为圆心,乌尔诺凌空划出无数个标准而优雅的圆。等她像个秋千一样在最低点晃荡后,我才踱步过去,她的垂吊高度正好在我眼前。

    “叫声卡茨尔哥哥就帮你解开。”

    被绑住的可怜小孩只能拼命挣扎,发出呜呜的哽咽。

    对哦,血液共振,取消。

    “变——态——!”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神经病啊!”

    一开始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我脖子一缩,不敢吱声,道歉反而会引发更多的愤懑。

    “被骂了吧?安静点。”我小声地说。

    “好晕。我说的明明是接住我,你做的这是什么变态事情。”乌尔诺垂着头,有气无力,“刚才喊一下好像没力气了,先把我放下来吧。”

    我双手托在乌尔诺身下,解开血绳,再让她慢慢站起。她整理了有些不整的夹克,随后狙击枪给了我当头一棒。

    “……敲头也算是感谢我的方式吗?”

    “你碰到了。”乌尔诺深黄色的眼睛盯着我。

    我回想了刚才手臂放着的位置,立即明白了乌尔诺所指——不过眼睛分辨不出来的胸部,手臂也不会有感觉。

    “就算不看着你的眼睛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别开视线:“所以说,你为什么会像个白痴一样从上面掉下来?”

    “因为你会接住我。直接跳下来比绕来绕去的楼梯快好多,这样能更快帮到你不是吗?”

    其实那三发子弹已经帮了大忙,再跳下来……估计会添乱。

    “……以后请不要给我承受不起的信任,太乱来了。”

    “开玩笑的,我有缓冲气流,你看。”乌尔诺枪口转向我牵着小偷的血绳,血绳像是被风吹开一样往一个方向拱,“所以即使你接不住我也不会有事。”

    手心忽然微微一颤——绳索被吹断了。

    三道圈套开始快速移动,我双指向下一划,被勾勒出的人形又直挺挺地倒下去。

    “我、我不知道你的绳这么脆弱的。”

    “这不怪你,没事。幸好你解开的不是他身上的绳子。”

    恶魔猎手的技能能够破解我的技能算是理所当然吧。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问!你是从窗出去的对吧?你不知道吹进来的风有多冷!”

    为了方便回去,我确实没关窗。

    “你关窗不就行了……”

    “发现你不见了当然要出来找一下。”乌尔诺的眼睛看向别处,吞吞吐吐,“万一你丢下我和米莉莎姐姐跑了呢?”

    真是不爽快的女孩子。担心我就直说,这种说辞真是糟糕透了。

    “谢谢关心。以后女孩子晚上还是呆在家里好,这里可是与野占区接壤的城市,万一有什么不测,到时候上哪找你?”

    “我跑得很快,没人追得上我的。”

    “刚刚就被绑起来了。”

    “闭嘴。”即使狙击枪缩回短棒,也不妨碍乌尔诺拿它戳我脸颊,“该我问你了,你这么晚出来干什么?”

    “抓小偷。”我头往透明人处摆了摆,“你是不是能看破隐身技能啊?”

    红色的圈略有大小变化——小偷在做无谓的挣扎。

    “原来是隐身啊。我看上去是一团黑影,像只超级大的鱿鱼,不过没有脚。明明鱿鱼脚很好吃的。”

    “……那是带兜帽的斗篷。”我向地上不知躺着还是趴着的人走去,乌尔诺紧跟其后。“你有办法让他解除隐身吗?”

    “这简单。”乌尔诺在眼前展开狙击枪,“比起死后隐身失效,我想她更愿意现在现身。”

    虽然她的举动不太符合娇小的外形,但的确行之有效。

    恐怕是感受到了压迫,一阵水纹浮现,斗篷小偷与他的影子同时出现在了我眼前。

    “如果你能把偷的东西交出来,管理员们会从轻处理的。”

    我蹲在他身前,伸出手,他原本朝侧面的后脑勺转向朝天,下垂的帽檐遮住侧脸。

    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果然是稀有的巨大哥布林吗。这么大的哥布林就应该在他的领地被供起来,而不是出来干小偷小摸的勾当,体型越大越容易成为目标不是常识吗?

    “卡茨尔,你这还绑着他呢。”

    “对哦。”

    血液套索往下移至大腿,保持对小偷行动限制的同时,解放了他的双手。即便如此,他仍对我不理不睬。

    “我还是看看和人类一样大的哥布林长啥样吧。”

    掀开兜帽,淡绿色的头发如丝绸一般顺下来,我猝不及防地抽了口气。

    竟然是人类女孩——也不能叫女孩了,模样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她把膝盖蜷缩到胸前,双手抱腿,青色的双眼狠狠瞪着我。

    “你才是哥布林!”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先坐起来吧?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卡茨尔你个大变态,看到女孩子一下子就变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怎么也把枪放下了?”

    被脱下帽子的少女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偷东西呢?”既然这种场合不适合自我介绍,那只好开门见山了。

    “没钱。”

    对方用最简短的话语,冷冰冰地把显而易见的理由甩在我脸上。

    “偷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

    “比起不明不白地被抛尸荒野,我想你更乐意回答我的问题……诶诶诶,别哭啊。”

    我明明只是学着乌尔诺的口吻说话,这人怎么就哭了。埋头啜泣的女孩子使我的心软下来,我拉过她的帽子盖回去;“先慢慢哭吧,哭完了我们再继续谈话。”

    “卡茨尔你一点都不懂得安慰女孩子,不,你这连安慰都算不上吧!”

    “对啊,我为什么要安慰?”

    乌尔诺走到对方身前蹲下,我知趣地让到一旁。对方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正因如此更要好好教育,可不能让女孩子干这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在问题解决前我是不会松绑的。

    “大姐姐,能不能把你偷出来的东西交给我们。我们不会把你送到管理员那的。”

    或许是听见了温柔的女孩子的声音,帽檐下的啜泣停下了。她微微抬起头,用手扯住帽檐。

    “能用这种语气叫一声卡茨尔哥哥吗?”

    乌尔诺的狙击枪展开,枪口对着我,我做了双手举起的动作表示投降。

    “我也能明白大姐姐偷东西是迫不得已,不过不管怎样,偷东西都是不对的。相信我们,只要把东西交给我们就可以放你走,我们会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可没这样说过……算了,只要把被窃物还回去,说是小偷扔在地上然后跑了,超市也不会追究太多吧。把花样年华的少女作为小偷公布于众未免太残酷。

    说到底,还是我的私心。

    “可是……”

    少女略带着哭腔,吸了吸鼻子。

    “是真的,请相信我们。”乌尔诺笑着转向我,“卡茨尔,你说是吧?”

    “你把枪放下一切好说。”

    虽然狙击枪没有正对着我,但是恶魔猎手的武器只要在视野中,就是无形的压迫,或是说挑衅。

    “你先答应。”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穷追不舍的恶人吗?”

    “你占一半吧。”这么说着,乌尔诺还是收回狙击枪。

    “可是,没有这恢复药水……”

    “救人用的吗?救谁?”我问。

    恢复药水便是用来滴在暂存玉上的红色液体,我见过一次。

    “救我的哥哥,他的暂存玉明天就是期限了,但我还没攒到足够的钱,所以才……”对方从斗篷内取出拇指与食指围成圈大小的白色玉,攥在手心,靠到胸前。

    乌尔诺看看少女青色的眼睛,看看暂存玉,再看看我。

    “卡茨尔,她好可怜噢……”

    我想乌尔诺想说“她说的是真的”,但却又不想让对方被测谎了,才说出了令我起鸡皮疙瘩的发言。

    “所以说……”

    所以说只要把药水给我们就行了。我原本是想这么说的,但似乎有些不妥。没了药水,她的哥哥真的会命丧暂存玉——哥哥一定是十分信任妹妹,才出此下策。

    暂存玉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请问你是冒险家吗?”我犹豫了一下。

    无论是转身飞踢,还是隐身技能,都展露出她不凡的身手。更何况,不是冒险家怎么会用到暂存玉。

    淡绿色头发的少女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这样吧,如果你愿意让我们看看你的冒险家卡片,我们可以借钱给你买下这瓶药水……呃,等等,一瓶药水多少钱来着?”

    “小瓶的850。”对方细声说,并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只有拇指大小的红色药剂,又赶紧藏回去,生怕我们抢走。

    好贵,果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凑齐的,都差不多相当于三个月的房租了。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负担得起的。一个多月的冒险让我们也有了一定的积蓄。

    “小乌,这样可以吗?”

    “你觉得行就行呗。”

    “太过分了啊,这明明是你的意思吧。”

    对方取出冒险家卡片,食指与拇指紧紧捏着,有名字的一面朝上。

    贝克·吉格索姆。16岁,果真与我一样大。

    “行吧,我记下来了,你赶紧救你哥哥吧。钱我去交给商家就好。”我收回绑住她双脚的血液,站起来舒展筋骨,“我叫卡茨尔,应该还要在坎特尔活动一到两个月,见面应该不难。希望你能在这些时间内把钱还我。”

    之后,便是我去向那位可怜的员工解释:物品没追回来,不过经过我的一顿教训,对方把钱如数奉还了。

    我还顺便问了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得到的答复虽然不在意料之中,也不失望——

    “谁不知道你的名字啊。带着队伍里的两位小女孩,既当爹又当妈,照顾他们的一日三餐,一定十分辛苦吧。”

    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我也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