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上山
大学士解开缠在嘴唇边的厚厚白布，拿起茶杯猛灌一口，在咽下去姜茶的短暂空隙里揣摩着不知名少女的身份。对王城熟悉，貌似还常去大师家串门，啧，是个很有身份的贵族吧。
这念头一涌来，他立刻换了语气，和蔼说：“袍子脱了吧。”
吉娜紧张地看了眼诺亚，只是拢起袖，露出了发出紫色的手臂。
毒素从小臂起，逐渐蔓延到了大臂乃至肩膀，有往身体钻的趋势。
大学士检查后，立下结论：“很不常见的毒，我不能保证根除，但是抑制住是没问题的。需要三种药草磨成粉末涂抹，其中两种我这儿有，还有一种银花，冬天很难见到，不常用，我没有储备。”
这么老练？
老练得诺亚感到心疑，他盯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大学士问：“不会是不懂装懂吧？”
大学士嘲笑：“我六十多年治好的病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蠢小子，真以为自己知道点皮毛就能当学士了？”
诺亚针锋相对：“至少我不是弄错炸弹的构造，把自己给炸了。”
“你他——”
大学士被戳到痛处，身上的烧伤一阵疼，他忍住粗口，冷笑一声，“实践才是最重要的步骤，嘴巴只能骗骗外行人，我们只看重成果，明白么？”
诺亚真想和他来场科学竞赛，但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只好闭嘴。
吉娜从贴身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枚戒指，放在桌上。
那戒指上并没有镶嵌什么名贵珠宝，照得人眼睛发晕的钻石之类，就是普通的铁戒指。
但大学士一看，双眼马上就发起光来，捏在手心如同握着刚出生的儿子，感激道：“尽可能帮助别人是我该做的事情，这……太过于珍贵了，但如果你愿意，我会接受的。”
吉娜拉下袖子，遮住细腻又瘦长的手臂。
她说：“王城最出名的工匠打造的铁戒，传说戴着的人可以规避一切灾难，我压根不信，所以对于我一多利都不值，但是我相信这是给予你最好的回报。”
“是的，再好不过了。”
大学士点头致意，白布下的脸色狂喜。
诺亚就知道，这老家伙可不是那种全身心投入知识的好人，善良只能体现在工作上，除此之外，比安东叔还要贪财两倍，比卡瑞达的骂街本领还要狠两倍。
走出大学士家，吉娜的大小姐气质立刻像个水泡“啪”地消失了。
她心疼地说：“那戒指我自己才一枚呢……”
诺亚斜眼：“那你还给？”
“不然呢，我要说，啊，我现在是身无分无的穷光蛋，实在给不了你任何报酬么？”吉娜挺起胸，“我可是贵族！”
说完，少女就踏着轻快的脚步往街道上跑去了，真是难以理解，王城比红炉镇大几十倍，不喜欢那儿，为什么会喜欢这破地方的商铺？
诺亚摇摇头。
身后大学士站在玄关处，特意不下台阶，居高临下对少年疑问：“你哪来的狗屎运，能认识那么动人的小姐？”
“动人？”诺亚失笑。
大学士摇头：“那毒素……虽然不致命，但比我见过的同类型更严重更奇怪，有时会很痛苦的，就像有蚂蚁咬着身体。她竟然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换我是做不到，真是坚强的小姐。”
“那只是倔强吧。”
“这两个词其实没有区别，没有人是真正强韧的，人类极其脆弱，遭受痛苦则会去避免，就会变得丑恶。”
大学士又开始了老年人擅长的拨点迷津，“为不变得丑恶而去接受痛苦，这叫倔强，是不成熟的表现。像我，就是很明白，所以从不掩藏自己的丑恶之处。”
原来你自己知道你很讨厌啊。
诺亚回头问：“想让我旁敲侧击帮你认识认识这位小姐么？以后说不定有不错的收益，你不是成天给大学院写信，想回到王城么？”
大学士反问：“你要什么？”
“只有一件事，定时炸弹的研究，让我参与，我能保证它不会出错。”诺亚郑重说。
“哼，好吧，我会向林德爵士申请的。”
门被重重合上。
诺亚裹紧衣服，走到街口，睹见吉娜手里提着好几个大袋子走过来，袋子里面有食物，有衣服，还有小玩意。
他怪异地询问：“开始做强盗了？那我把你抓到树林里的城堡，能拿不少赏金，”
吉娜翻了个白眼，解释：“店铺的主人们送给我的。”
“啊？这些奸猾的商人脑子坏了？”
诺亚像后世小时候看科普片，不明觉厉。
吉娜再解释：“不是白送，我向他们阐述了经营商店，招揽客源的方法，我很了解，很多学士学者说这是经济学。他们一边听一边记笔记，最后为了感谢我把我看中的东西都送我了。”
诺亚悲伤地看向天，心想自己为什么没有重生到有钱的家族里，小说主角不是都会重生到富贵人家么？
回到卡瑞达的庄园里，卡瑞达给小红编织了一件衣服，免得俊美的马儿冻得哀嚎。
吉娜把买来的食物分成三份，一份给卡瑞达补贴家用，一份特别准备的给小红，一份自己还没到晚饭时间就吃光了。少女的嘴巴闲不下来，而且来时的困境饿得她的肚子时刻警惕起来。
她非常认真地对没分到食物大声抱怨的诺亚说，早晨吃一点儿，一天两次正餐的传统是错的，人什么时候饿了，就该什么时候吃东西，那才符合天性。
诺亚正苦恼于关于银花的事，大学士不说找的方法，明摆着就是找诺亚麻烦。
诺亚还真知道银花，夫洛夫山上多的就是这种银白色的植物，很苦，也不珍奇，但就是因为少有用途才库无储备。
反正我是不可能上山的，那不是蠢货干的事么？
少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就是睡不着，想找点水喝。
坐在桌边，看着微弱的烛光，他揉了揉眼睛。
“妈妈？”
明灭烛火内似有幻影，宛如做了朦胧处理的胶片放映，他的母亲，那个在雨果.诺兰曼意外亡故后就撑起家庭的女人出现其中。
她很坚强，从不向邻居提起丈夫的事情，也不请求帮助，对于她来说那难以启齿。
但家中已经没有什么存款了，诺亚还小，雨果活着的时候又不像那些监工，会从矿工们的工钱中捞取利润。那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雨果甚至会把自己的钱借给生病的矿工看病，明知有借无还。
雨果总会执着于这些，他认为这是人与恶魔的区别，诺亚受了许多影响，他重生后其实想过凭借幼小身体出其不意杀掉所有镇里的贵族，掌控权势从而割据，称霸。
他父亲几乎每天晚上都关在房间里研究和读书，诺亚异常才能被认为是雨果的功劳。
在雨果枉死后，诺亚听从母亲的意思，去学习猎人本领，而他母亲患上了从精神到身体的某种伤痛疾病，她没说过，诺亚当时并不知道，只知道妈妈累了。
知道的时候，曾经也是美人的女人已经病倒床上，话都说不清楚，大家认为她彻底病糊涂了，没救了。
诺亚沉默地跟随安东登上夫洛夫山，他几乎采遍了山上所有花草，研究制作了无数种药剂，那时候少年比疯子更像乞丐，衣衫褴褛，全身的伤口和臭味，眼睛灰暗看不见光。
他甚至把山脚抢走了几株草的一批强盗给杀光了，他那时候跟着本瑟姆先生杀了很多隐藏在山内山下的凶残家伙，为了钱。
但最终母亲还是死了。
父亲死前常教导他人要如何才能成为更好的人，让他谨记家誓，“恩仇必报，永不屈服”。
而母亲死的时候，似乎回光返照，紧紧拽着他手，口中吐着白沫，床上一片恶臭狼藉，含糊不清说：“好好吃……睡觉，要盖被子……走路……小心马车，还有坏人。”
仅此而已。
诺亚看了烛火很久，喝完已经凉得像冰的热水，回卧室睡觉。
第二天早晨。
他起床吃了两个面包，喝了口汤，去安东家敲开骂骂咧咧的人，背上猎枪，把猎刀插在腰带上，孤零零顶着寒风登上夫洛夫山。
这念头一涌来，他立刻换了语气，和蔼说：“袍子脱了吧。”
吉娜紧张地看了眼诺亚，只是拢起袖，露出了发出紫色的手臂。
毒素从小臂起，逐渐蔓延到了大臂乃至肩膀，有往身体钻的趋势。
大学士检查后，立下结论：“很不常见的毒，我不能保证根除，但是抑制住是没问题的。需要三种药草磨成粉末涂抹，其中两种我这儿有，还有一种银花，冬天很难见到，不常用，我没有储备。”
这么老练？
老练得诺亚感到心疑，他盯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大学士问：“不会是不懂装懂吧？”
大学士嘲笑：“我六十多年治好的病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蠢小子，真以为自己知道点皮毛就能当学士了？”
诺亚针锋相对：“至少我不是弄错炸弹的构造，把自己给炸了。”
“你他——”
大学士被戳到痛处，身上的烧伤一阵疼，他忍住粗口，冷笑一声，“实践才是最重要的步骤，嘴巴只能骗骗外行人，我们只看重成果，明白么？”
诺亚真想和他来场科学竞赛，但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只好闭嘴。
吉娜从贴身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枚戒指，放在桌上。
那戒指上并没有镶嵌什么名贵珠宝，照得人眼睛发晕的钻石之类，就是普通的铁戒指。
但大学士一看，双眼马上就发起光来，捏在手心如同握着刚出生的儿子，感激道：“尽可能帮助别人是我该做的事情，这……太过于珍贵了，但如果你愿意，我会接受的。”
吉娜拉下袖子，遮住细腻又瘦长的手臂。
她说：“王城最出名的工匠打造的铁戒，传说戴着的人可以规避一切灾难，我压根不信，所以对于我一多利都不值，但是我相信这是给予你最好的回报。”
“是的，再好不过了。”
大学士点头致意，白布下的脸色狂喜。
诺亚就知道，这老家伙可不是那种全身心投入知识的好人，善良只能体现在工作上，除此之外，比安东叔还要贪财两倍，比卡瑞达的骂街本领还要狠两倍。
走出大学士家，吉娜的大小姐气质立刻像个水泡“啪”地消失了。
她心疼地说：“那戒指我自己才一枚呢……”
诺亚斜眼：“那你还给？”
“不然呢，我要说，啊，我现在是身无分无的穷光蛋，实在给不了你任何报酬么？”吉娜挺起胸，“我可是贵族！”
说完，少女就踏着轻快的脚步往街道上跑去了，真是难以理解，王城比红炉镇大几十倍，不喜欢那儿，为什么会喜欢这破地方的商铺？
诺亚摇摇头。
身后大学士站在玄关处，特意不下台阶，居高临下对少年疑问：“你哪来的狗屎运，能认识那么动人的小姐？”
“动人？”诺亚失笑。
大学士摇头：“那毒素……虽然不致命，但比我见过的同类型更严重更奇怪，有时会很痛苦的，就像有蚂蚁咬着身体。她竟然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换我是做不到，真是坚强的小姐。”
“那只是倔强吧。”
“这两个词其实没有区别，没有人是真正强韧的，人类极其脆弱，遭受痛苦则会去避免，就会变得丑恶。”
大学士又开始了老年人擅长的拨点迷津，“为不变得丑恶而去接受痛苦，这叫倔强，是不成熟的表现。像我，就是很明白，所以从不掩藏自己的丑恶之处。”
原来你自己知道你很讨厌啊。
诺亚回头问：“想让我旁敲侧击帮你认识认识这位小姐么？以后说不定有不错的收益，你不是成天给大学院写信，想回到王城么？”
大学士反问：“你要什么？”
“只有一件事，定时炸弹的研究，让我参与，我能保证它不会出错。”诺亚郑重说。
“哼，好吧，我会向林德爵士申请的。”
门被重重合上。
诺亚裹紧衣服，走到街口，睹见吉娜手里提着好几个大袋子走过来，袋子里面有食物，有衣服，还有小玩意。
他怪异地询问：“开始做强盗了？那我把你抓到树林里的城堡，能拿不少赏金，”
吉娜翻了个白眼，解释：“店铺的主人们送给我的。”
“啊？这些奸猾的商人脑子坏了？”
诺亚像后世小时候看科普片，不明觉厉。
吉娜再解释：“不是白送，我向他们阐述了经营商店，招揽客源的方法，我很了解，很多学士学者说这是经济学。他们一边听一边记笔记，最后为了感谢我把我看中的东西都送我了。”
诺亚悲伤地看向天，心想自己为什么没有重生到有钱的家族里，小说主角不是都会重生到富贵人家么？
回到卡瑞达的庄园里，卡瑞达给小红编织了一件衣服，免得俊美的马儿冻得哀嚎。
吉娜把买来的食物分成三份，一份给卡瑞达补贴家用，一份特别准备的给小红，一份自己还没到晚饭时间就吃光了。少女的嘴巴闲不下来，而且来时的困境饿得她的肚子时刻警惕起来。
她非常认真地对没分到食物大声抱怨的诺亚说，早晨吃一点儿，一天两次正餐的传统是错的，人什么时候饿了，就该什么时候吃东西，那才符合天性。
诺亚正苦恼于关于银花的事，大学士不说找的方法，明摆着就是找诺亚麻烦。
诺亚还真知道银花，夫洛夫山上多的就是这种银白色的植物，很苦，也不珍奇，但就是因为少有用途才库无储备。
反正我是不可能上山的，那不是蠢货干的事么？
少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就是睡不着，想找点水喝。
坐在桌边，看着微弱的烛光，他揉了揉眼睛。
“妈妈？”
明灭烛火内似有幻影，宛如做了朦胧处理的胶片放映，他的母亲，那个在雨果.诺兰曼意外亡故后就撑起家庭的女人出现其中。
她很坚强，从不向邻居提起丈夫的事情，也不请求帮助，对于她来说那难以启齿。
但家中已经没有什么存款了，诺亚还小，雨果活着的时候又不像那些监工，会从矿工们的工钱中捞取利润。那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雨果甚至会把自己的钱借给生病的矿工看病，明知有借无还。
雨果总会执着于这些，他认为这是人与恶魔的区别，诺亚受了许多影响，他重生后其实想过凭借幼小身体出其不意杀掉所有镇里的贵族，掌控权势从而割据，称霸。
他父亲几乎每天晚上都关在房间里研究和读书，诺亚异常才能被认为是雨果的功劳。
在雨果枉死后，诺亚听从母亲的意思，去学习猎人本领，而他母亲患上了从精神到身体的某种伤痛疾病，她没说过，诺亚当时并不知道，只知道妈妈累了。
知道的时候，曾经也是美人的女人已经病倒床上，话都说不清楚，大家认为她彻底病糊涂了，没救了。
诺亚沉默地跟随安东登上夫洛夫山，他几乎采遍了山上所有花草，研究制作了无数种药剂，那时候少年比疯子更像乞丐，衣衫褴褛，全身的伤口和臭味，眼睛灰暗看不见光。
他甚至把山脚抢走了几株草的一批强盗给杀光了，他那时候跟着本瑟姆先生杀了很多隐藏在山内山下的凶残家伙，为了钱。
但最终母亲还是死了。
父亲死前常教导他人要如何才能成为更好的人，让他谨记家誓，“恩仇必报，永不屈服”。
而母亲死的时候，似乎回光返照，紧紧拽着他手，口中吐着白沫，床上一片恶臭狼藉，含糊不清说：“好好吃……睡觉，要盖被子……走路……小心马车，还有坏人。”
仅此而已。
诺亚看了烛火很久，喝完已经凉得像冰的热水，回卧室睡觉。
第二天早晨。
他起床吃了两个面包，喝了口汤，去安东家敲开骂骂咧咧的人，背上猎枪，把猎刀插在腰带上，孤零零顶着寒风登上夫洛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