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姐姐的初见
那场雨真的不大。
至少这片树林里，稀稀拉拉的树，还是能锁住黄土，不至于因为雨水的冲刷，变成一滩又一摊的湿泥，走起路来能溅人一身的泥泞。
一路走来，小心翼翼一些，避过那些明摆着会溅起土黄色泥水的土坑，倒还是能保证身上大部分都是干净的。
至于脚下这双鞋，算了，免不了的事。
梦柏问唯一担心的，就是不能在这片树林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好让这件有趣的事能继续下去。
可从时间上算起来，就算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也不可能再找到什么残留的痕迹了，毕竟奎因家族不可能没有派人来查过。
“奎因家族的人当天来都没能找到些什么，咱现在这样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我是真想不到你非要来这儿看看的理由。”
梦柏峥叉着手，背靠在树上，看着几米外蹲在地上看蚂蚁的梦柏问，说道：“问弟，你说句话呗？”
梦柏问站起身来，看向梦柏峥，道：“峥哥，我问你个问题。军中的探骑，最先学会的，是什么？”
“保命？”
梦柏峥很清楚梦柏问的一个雷打不动的恶趣味。
当他问你问题时，别想着能答对他的问题，因为在他心里，你的答案再符合常理，也绝对不可能是他的答案，就算你反着来，也不对。
最恶心的，是他告诉你他的答案时，他还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你相信，他说的就是对的。
随口答了一句，梦柏峥便等着梦柏问解答了。
果然，梦柏问摇了摇头，说道：“对，但不全对。”
“保命自然重要，命都没了，探得再多的情报，回报不了也是白搭。”
“不对的地方在于，与其想着保住自己的命，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自己被发现。”
梦柏峥皱了下眉头，道：“问弟，你可知兽人族中，被誉为大陆第一巡查，天生的搜寻骑，巡猪族？”
“自然，这可是被公认为大陆最好的搜寻骑。据说，只要是在巡猪族人的十里范围以内，就算真是只苍蝇，也无处藏身，就算深入地下，也是无处遁形。”
梦柏问摇摇头，叹息道：“唯一可惜的是，猪人族的智商是硬伤，机动性也不佳，无法构造成完善的搜寻骑建制。只能被分配到各个搜寻骑之中，充当警犬的作用。”
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警犬，但梦柏峥也不太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词语。
“巡猪族的赫赫威名，那可是当年战火蔓延全大陆的种族战争时期，无数各族探骑用生命基奠而成。到了如今，数天下各路强军，也就我梦柏家麾下北部军探骑能做到，在巡猪族人的围追堵截下，全身而退。”
“这就已经为世人所惊叹了。可我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就算有巡猪族人又能如何？我能藏得你找不到，我就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梦柏峥撇着嘴，白了一眼梦柏问，又道：“这我没猜错吧？”
“差不多。”梦柏问笑着点点头，不给梦柏峥发问的机会，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中知识不可尽信，前代经验亦然。这是个真理。”
说完，梦柏问就转身走了，只留下梦柏峥怔在原地，被风吹得凌乱。
所以，问弟你，自诩聪明，结果干了件蠢事，做了无用功，于是转移话题，来掩饰你的尴尬吗？
梦柏峥伸出手，想要问问是不是这么个意思，张张嘴，又放弃了。
看穿不说穿，就不让你再尴尬了。当哥哥，还真是辛苦。
“你还继续往前吗？峥哥。”
梦柏峥看着偏头回来的梦柏问，嘴角挂着微笑，无奈地叹了一声，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回石叔那儿喝会儿茶去，你等下完事了自己来找我。”
“你就这么放心你弟弟我，一个人在这片树林里？万一……”
“没有万一！”梦柏峥没好气道：“时隔这么久了，我不信有谁在行教院行凶后，还敢在行教院的范围内滞留这么久。再说了，就算……”
梦柏问哈哈两声，挥手打断了梦柏峥的话，朝着医疗所的方位走了。
“就算真有人，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吧？”梦柏峥看着梦柏问轻松惬意的步伐，不由喃喃自语，说完了那句话。
小树林里有条小溪，深不足一尺，宽不过三尺，在这草植稀疏的黄土之间，确是不染一丝凡尘，清澈见底。
大概是初春的雪刚化，流经四地，侥幸从这儿流过一缕，溪水尚还微微凉着。
一双柔荑轻轻拨开水面，指如葱根，柔若无骨，伸入水中，捧起一手，掌心伴着水，闪过一星蓝光，待水流尽，光也就消失了。
画面往后拉远，只见一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跪坐在水边，看着溪流缓缓流淌着。
湛蓝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脑后，向下平铺扩散，粗略一看，就有近两米的长度，在阳光的照耀下，蓬松而柔软，泛着海浪般的波澜。
少女侧着脸，肌肤胜雪，白嫩无暇，应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一道柳叶眉下弯，鼻梁高挺，嘴唇有着自然的粉红。
那一袭白衣，像是行教院的校服，很简单的素衣白袍，却不同于早些所见，在那袖口衣摆，纹有三道金丝，在其领口，还挂有两块金色的印章。
少女面无表情，静静坐着，望着水面倒影中的自己。
良久，身体前屈，一双手试探着又往水中伸去，再捧起了一手水，蓝光依旧，结果依旧。
少女像是放弃了，站起身来，拍打着膝上的尘土。
正在这时，一阵从未听过的奇怪腔调从不远处传来。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
远远地，少女闻声而视，瞧见一黑发清秀少年，慢慢从小溪对岸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那个少年好像并未注意到少女，自顾自的唱着古怪的歌谣，站到了水边。
“这儿还有条小溪呢？倒还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植被稀疏的地方也能有溪流。”少年轻声说着，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偏过头，就看到了对岸的少女。
少女气质如雪，目光冷淡，像是一朵独占枝头的寒梅。个子挺高，大概手上比划一下，比少年还要高上一个头，应有一米七以上。身材偏瘦，但资本很足，胸前有一对饱满的小白兔，稍显宽松的衣服遮挡太多，看不清具体的身姿。
少年不由得感到可惜，喃喃道：“都是家里那个总穿着紧身衣的女人害得，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是谁？”少女的声音很冷，全无一丝情绪，听进耳朵里，像是将耳郭都要冻住。
“我是梦柏问，你呢？”
“梦柏问？”少女并未回话，嘴里低声吐出这三个字后，点了点，就要转身离开了。
“小姐姐，问了别人的姓名，自己也该说吧？”梦柏问叫住少女，笑着说道。
少女好像没有听见梦柏问的话，脚步一点不停留，继续走着。
“小姐姐，不至于这样玩人的吧？你看，你问我，我答了，同理，我问你，你也得答吧？”
少女行走的脚步一滞，回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梦柏问站在她身后不过两步的距离，正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再一看向梦柏问的身后，那条小溪流已隔了快十米的距离。
“你，是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少女问道，脸上的神情一点都没变化。
梦柏问好奇地仔细看了少女一眼，纠结道：“你说你是三无还是冰山啊？”
少女见梦柏问不好好回话，还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索性直接转身又走了。
“诶，你等一下。”梦柏问一个跨步，跑到了少女的面前，微抬着头，看向她。
“……？”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微皱眉，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礼尚往来，这道理知道吧？”
“……”
“所以，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了，现在是不是该你告诉我了？”
“不。”
少女说完，就欲绕过梦柏问，离开。
梦柏问直接张开手挡住了她的去路，直盯着她的眼，说道：“小姐姐，就算你貌似天仙，倾国倾城，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吧？”
少女觉得有些厌烦了，嘴唇快速念诵着什么，梦柏问正想探头附耳过去听听时，脚下突然产生了一股有频率的波动。
可惜梦柏问还没来得及低头看看，一阵浮起的白雾便笼罩了他的全身。
不消片刻，一块栩栩如生的冰雕出现在了少女的面前，少女伸手敲了敲冰雕，见其牢固，声响清脆，轻点头，便再不做过多的动作，直接离开了。
冰雕之中正是之前站在少女面前的梦柏问，此时身处冰雕之中，除了一双黑色的眼眸还能动弹，全身都做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和表情。
单脚独立，另一只脚微微抬起，身躯向后倾倒少许，双手微抬，向前伸展着，脸上依然挂着一抹微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冰雕慢慢融化了，渐渐的，梦柏问脱离了冰雕。
连续两个深呼吸，梦柏问的头发上、睫毛上的冰渣便脱落坠地，动作轻缓，稍微活动了一下，骨节处传来声声骨脆。
原地蹦跶两下，身体总算恢复了正常。
“冰法蓝发，三金纹丝，金领印章。果然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梦柏问最后甩了两下脖子，看了一眼天色，喃喃自语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回去吧。”
话音刚落，梦柏问整个人像是慢慢被淡化了存在，身影渐渐消失，越来越淡，直到整个身影消失在了这个地方，好似从来没人来过一样。
行教院半山，山院的大门，蓝发少女顺着阶梯，缓缓走了上来。
“见过虚小姐。”院门两个身着全身白甲，头盔镶有面罩的侍卫，见到少女后，连忙躬身行礼。
虚少女随意地点点头，便直接进了山院的门，一路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忽视着两旁盛开的花，直接走到了一座茅草屋外。
虚少女没有敲门，只是静立在门外，闭上眼睛，等待着茅草屋主人的允许。
“进来吧。”一记沧桑的嗓音，带着疲倦，从屋内传到了虚少女的耳边。
推开屋门，只见一白发苍苍，十分憔悴的老人正躺坐在一张长椅上。
老人脸上有很多的褶皱，眼睛很小，少女都有些发懵，到底老人有没有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瑾寒啊，你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虚瑾寒只张嘴说了几个字：“梦柏问，我见到了。”
老人睁开眼，半响才说道：“他来这儿做什么？”
虚瑾寒摇摇头，并未说话。
老人沉思许久，又说道：“他还真是找了个烂借口，来多看几眼……”
老人嘴角一勾，道：“不说这个了，你既然这么早就见到他了，你觉得，他如何？”
“很强。”
“多强？”
虚瑾寒似乎在考虑，柳叶眉轻压，说道：“十米以内，他杀我，必死。”
老人闻言笑了一声，道：“看来，那天我的感觉果然没出错啊。”
老人不由回想起了，那日那个十二岁的少年走到自己身前时，那隐隐在背后浮现的一只奇异巨兽，以及那轻而易举，提动四角凳的力量。
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这是个问题。
“我这双眼睛啊，看东西是越来越模糊了。”老人撑着扶手，慢慢坐起身来，看向了虚瑾寒，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再也看不见了。”
“感知领域，不怕。”虚瑾寒扶着老人，如此说道。
老人摆摆手，推开了虚瑾寒的手，故作硬朗道：“我还没到需要人扶着的年纪。”
虚瑾寒也不多言，沉默着就当她信了。
老人缓步走到了屋外，看着赏心悦目的花园，忽然问道：“瑾寒啊，今年是神教历多少年来着？”
“415。”
“415年啊？都这么多年了呀？”老人忽地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你觉得，他会是它吗？”
虚瑾寒张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因为老人本就没打算从她嘴里听到什么。
“不管他是不是它，都要面对……”
芷云小镇，石叔的小茶馆。
梦柏问刚踏脚进去时，就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划拳行令。
“六六顺啊，八匹马，五魁首啊，大三元……”
“七个巧啊，四季财，满堂红啊，哥俩好。哈哈，你输了，喝！”
定睛一看，原来是石叔和梦柏峥，俩人正在这名义上的茶馆里喝着酒。
两人看来喝了有一阵，皆是酒至半酣，兴致最高。
一瞧见梦柏问进来了，二话不说就齐冲过来，架起梦柏问，拖到酒桌边一屁股就坐下了。
“我说，你俩是想干嘛？让我喝酒吗？”
“废话。来，先三碗。”
“不喝今儿不准走！”
梦柏问看了下，一瞬间就倒满酒的碗，苦着脸连声求饶道：“这哪是碗啊？这是盆啊！石叔大哥，你是不是喝高了看错了？”
“啊？是吗？不可能的，这就是咱常喝的碗。”
“对呀，不是吧问弟？你这是要躲酒啊？”
“不是，峥哥，你平时不这样的？”
“啊？什么？听不见，你不喝酒我听不着你说话。”
“……”
“好吧，我认了。”梦柏问深吸一口气，指如疾风，快速在两人身上点了几下。
两人一下就扑倒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呼噜声奏起。
石叔的嗓门本就响亮，打起呼噜来更是夸张，震得小茶馆都开始摇晃起来了。
见势不妙，梦柏问背起梦柏峥就往外跑了，至于石叔，他既然住在这儿，想必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再说了，那么大个块头呢！应该……没事吧……
一路跑到停马的地方，将梦柏峥扔上黄棕马背，一拍马屁股，马儿就撒欢地奔跑起来，至于这一路颠簸会不会对梦柏峥产生什么坏影响，这就只能看天命了。
骑上自己前不久得来的雪无影，回首看了一眼芷云山上的行教院。
少年微微一笑，扬起长鞭，马儿昂首嘶鸣，蹄声儿起。
一骑绝尘而去。
至少这片树林里，稀稀拉拉的树，还是能锁住黄土，不至于因为雨水的冲刷，变成一滩又一摊的湿泥，走起路来能溅人一身的泥泞。
一路走来，小心翼翼一些，避过那些明摆着会溅起土黄色泥水的土坑，倒还是能保证身上大部分都是干净的。
至于脚下这双鞋，算了，免不了的事。
梦柏问唯一担心的，就是不能在这片树林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好让这件有趣的事能继续下去。
可从时间上算起来，就算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也不可能再找到什么残留的痕迹了，毕竟奎因家族不可能没有派人来查过。
“奎因家族的人当天来都没能找到些什么，咱现在这样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我是真想不到你非要来这儿看看的理由。”
梦柏峥叉着手，背靠在树上，看着几米外蹲在地上看蚂蚁的梦柏问，说道：“问弟，你说句话呗？”
梦柏问站起身来，看向梦柏峥，道：“峥哥，我问你个问题。军中的探骑，最先学会的，是什么？”
“保命？”
梦柏峥很清楚梦柏问的一个雷打不动的恶趣味。
当他问你问题时，别想着能答对他的问题，因为在他心里，你的答案再符合常理，也绝对不可能是他的答案，就算你反着来，也不对。
最恶心的，是他告诉你他的答案时，他还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你相信，他说的就是对的。
随口答了一句，梦柏峥便等着梦柏问解答了。
果然，梦柏问摇了摇头，说道：“对，但不全对。”
“保命自然重要，命都没了，探得再多的情报，回报不了也是白搭。”
“不对的地方在于，与其想着保住自己的命，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自己被发现。”
梦柏峥皱了下眉头，道：“问弟，你可知兽人族中，被誉为大陆第一巡查，天生的搜寻骑，巡猪族？”
“自然，这可是被公认为大陆最好的搜寻骑。据说，只要是在巡猪族人的十里范围以内，就算真是只苍蝇，也无处藏身，就算深入地下，也是无处遁形。”
梦柏问摇摇头，叹息道：“唯一可惜的是，猪人族的智商是硬伤，机动性也不佳，无法构造成完善的搜寻骑建制。只能被分配到各个搜寻骑之中，充当警犬的作用。”
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警犬，但梦柏峥也不太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词语。
“巡猪族的赫赫威名，那可是当年战火蔓延全大陆的种族战争时期，无数各族探骑用生命基奠而成。到了如今，数天下各路强军，也就我梦柏家麾下北部军探骑能做到，在巡猪族人的围追堵截下，全身而退。”
“这就已经为世人所惊叹了。可我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就算有巡猪族人又能如何？我能藏得你找不到，我就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梦柏峥撇着嘴，白了一眼梦柏问，又道：“这我没猜错吧？”
“差不多。”梦柏问笑着点点头，不给梦柏峥发问的机会，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中知识不可尽信，前代经验亦然。这是个真理。”
说完，梦柏问就转身走了，只留下梦柏峥怔在原地，被风吹得凌乱。
所以，问弟你，自诩聪明，结果干了件蠢事，做了无用功，于是转移话题，来掩饰你的尴尬吗？
梦柏峥伸出手，想要问问是不是这么个意思，张张嘴，又放弃了。
看穿不说穿，就不让你再尴尬了。当哥哥，还真是辛苦。
“你还继续往前吗？峥哥。”
梦柏峥看着偏头回来的梦柏问，嘴角挂着微笑，无奈地叹了一声，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回石叔那儿喝会儿茶去，你等下完事了自己来找我。”
“你就这么放心你弟弟我，一个人在这片树林里？万一……”
“没有万一！”梦柏峥没好气道：“时隔这么久了，我不信有谁在行教院行凶后，还敢在行教院的范围内滞留这么久。再说了，就算……”
梦柏问哈哈两声，挥手打断了梦柏峥的话，朝着医疗所的方位走了。
“就算真有人，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吧？”梦柏峥看着梦柏问轻松惬意的步伐，不由喃喃自语，说完了那句话。
小树林里有条小溪，深不足一尺，宽不过三尺，在这草植稀疏的黄土之间，确是不染一丝凡尘，清澈见底。
大概是初春的雪刚化，流经四地，侥幸从这儿流过一缕，溪水尚还微微凉着。
一双柔荑轻轻拨开水面，指如葱根，柔若无骨，伸入水中，捧起一手，掌心伴着水，闪过一星蓝光，待水流尽，光也就消失了。
画面往后拉远，只见一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跪坐在水边，看着溪流缓缓流淌着。
湛蓝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脑后，向下平铺扩散，粗略一看，就有近两米的长度，在阳光的照耀下，蓬松而柔软，泛着海浪般的波澜。
少女侧着脸，肌肤胜雪，白嫩无暇，应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一道柳叶眉下弯，鼻梁高挺，嘴唇有着自然的粉红。
那一袭白衣，像是行教院的校服，很简单的素衣白袍，却不同于早些所见，在那袖口衣摆，纹有三道金丝，在其领口，还挂有两块金色的印章。
少女面无表情，静静坐着，望着水面倒影中的自己。
良久，身体前屈，一双手试探着又往水中伸去，再捧起了一手水，蓝光依旧，结果依旧。
少女像是放弃了，站起身来，拍打着膝上的尘土。
正在这时，一阵从未听过的奇怪腔调从不远处传来。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
远远地，少女闻声而视，瞧见一黑发清秀少年，慢慢从小溪对岸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那个少年好像并未注意到少女，自顾自的唱着古怪的歌谣，站到了水边。
“这儿还有条小溪呢？倒还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植被稀疏的地方也能有溪流。”少年轻声说着，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偏过头，就看到了对岸的少女。
少女气质如雪，目光冷淡，像是一朵独占枝头的寒梅。个子挺高，大概手上比划一下，比少年还要高上一个头，应有一米七以上。身材偏瘦，但资本很足，胸前有一对饱满的小白兔，稍显宽松的衣服遮挡太多，看不清具体的身姿。
少年不由得感到可惜，喃喃道：“都是家里那个总穿着紧身衣的女人害得，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是谁？”少女的声音很冷，全无一丝情绪，听进耳朵里，像是将耳郭都要冻住。
“我是梦柏问，你呢？”
“梦柏问？”少女并未回话，嘴里低声吐出这三个字后，点了点，就要转身离开了。
“小姐姐，问了别人的姓名，自己也该说吧？”梦柏问叫住少女，笑着说道。
少女好像没有听见梦柏问的话，脚步一点不停留，继续走着。
“小姐姐，不至于这样玩人的吧？你看，你问我，我答了，同理，我问你，你也得答吧？”
少女行走的脚步一滞，回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梦柏问站在她身后不过两步的距离，正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再一看向梦柏问的身后，那条小溪流已隔了快十米的距离。
“你，是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少女问道，脸上的神情一点都没变化。
梦柏问好奇地仔细看了少女一眼，纠结道：“你说你是三无还是冰山啊？”
少女见梦柏问不好好回话，还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索性直接转身又走了。
“诶，你等一下。”梦柏问一个跨步，跑到了少女的面前，微抬着头，看向她。
“……？”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微皱眉，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礼尚往来，这道理知道吧？”
“……”
“所以，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了，现在是不是该你告诉我了？”
“不。”
少女说完，就欲绕过梦柏问，离开。
梦柏问直接张开手挡住了她的去路，直盯着她的眼，说道：“小姐姐，就算你貌似天仙，倾国倾城，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吧？”
少女觉得有些厌烦了，嘴唇快速念诵着什么，梦柏问正想探头附耳过去听听时，脚下突然产生了一股有频率的波动。
可惜梦柏问还没来得及低头看看，一阵浮起的白雾便笼罩了他的全身。
不消片刻，一块栩栩如生的冰雕出现在了少女的面前，少女伸手敲了敲冰雕，见其牢固，声响清脆，轻点头，便再不做过多的动作，直接离开了。
冰雕之中正是之前站在少女面前的梦柏问，此时身处冰雕之中，除了一双黑色的眼眸还能动弹，全身都做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和表情。
单脚独立，另一只脚微微抬起，身躯向后倾倒少许，双手微抬，向前伸展着，脸上依然挂着一抹微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冰雕慢慢融化了，渐渐的，梦柏问脱离了冰雕。
连续两个深呼吸，梦柏问的头发上、睫毛上的冰渣便脱落坠地，动作轻缓，稍微活动了一下，骨节处传来声声骨脆。
原地蹦跶两下，身体总算恢复了正常。
“冰法蓝发，三金纹丝，金领印章。果然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梦柏问最后甩了两下脖子，看了一眼天色，喃喃自语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回去吧。”
话音刚落，梦柏问整个人像是慢慢被淡化了存在，身影渐渐消失，越来越淡，直到整个身影消失在了这个地方，好似从来没人来过一样。
行教院半山，山院的大门，蓝发少女顺着阶梯，缓缓走了上来。
“见过虚小姐。”院门两个身着全身白甲，头盔镶有面罩的侍卫，见到少女后，连忙躬身行礼。
虚少女随意地点点头，便直接进了山院的门，一路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忽视着两旁盛开的花，直接走到了一座茅草屋外。
虚少女没有敲门，只是静立在门外，闭上眼睛，等待着茅草屋主人的允许。
“进来吧。”一记沧桑的嗓音，带着疲倦，从屋内传到了虚少女的耳边。
推开屋门，只见一白发苍苍，十分憔悴的老人正躺坐在一张长椅上。
老人脸上有很多的褶皱，眼睛很小，少女都有些发懵，到底老人有没有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瑾寒啊，你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虚瑾寒只张嘴说了几个字：“梦柏问，我见到了。”
老人睁开眼，半响才说道：“他来这儿做什么？”
虚瑾寒摇摇头，并未说话。
老人沉思许久，又说道：“他还真是找了个烂借口，来多看几眼……”
老人嘴角一勾，道：“不说这个了，你既然这么早就见到他了，你觉得，他如何？”
“很强。”
“多强？”
虚瑾寒似乎在考虑，柳叶眉轻压，说道：“十米以内，他杀我，必死。”
老人闻言笑了一声，道：“看来，那天我的感觉果然没出错啊。”
老人不由回想起了，那日那个十二岁的少年走到自己身前时，那隐隐在背后浮现的一只奇异巨兽，以及那轻而易举，提动四角凳的力量。
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这是个问题。
“我这双眼睛啊，看东西是越来越模糊了。”老人撑着扶手，慢慢坐起身来，看向了虚瑾寒，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再也看不见了。”
“感知领域，不怕。”虚瑾寒扶着老人，如此说道。
老人摆摆手，推开了虚瑾寒的手，故作硬朗道：“我还没到需要人扶着的年纪。”
虚瑾寒也不多言，沉默着就当她信了。
老人缓步走到了屋外，看着赏心悦目的花园，忽然问道：“瑾寒啊，今年是神教历多少年来着？”
“415。”
“415年啊？都这么多年了呀？”老人忽地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你觉得，他会是它吗？”
虚瑾寒张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因为老人本就没打算从她嘴里听到什么。
“不管他是不是它，都要面对……”
芷云小镇，石叔的小茶馆。
梦柏问刚踏脚进去时，就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划拳行令。
“六六顺啊，八匹马，五魁首啊，大三元……”
“七个巧啊，四季财，满堂红啊，哥俩好。哈哈，你输了，喝！”
定睛一看，原来是石叔和梦柏峥，俩人正在这名义上的茶馆里喝着酒。
两人看来喝了有一阵，皆是酒至半酣，兴致最高。
一瞧见梦柏问进来了，二话不说就齐冲过来，架起梦柏问，拖到酒桌边一屁股就坐下了。
“我说，你俩是想干嘛？让我喝酒吗？”
“废话。来，先三碗。”
“不喝今儿不准走！”
梦柏问看了下，一瞬间就倒满酒的碗，苦着脸连声求饶道：“这哪是碗啊？这是盆啊！石叔大哥，你是不是喝高了看错了？”
“啊？是吗？不可能的，这就是咱常喝的碗。”
“对呀，不是吧问弟？你这是要躲酒啊？”
“不是，峥哥，你平时不这样的？”
“啊？什么？听不见，你不喝酒我听不着你说话。”
“……”
“好吧，我认了。”梦柏问深吸一口气，指如疾风，快速在两人身上点了几下。
两人一下就扑倒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呼噜声奏起。
石叔的嗓门本就响亮，打起呼噜来更是夸张，震得小茶馆都开始摇晃起来了。
见势不妙，梦柏问背起梦柏峥就往外跑了，至于石叔，他既然住在这儿，想必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再说了，那么大个块头呢！应该……没事吧……
一路跑到停马的地方，将梦柏峥扔上黄棕马背，一拍马屁股，马儿就撒欢地奔跑起来，至于这一路颠簸会不会对梦柏峥产生什么坏影响，这就只能看天命了。
骑上自己前不久得来的雪无影，回首看了一眼芷云山上的行教院。
少年微微一笑，扬起长鞭，马儿昂首嘶鸣，蹄声儿起。
一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