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曲十年空
箫声在厅堂内盘桓数周，清越的琴音便随之响起，如泉水淙淙、轻风飒飒。
场中女子轻启朱唇，伴着琴音放开了她那圆润婉转的歌喉。
“十年春，浊酒一觥，茕茕自酌。举杯相邀更无人，知己重逢唯梦中，饮罢泪眼朦。”
厅中瞬间寂然。
原本嘈杂的山匪们已尽数沉浸在了这凄婉的歌声中，随着歌声的起伏，神色变幻不休。
此刻，山匪们看向女子的目光里，再也见不到一丝躁动。有的，只是与歌声曲词相合的悲戚与孤独。
词中谈到的虽是知己重逢，但在女子哀婉的歌声中，却将其引申为了所有求而不得的团聚。不少山匪都是逼不得已，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听着这歌声，他们纷纷想起了那些原本拥有，如今却再也无法与之相聚的人们，不由得纷纷目光怆然，眼泛泪光。
寨中头领原本在大口喝酒，歌声一起，他便骤然一愣，而后缓缓抬头，将目光投向那歌女，眼中显出了回忆的目光。
而囚室中，乌千羽听到这歌声后，也是骤然一愣。不过这并非是因为他被歌声勾起回忆，而是因为，他觉得歌女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未免被妖族使用变身之法挣脱，山寨用来锁人的镣铐都附有随被缚者体型变化而变化的咒术。但乌千羽等人以有心算无心，自然不会被这样的镣铐难倒。在被擒之前，金羽卫众人已在舌下藏好了一片被包住刀刃的，小巧锋利的刀片。山匪们摆酒上菜的时候，金羽卫们便纷纷取出刀片，悄然切断了镣铐。
尽管切断了镣铐，但众人为了保证人质安全，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因此还在伪装着被镣铐束缚的模样。好在那刀痕极其纤细，如不再两旁加力，难以被察觉。
此时听到那女子的歌声，乌千羽难抑好奇，小心地解下一侧的镣铐，从石壁的边缘探出头，望向那歌声的源头。
那曼妙的身姿落入眼中，乌千羽更觉眼熟，却依旧想不到，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她。直到她看见女子那被黑纱遮住的脸，才恍然想起，他上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是三个月之前，他通过天狩大比第三场考试的时候。那时的他，正坐在步辇之上，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荣光。而那女子则在街边的戏台上，悠然唱出了他那时的心境。
“原来是她！”乌千羽心中一动，“也不知山匪说话算不算数，若他们耍赖，一会还得救她一命。”
虽然并不知道这女子的姓名，但因她一曲唱出了他的心思，乌千羽对她已颇有好感，因此很自然地生出了要护她周全的心思。
这时，乐曲一段终了。女子一改此前举杯邀友的姿态，开始在厅堂中缓缓踱步，继续唱道：
“十年秋
，孤月一轮，踽踽独行。弹剑论事仅自语，纵论天下恍如昨，笑尽悲渐生。”
这一段，说的依旧是别离。谈笑风生的挚友不在身旁，心里的话无处倾诉，再多的快乐记忆也会渐渐溢出悲苦，让人难以自拔。
口中吟唱，女子脚步不停，没多久便在大厅正中绕了一个小圈，又回到了原点。而这时，第二段歌词已然唱罢。
唱到这里，场中已有多人泪眼婆娑，难以自持。那坐于高台的头领则用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应着歌声打着拍子，同时向寨门的方向远眺，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大厅的中央停住脚步，女子轻叹一声，手扶额角，缓缓唱出了第三段歌词：
“十年空，黄粱一枕，孑孑孤卧。手足荒冢隔千里，故友音容亦已胧，惊觉十年空。”
这一段，道出了词中的玄机。原来故友知己已在十年前亡故，因此只能自酌独行，孑孑孤卧。而这孤独的十年，除却那些快乐的记忆外，就一无所有了。然而故友的相貌，却也在记忆中渐渐模糊。当真是十年孤寂，宛若一梦。
一曲唱罢，女子欠身施礼，而后挪动脚步，退到了一旁。
然而无论是山匪还是乐手，都还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女子的歌声中，一时尚未回过神来。
“好！”沉寂中，高台上陡然响起一声厉喝。只见那鸿头领手腕一转，腰间的钢刀离鞘而出，一刀将身前的桌案斩为两段。
“好一个十年空！”头领目光灼灼地看向歌女，“你唱的，是狗皇帝的《十年空》吧？”
歌女的身子猛地一颤，似乎被吓得不轻。过了片刻才壮着胆子道：“禀头领，婢女不知这是谁所作？只知道这首词近年来在梧京一带很是流行，因此才将其配曲唱出，还请头领高抬贵手，莫要责怪！”
听了头领的一声厉喝，场中其余人也都回过神来。见此情形，纷纷为这歌女捏了一把汗。
虽说头领从不滥杀，但山匪们都知道，他最恨之人便是翊国如今的皇帝，此时歌女在此演唱皇帝所作之词，恐怕难逃责罚了。
“好！好一个《十年空》！”头领冷哼一声，“只是那狗皇帝也有觉得孤独的时候么？即便有，那也是他自找的！自食其果，又有什么好怨？”
说着，他飞起一脚，将那断为两截的桌案踢飞：“一队长、二队长！”
“在！”两位队长连忙回应。
“把你们抓的人都放了！现在就放！省得浪费咱们的粮食！”
山匪们面面相觑，他们还以为头领要责罚歌女，没想到到头来，他却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
但头领的话想来一言九鼎，两位队长不敢怠慢，赶忙带人冲向囚室，准备
解放劫来的人质们。
乌千羽也没料到这样的变故，见山匪迅速走来，他连忙将自己铐了回去，以免被发现。
冲入囚室之后，山匪们毫不迟疑，立即干净利落地解开所有人质的镣铐，吵嚷着将他们推出囚室，再推向寨门。
瞧着那作为目标的小姑娘越来越接近寨门，乌千羽心中暗喜。但他侧眼瞧去，只见除他以外的所有金羽卫，皆是神色黯然，不知所为何故。
就在这时，头领洪钟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炸响：“停！”
接着，他沉默片刻，冷笑着说：“原来是你们啊！”
乌千羽不明就里，但其他金羽卫已在瞬间转身，默然地看向了高台上的头领。
“鸿大哥，好久不见了啊！”老莫苦笑着道。
（本章完）
场中女子轻启朱唇，伴着琴音放开了她那圆润婉转的歌喉。
“十年春，浊酒一觥，茕茕自酌。举杯相邀更无人，知己重逢唯梦中，饮罢泪眼朦。”
厅中瞬间寂然。
原本嘈杂的山匪们已尽数沉浸在了这凄婉的歌声中，随着歌声的起伏，神色变幻不休。
此刻，山匪们看向女子的目光里，再也见不到一丝躁动。有的，只是与歌声曲词相合的悲戚与孤独。
词中谈到的虽是知己重逢，但在女子哀婉的歌声中，却将其引申为了所有求而不得的团聚。不少山匪都是逼不得已，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听着这歌声，他们纷纷想起了那些原本拥有，如今却再也无法与之相聚的人们，不由得纷纷目光怆然，眼泛泪光。
寨中头领原本在大口喝酒，歌声一起，他便骤然一愣，而后缓缓抬头，将目光投向那歌女，眼中显出了回忆的目光。
而囚室中，乌千羽听到这歌声后，也是骤然一愣。不过这并非是因为他被歌声勾起回忆，而是因为，他觉得歌女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未免被妖族使用变身之法挣脱，山寨用来锁人的镣铐都附有随被缚者体型变化而变化的咒术。但乌千羽等人以有心算无心，自然不会被这样的镣铐难倒。在被擒之前，金羽卫众人已在舌下藏好了一片被包住刀刃的，小巧锋利的刀片。山匪们摆酒上菜的时候，金羽卫们便纷纷取出刀片，悄然切断了镣铐。
尽管切断了镣铐，但众人为了保证人质安全，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因此还在伪装着被镣铐束缚的模样。好在那刀痕极其纤细，如不再两旁加力，难以被察觉。
此时听到那女子的歌声，乌千羽难抑好奇，小心地解下一侧的镣铐，从石壁的边缘探出头，望向那歌声的源头。
那曼妙的身姿落入眼中，乌千羽更觉眼熟，却依旧想不到，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她。直到她看见女子那被黑纱遮住的脸，才恍然想起，他上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是三个月之前，他通过天狩大比第三场考试的时候。那时的他，正坐在步辇之上，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荣光。而那女子则在街边的戏台上，悠然唱出了他那时的心境。
“原来是她！”乌千羽心中一动，“也不知山匪说话算不算数，若他们耍赖，一会还得救她一命。”
虽然并不知道这女子的姓名，但因她一曲唱出了他的心思，乌千羽对她已颇有好感，因此很自然地生出了要护她周全的心思。
这时，乐曲一段终了。女子一改此前举杯邀友的姿态，开始在厅堂中缓缓踱步，继续唱道：
“十年秋
，孤月一轮，踽踽独行。弹剑论事仅自语，纵论天下恍如昨，笑尽悲渐生。”
这一段，说的依旧是别离。谈笑风生的挚友不在身旁，心里的话无处倾诉，再多的快乐记忆也会渐渐溢出悲苦，让人难以自拔。
口中吟唱，女子脚步不停，没多久便在大厅正中绕了一个小圈，又回到了原点。而这时，第二段歌词已然唱罢。
唱到这里，场中已有多人泪眼婆娑，难以自持。那坐于高台的头领则用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应着歌声打着拍子，同时向寨门的方向远眺，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大厅的中央停住脚步，女子轻叹一声，手扶额角，缓缓唱出了第三段歌词：
“十年空，黄粱一枕，孑孑孤卧。手足荒冢隔千里，故友音容亦已胧，惊觉十年空。”
这一段，道出了词中的玄机。原来故友知己已在十年前亡故，因此只能自酌独行，孑孑孤卧。而这孤独的十年，除却那些快乐的记忆外，就一无所有了。然而故友的相貌，却也在记忆中渐渐模糊。当真是十年孤寂，宛若一梦。
一曲唱罢，女子欠身施礼，而后挪动脚步，退到了一旁。
然而无论是山匪还是乐手，都还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女子的歌声中，一时尚未回过神来。
“好！”沉寂中，高台上陡然响起一声厉喝。只见那鸿头领手腕一转，腰间的钢刀离鞘而出，一刀将身前的桌案斩为两段。
“好一个十年空！”头领目光灼灼地看向歌女，“你唱的，是狗皇帝的《十年空》吧？”
歌女的身子猛地一颤，似乎被吓得不轻。过了片刻才壮着胆子道：“禀头领，婢女不知这是谁所作？只知道这首词近年来在梧京一带很是流行，因此才将其配曲唱出，还请头领高抬贵手，莫要责怪！”
听了头领的一声厉喝，场中其余人也都回过神来。见此情形，纷纷为这歌女捏了一把汗。
虽说头领从不滥杀，但山匪们都知道，他最恨之人便是翊国如今的皇帝，此时歌女在此演唱皇帝所作之词，恐怕难逃责罚了。
“好！好一个《十年空》！”头领冷哼一声，“只是那狗皇帝也有觉得孤独的时候么？即便有，那也是他自找的！自食其果，又有什么好怨？”
说着，他飞起一脚，将那断为两截的桌案踢飞：“一队长、二队长！”
“在！”两位队长连忙回应。
“把你们抓的人都放了！现在就放！省得浪费咱们的粮食！”
山匪们面面相觑，他们还以为头领要责罚歌女，没想到到头来，他却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
但头领的话想来一言九鼎，两位队长不敢怠慢，赶忙带人冲向囚室，准备
解放劫来的人质们。
乌千羽也没料到这样的变故，见山匪迅速走来，他连忙将自己铐了回去，以免被发现。
冲入囚室之后，山匪们毫不迟疑，立即干净利落地解开所有人质的镣铐，吵嚷着将他们推出囚室，再推向寨门。
瞧着那作为目标的小姑娘越来越接近寨门，乌千羽心中暗喜。但他侧眼瞧去，只见除他以外的所有金羽卫，皆是神色黯然，不知所为何故。
就在这时，头领洪钟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炸响：“停！”
接着，他沉默片刻，冷笑着说：“原来是你们啊！”
乌千羽不明就里，但其他金羽卫已在瞬间转身，默然地看向了高台上的头领。
“鸿大哥，好久不见了啊！”老莫苦笑着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