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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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还非要我讲啊?我们众窗里头,都是严肃新闻的报道,不该有文字错误,是最基本的原则嘛,不过,错一个字,就扣钱的主张,还是...好吧,好吧,那我就说两句,具体内容,一会我再找你们商量。”梅耀庭露出来的手很能表达不耐烦地摆了两下,等门关上后,笑笑说:“不好意思,唉,你看我这里,很多人都是,就像《疯狂的石头》里那句台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公共厕所了,而且还不分男女,哈哈哈,喔,你接着说。”



    “啊,还要接着说!”我心头一紧,因为不仅实在没什么相关知识,刚才自己讲到哪儿了,还被《疯狂的石头》的一个个镜头在脑海里的闪现所搅扰,居然忘了个一干二净,真希望再有人来这里“上趟厕所”。



    “随便说,其实我对日本政治啊、文化的,还真是挺感兴趣的,有机会,就喜欢跟有这方面接触的人聊聊,而且,嗯,你这个年龄也懂的,当年还把外国电影叫译制片的时候,我还真记得几个日本明星。”梅耀庭又露出了他那可以溢满整个面部的微笑。



    “这叫什么面试?”带着不解,我随口说道:“我也喜欢日本文化,所以没事就经常看看日本的影视剧,他们那种可以自由自在地完全真实表现世俗生活的—-”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アベ…”梅耀庭忽然打断我的说话,夹带着一个日语,思索的样子问道。



    我没能观察到他开口的刹那,脸上掠过的一丝不耐烦,想着这么巧,恰好上个周末在网上看了阿部宽主演的《カラスの親指》(中文译名:《乌鸦的拇指》),哪知道梅耀庭其实要问的,是如今早已当了好几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便接过话说:“您是说アベヒロシ(阿部宽)?”



    “…啊,好像是这么叫吧,我不会日语的,呵呵,你认为他怎么样,或是说日本民众整体上怎么看他,认为好的多,还是反感他的老百姓多?”



    “日本民众?”我不解地反问了一声,因为觉得一个演员而已,上升到民众怎么看待的问题作为面试内容,真猜不透这个老总考核的方式中,这暗藏的算哪路子机关。



    梅耀庭点点头。



    “呃...应该不至于有人反感,毕竟他那人的素质还行吧,至少那种形象底子,他也没有就光靠那个,现在怎么说呢,也是个老戏骨级别吧。”



    “噢~”梅耀庭拉长音说,“日本人也有这种评论方式?就是年轻人爱说的...哦,叫’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哈哈哈,可不,政坛摸爬滚打的人嘛。”



    我惊得不只后背,全身都在这一瞬冒出了汗,同时,满心庆幸刚才没把演员之类露馅儿的词说出来,但急着搜肠刮肚地琢磨他说的アベ到底是谁,可临时抱佛脚的功课都没准备,自然眼下全无线索。



    然而梅耀庭转移了话题,并未继续考察有关美国大选、中国外交这些我知识积累近乎于零的领域,“总体来说,我对日本没有好感,你知道,德国在二战后非常真诚地认罪,小鬼子呢,整天狡辩,所以,作为我们中国的媒体,对报道底线的把握,是重中之重,决不允许有任何破坏。”



    说罢,他猛然投射过来的严厉目光,让我莫名地生出一种犯忌的错觉,更为麻烦的,是我又听不懂他的大部分说话了,只有暂时点头应付。



    “我就是想说,新闻报道,可是和做生意的商贸完全不一样,不是只要价钱合适,不管对方中国的还是外国的都可以交易,甚至巴不得有好多海外客户。新闻,可肩负着指导和约束大众的职责,思想认识的正确性、统一性、合理性、严肃性、权威性、不盲从、不跟风、不能招引质疑。同时呢,文字严谨又通俗易懂、调理清晰还浅显明白,是我对公司里所有报道人员的要求。”



    我听懂了一部分,虽然也不很确定,只管先点头,同时说:“对,公司的要求必须遵守,这是基本的原则。”



    说实话,虽然年龄大了不少,这招数还是罗文德以前传授我的,说面试嘛,只要是你确实想去的单位,那无非就是毫无原则地投对方所好,一切都认可对方说的,这人是没尾巴,要不点头的时候,还得摇那玩意儿呢。



    “嗯,对你这个年龄、工作多年的,在这方面我还是很放心的。”梅耀庭重新露出笑容,随即转向他左手边的显示器,说了声“我查个邮件”,便盯着屏幕,一边说:“看你去过一些国家,除了日本…噢,还有欧洲是吧,对比中国,你有什么看法?”



    “您说和中国的区别?”我问道。



    “嗯。”



    “这题目太宽泛了!而且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会认可啊。”我心中叫苦。没想到梅耀庭紧接着给了个关键提示说:“就是觉得中国哪儿比他们好,毕竟你选择回国了嘛,总有个理由吧?人都是往高处走的。”



    “噢,那中国蒸蒸日上的发展势头,没有旁的国家可比,想着怎么也是回国了有更好的发展机会,所以我当时就回来了,其实也没太多的想法。”



    梅耀庭慢慢地点着头,“是啊,我也去过一些国家了,欧洲嘛,说实话,那生活的方便程度,比我们差远了,韩国呢,我是真觉得不如中国,日本相对好一些,但这个民族太排外,一点包容的胸襟都没有,所有这些,中国不知道比他们高了多少个层级,所以,我总结出一句话,就是我们应该自豪地感谢,我们是‘生在中国’,是吧?”



    “《生在中国》!”大概已时隔了很久很久的一个声音,从我埋在心底或许最深处的记忆有了一丝苏醒的迹象而迸发出来。只是突然得令我茫然无措、意外得对我唐突莽撞。



    “唱它行吗,你的《生在中国》这歌儿?”与之同时,另一个久违的声音,也随着这份记忆,像剧烈的搅动后,被汹汹翻涌的海浪推上沙滩的洋底古物,引得看到的人好奇、探究。当然,那人只能是我。



    “怎么了,岳清辉,有什么不一样看法?”



    梅耀庭的一声问话,瞬间把我拉回现实,也同时意识到发愣的失礼,赶紧点头道:“啊不是,您说的,是每个中国人都应该有的认识,这个毋庸置疑。”



    “好的,那先这样吧,刚才答应了校对组的要求,我就得践行承诺嘛,哈哈,不过,你愿意做这份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