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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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意外

    片刻后,除了孙爱国其他人都集中在招待所的前台。

    阿六头把105的备用钥匙给了他,转角处电表箱前林勇敢也已经找到了105的电闸。

    “等会看我手势你拉闸,拉完闸刀后,左手挥一下,我们就知道了!你看到我们冲进去了,再把闸刀合上,然后也过来吧。”王警官关照到。

    “好的!”

    “大家好好干,这次事情成了,我们评区里的先进就会方便很多,到时候大家都有奖金拿!”

    说着一挥手,大家按照经验,在门两侧埋伏好。

    老王一挥手。

    105房间的灯光顿时熄灭。

    然而……

    事情并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将近三十秒过去了,房间中除了略有慌乱的动静外,并没有传来走向门口的脚步声,也没有那种常见的骂骂咧咧。

    反而是有人压低了嗓子在说什么。

    “情况有变”王警官马上做出判断。

    马上将备用钥匙插进门锁,用力一拧!

    门没有开!

    被反锁了!

    “开门!我是警察!查房!”

    王警官意识到事情可能不仅仅是诈赌那么简单了。

    果断的亮明身份。

    还是没有太大动静,但可以听到,房间中的脚步声更加杂乱。

    “咚”他直接一脚踹开房门,整个人扑了进去,联防队员也跟着蜂拥而入,刚才他们也明白事情比预想的要复杂,但看到警察带头冲锋,也就顾不得多想纷纷涌入,好帮着控制场面。

    这时房间中的灯又亮了,只见靠墙的一张床上坐着个中年男子,见到他们顿时吓得连连用沪语求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就是来看看实验的!”

    “哎呦!他们跳窗,追!”老王脸色大变,顾不得听他说什么,赶紧指挥大家追过去。

    他有点慌了,方才是按照抓赌配置的人力,后窗外站人或者不站人意义都不大,只要灯一灭,他们冲进去事情就了解。

    结果……

    果然窗外传来扭打和咒骂声。

    老王赶紧一脚踏上窗台,直接往外跳去,此时他心里叫苦,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小李和其中一个人扭打在一起,而孙爱国则满头是血正牢牢抱住一个人的大腿。

    “再动我要开枪了!”老王没有配枪,但此时这样一吆喝,与孙、李撕打的两人顿时手脚一软,其它联防队员也纷纷跳出,将四人制服……

    “小李,小孙,你们没事吧!”老王连忙问道。

    “我,我没事,就是胳膊有点扭伤,爱国他可能吃了一家伙……”小李忍着痛说道。

    借着路灯,老王发现孙爱国脑门上开了个口子,血正汩汩的往外流。

    “哎呦!”他难过不已。

    “阿六头,阿六头,把医药箱拿来,快点,快点,那个谁,赶紧去叫救命车,哎算了,你们,你们去居委会,借辆板车,或者黄鱼车(脚蹬的三轮拖货车“来,我给他包扎一下,直接送医院!”

    “小孙,小孙,你要挺住,我先给你包扎,医院就在旁边,我们很快就过去,你挺住,挺住”

    阿六头提着医药箱过来,老王是退伍兵,在部队受过相关训练,林勇敢和其它几个人打着手电筒照明,老王完成了了初步的伤口清理,撒上止血粉,然后用三角巾将伤口包好。

    这时其它人将三轮车借来,几人七手八脚的把孙爱国抬上去。

    之前始终保持清醒的他,这时再也撑不住,只觉得浓重的睡意袭来,眼皮不受控制的合下,脑袋一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爱国,爱国,你醒啦,哎呦,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孙爱国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灰蒙蒙的天花板,角落里依稀还有几缕蜘蛛网。

    眨了眨眼,让自己稍微清醒些。

    眼珠子左右瞄瞄,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巨大的病房中,身边隔两三尺就是其他病人,和自己一样都躺在简陋的四轮移动病床上,宽不过二尺,堪堪容纳一个人,鼻尖传来一阵阵怪味,显然身下的人造革已经使用很久了。

    周围墙上贴着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招贴画,病房中并不安静,耳朵里充斥着病人的呻吟还有家属焦急的关切。

    “爱国,爱国,侬哪能啊?现在人舒服么?”

    “哥哥,我怎么到医院留观室里了?”孙爱国脑子还是有点晕乎乎。

    “你还说!昨天出门前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不要冲到前头!后来林勇敢来找我的时候,我差点没被吓死!”

    “等等”孙爱国虽然还有点头晕,但脑子显然没受到创伤依然灵敏的捕捉到了哥哥话里的信息“昨天?”

    “你啊,整整昏迷了一夜!”

    “哎呦……那现在几点了?”

    “上午九点半!你应该肚子饿了吧,现在头还晕嘛?不晕的话,医生关照可以给你吃点东西,我给你到隔壁买二两生煎去?”

    面对哥哥的真诚,孙爱国心里一暖,十年前父母故去后,三人相依为命,哥哥孙解放生于1952年,比自己大五岁,日常生活都是哥哥在操劳。

    眼下孙解放虚岁三十一了,正值而立,在为结婚的事情头痛,女朋友是有了,但结婚可不是两个人住在一起就完事的。

    起码得有房子吧。

    前几天《新民晚报》上刚登了文章,说上海市区按人口平均计算,每人居住面积为4.3平方米(包括棚户、简屋、搁楼在内),4平方米以下的缺房户有918,000多户(其中困难户、结婚户、特困户、外地调沪无房户共69,000多户),占全市户数60%左右,缺房户比重之大,为全国大城市之“最”。

    之后曾在1981年至1985年任市长的汪x涵退位后曾遗憾地说过这样的话:“在我当上海市长的期间,我上对得起朝廷(喻中央政府),每年上海上缴国家财政占国家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但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喻市民)。每天早晨我看到马路上有那么多的煤球炉在生火,到处是烟雾腾腾,那么多马桶在马路上刷洗,我真感心痛,上海实在没有多余的资金来改善和发展市民的生活了。”

    当然两兄弟在这点上还好,老父亲在四九年前做糖果生意,小有家产,给他们留下一栋二层楼的石库门。

    只是公私合营大潮袭来,小小的糖果作坊被“主动”合并到街道的食品加工场里,原本一家四口外带两个佣人居住的石库门也成了“资产阶级象征”,遣散佣人后,二楼被革委会主任带着革命群众封存,父母和两个子女住到一楼的客堂间里。

    没多久,革命群众顺利接管二楼,陆续搬进好几家来,就是楼下的灶间也成了里弄加工场的一部分。

    对此,孙解放为婚房犯愁的时候,孙爱国倒是成竹在胸“阿哥,你尽管结婚,我搬到公司宿舍里去,厂办几个册老模子不让,我就天天去他们家吃晚饭,又不是要房子只是找个睡觉的地方嘛,家里呢,你给我留张床,我不是要占地方,我听北京的朋友说,现在开始拨乱反正,原来被充公的房产要发还了,到时候我去找房管处闹!”

    孙解放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只好默认,毕竟现在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他女朋友张曼也已经三十出头,有点急了。

    孙爱国一咕噜从病床上坐起来,“走走,赶紧走,这地方晦气,你赶紧回去上班,你这么一出来,晚上加班工资肯定有泡汤了!这样下去,三转一响什么时候才能凑齐?”

    “你急什么,医生说让你再观察观察,你就再躺会儿,我是请了假的,不要紧。”

    “切,三转一响,加起来五百块都打不住,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不勤劳点,怎么凑?再说这还要票子呢!”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你再休息休息,昨天出了不少血,要是听我的话怎么会这样,你看今天晓得厉害了伐,幸亏王同志会急救,医院又离得近,否则……”

    “哎呦,册那,侬老还没老,怎么那么背,啰嗦啊。你别说我了,自己想想看阿嫂每次来,说到这些事情都是唉声叹气,你还是快点回去吧,我也要马上赶回厂里。”

    “厂里的工作先放放,身体要紧!”

    “我和侬不一样,侬是党员,又是青年突击队,我是混混的朋友,能不去当然是不去的,但是,”他卖了个关子

    “怎么讲?”

    “快快,我要走了,来不及了。”孙爱国跳下床把脚塞进已经看不出鞋面原有颜色的翻毛劳保皮鞋里,直往外冲“今天车间里抽奖!上面发下来四张缝纫机票,我要去试试手气!氽头势好的话,你这一转就有份了!祝你阿弟额角头碰到天花板吧!哎对了!”

    孙爱国硬生生刹住自己的脚步,扭头问哥哥“昨天被捉牢的四个册老到低是什么来头?看样子不像诈赌?”

    “王同志把你送来后,和我交代了一下,这四个人是诈骗犯。”

    “诈骗犯?怎么诈?”

    “应该说这次,是立了大功了,这两年南方开始流行复制人民币的诈骗方法?”

    “哎?这是什么套路?”孙爱国顿时来了精神,他最喜欢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