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到底是有多恨罗子衡
我没避开。
其实，若不是屋子外面有丧门神，刚才从梁小蝶面前退开时，我应该早就离开这屋子了。
可这会儿，我只能在原地蹲着不动。
不动不仅是因为无处可避，也因为笃信罗子衡越不了我眼前这无形的界限。
先前我用佛经燃烧的火圈，虽只有短短片刻，但已给我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让我在梁小蝶重新接近我之前，在自己身周做了道结界。
琅琊剑的力量太强，反而对人类不起作用，让梁小蝶得以趁虚而入。
所以我做的这道结界，则完全是针对人类而来的。
拿我师父的话来说，就是小妖怪的小伎俩。但伎俩虽小，对付人类绰绰有余。
我没法跟梁小蝶的镜像交手，便只能束缚她的行动，她依附于罗子衡，我就从罗子衡入手。所以刚才趁着梁小蝶对火圈的退避，我不仅把周围打量了一圈，也迅速咬破食指，用血在地上画了道符咒。
随后用自己扎头发的绑绳扎了两个小傀儡，借着地气用我的妖火一烤，原本的小小的死物霍然变大，像两头突然从地下窜出的蟒蛇，在罗子衡朝我扑来的瞬间，一左一右缠住了罗子衡的腿。
可我没有想到，罗子衡并没就此被束缚住了行动。
虽然在刚被缠住那一刻，他顿了顿，但紧跟着突然一使劲，他拖着两条被缠住的腿，飞快穿过地上的符咒，继续往我身上压了过来。
这当口我清楚看到他的脸，面色苍白，神情扭曲，原本因心脏的问题而微微泛紫的嘴唇，这会儿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
刚才那一瞬，他用了太大的力气，显然心脏已不堪重负了。
我这符咒，表面看不出任何东西，但一旦设下，若有人想从它面前跨过，会非常吃力。
说起来跟鬼打墙有些相似，但鬼打墙是迷了人眼让人团团转所以走不出去，而我这个，是借力来堵力。也就是说，人对它用出多少力，会被反弹回多少力，这样造成寸步难行。又再加上那两个绑绳傀儡，如罗子衡这样的身体，根本就没法往前挪出半步。
可是我忽略了梁小蝶对他的控制。
一个没有痛觉，甚至没有一切感觉的人，不会感受得到吃力。就好比金鱼只要给食它都会吃下去，直到撑死，因为它感受不到饱胀。
所以愣了片刻，眼见罗子衡就要倒到我身上，我忙一跃而起，扭头就往远处逃了开去。
但并不是躲罗子衡，而是他身上的梁小蝶。
刚才虽然发了下愣，我却仍是看得分明，梁小蝶在罗子衡靠近我的瞬间，举起了右手。
而罗子衡跟她一样，也举起了右手。
他手里不知几时多了把匕首，倒下的同时，将那匕首狠狠朝我扎了过来。
在这屋里，梁小蝶不能动用她过多的力量。
她煞气太重，一旦肆无忌惮释放出来，会吸引到丧门神的注意。所以进这屋子以后，她始终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煞气，隐匿在这屋子被打破了风水后所释放出来的气场中。所以她要对我动手，只能靠操控罗子衡。罗子衡人太虚弱，又对她怀着极深的感情，因此她操控罗子衡的意识，几乎不用费多大的力气。
我不知道梁小蝶把丧门神引到罗家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她完全不把罗子衡的命当一回事，这是非常显然的。但凡她对罗子衡稍微还有点感情，必然不会忍心借用他的身体进入这间屋子，更不会拿他的命来追杀我，只为了她不能在这间屋子里动用过多她的力量。
可是，我跟梁小蝶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边逃边想，直至抬起头时，不经意见到端坐在野棺材上的释方，我才突然想明白个中原因。
梁小蝶是试图将镇着那口野棺材的释方，从棺材上引开。
她想把棺材里那个不停推动着棺盖的东西放出来，或者说，她不想让释方继续镇着那口棺材。但她动不了释方，也不想因此吸引到丧门神的注意，所以就把目标转到了我身上。
她觉得我跟和尚是一块儿的，笃定和尚不会对我见死不救，所以她不断驱使罗子衡接近我，对我下杀手，以此想要逼释方把注意和力量从那口棺材上分散开来。
呵，她想得还挺好的。
但她没有搞清楚一件事。
无论释方还是琅琊剑，他们一个是佛门弟子，一个是杀生利器，所以没有人类的种种欲望所束缚，做事从来都是以理智为准。因此在同样的处境中，他们会选择他们所判定的最危险最棘手的事优先处理，而我的生死，又怎么能跟丧门神与野棺材带来的灾祸相比呢。
更何况，我还是一只仅仅因为危害不大，守规守矩，所以才能从他们两个人手里苟活下来的妖怪。
因此她绝不可能拿我去威胁到释方。
不过当然，我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受制于她跟罗子衡。
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我妖怪这一身份？
所以迅速抬手，朝那两个纠缠在罗子衡腿上的傀儡打了个结印，那两只傀儡猛一下就把罗子衡往后拖了回去。
力量很大，罗子衡直接就倒在了地上，我原以为他这一跌能让梁小蝶暂时没法继续操纵他，但往上一看，我见到梁小蝶在朝我冷笑。
脑中不由立时警觉。罗子衡这一摔摔得不轻，刚才我听见他跪倒在地时膝盖发出咔擦一声脆响，所以，即便他意识不到疼痛，但总归行动是受了阻的。
但就在梁小蝶冷笑着看向我的时候，罗子衡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朝我飞扑过来。
“梁小蝶！你这是要弄死他吗？？”见状，我边退边朝梁小蝶大喝了一声。
梁小蝶依旧微笑着看着我，没吭声，眼里是无动于衷的平静。
她到底为了什么能把罗子衡恨成这样的呢？
来不及细想，就听嘭嘭两声爆响，那两只皮绳所制的傀儡，随着罗子衡冲向我的速度，硬生生被扯断了。
心脏有疾的人根本用不出这样的力量，这力量来源自于梁小蝶，她手贴在罗子衡的大椎穴上。习武之人有时会刺激这个穴道，以增加自己力量的爆发，而梁小蝶此举，无疑是让罗子衡在以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爆发下脱离傀儡束缚的同时，把罗子衡更近一步地推向死亡。
她这到底是有多恨罗子衡？
这个问题，在这间屋子里，在这看似漫长却实则短暂的一点时间里，我已记不清到底问了自己多少次。
但同样没能思考太久，因为电光火石间，罗子衡已扑到我面前，握着手里的匕首对着我一阵乱挥。
我匆忙躲避，这杂乱无章的攻击，抓不到规律，所以有时反而比练家子出身的人更难对付，仓促间我衣服被他划破了几道口子。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哪个妖怪混得能比我更差，竟会被一个弱得风吹就能倒的人类随便捅刀子。所以一时有点恼羞成怒，因此有点忘乎所以，在他又一刀朝我扎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张开嘴，露着一口獠牙，身子往前一纵就想往他脖子上咬过去。
但随即一愣。
我发觉罗子衡的心跳声非常不好。
他原本心脏处的血管就特别糟糕，先前几次从我所造的束缚里脱困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血液供给的速度跟不上，再这样狠命追杀我，他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脏，很快就要崩溃了。
所以，我到底要不要管他……
短暂的迟疑过后，我仍是架不住本能驱使，脚步一顿。
就那么短短片刻的犹豫，罗子衡手里的匕首不偏不倚扎进了我的肩膀。
我痛得两眼一黑。
忙抓住他手想要把匕首拔出来的时候，突然脖子上传来一道抽筋般剧痛。
我吃了一惊。
这熟悉的感觉让我意识到不好，忙一把推开罗子衡，踉跄着往后倒退数步，没等站问，突然我思维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恍惚停止时，我感到头顶阴冷酥麻成一片，似乎有什么厚重冰冷的东西压迫在我上面，我下意识想抬头看，可是脖子上重得要死，我怎么也没法把头抬高。
这强烈的不适让我不安，甚至连罗子衡再次将匕首朝扎来，我都呆怔着完全没有躲闪。
眼见刀子就要再度扎进我身体，突然余光瞥见那一直盘腿坐在棺材上，如入定般闭眼默诵着经文的释放，倏地站了起来。
脚踩着那口始终都在蠢蠢欲动的棺材板，他手一扬，将那把一直指向丧门神的禅杖，调头朝着我的方向一指。
伴着当啷啷一阵金属撞击，一团红光突地拔地而起，直飞到我面前。
不偏不倚正挡在我的身前，与此同时，随着嗤的声轻响，罗子衡手里的匕首径直扎穿了那片红光。
但随即被反弹了出去。
红光是释方的袈裟。如此薄而柔软的一层布料，在罗子衡手里那把匕首面前，却仿佛一面坚硬结实的盾牌，生生阻挡了来自罗子衡体内那股牵强生成的，迅猛又强大的力量。
紧跟着，罗子衡闷哼了声，两腿一弯，直挺挺跪倒在了地上。
震得他肩上的梁小蝶一阵摇晃，却在重新坐稳后，抬起头，勾起唇角朝我微微一笑。
笑得可比刚才冰冷的样子美得多，由此，令我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片冰冷。
我突然意识到，头顶那股压迫得我没法抬头的力量，到底是来自哪里。
同时也看到，就在释方调转方向把禅杖朝我指来的瞬间，他脚下那块棺材板，轰地声飞了起来。
绕是释方速度再快，但身子刚从那块棺板上一跃而起的当口，一只巨掌突然从天而降。
没等他来得及将闪身避开，便一把将他收进了掌心。
那是丧门神的手。它通体是由人头所组成的蛇一般的外表，但手却跟人类无异，甚至是极为修长而漂亮的一只手，皮肤细白如凝脂。
就在释方的禅杖刚偏离开原本指着丧门神的方向，这只手就从屋顶外探了进来。
它握着释方，将他塞进了自己巨大如深渊般的嘴里。
嘴里人头济济，张嘴哭泣着，一双双眼睛紧盯着释方，直到他身躯没入它们中间。
与此同时，从那口敞开着的野棺材里，慢慢站起了一道猩红色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一身嫁衣的女人，头顶华盖，那一身没有一点刺绣的纯红色嫁衣，将她两只裸露在外的手映得分外枯槁。
像两根干枯了的木头，随着一点一点抬起的动作，在四周静谧又蕴藏着汹涌暗浪的空气中，发出吱吱嘎嘎的轻响。
她将手按在华盖上，轻轻摸索着，然后从嘴里发出长长一声尖叫。
叫得我耳膜都疼了，而突然间，就听丧门神的哭声从忽远忽近的幽幽飘荡中，陡然变响。
变响是因为，所有的人头，一时间全都发出了哭泣的声音。
在那穿着嫁衣的女人刺耳的尖叫声中，那片哀怨的恸哭，竟如排山倒海之势，汹涌又沉重地朝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压了下来。
剧烈的震荡令四周墙壁也开始发出吱吱嘎嘎的轻响，仿佛随时就要倒塌，见状我匆忙想要离开，可是跪在地上的罗子衡兀地出手，闪电般扣住了我。
我下意识抬掌便要往他天灵盖上拍去，可是一看到他那张脸，我手一僵。
罗子衡眼白里都是血，嘴唇则一片乌黑，心跳声似已听不见。
竟是气绝了……
意识到这点，我立刻手腕一转将他口鼻用力捂住，继而从腰囊里抽出银针正要往他印堂上扎，却已经来不及。
就见原本坐在他肩膀上的梁小蝶，不见了。
而罗子衡被我紧捂的嘴则倏然张开，不等我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从里头喷出一团黑气，朝着我脸上直冲了过来！
其实，若不是屋子外面有丧门神，刚才从梁小蝶面前退开时，我应该早就离开这屋子了。
可这会儿，我只能在原地蹲着不动。
不动不仅是因为无处可避，也因为笃信罗子衡越不了我眼前这无形的界限。
先前我用佛经燃烧的火圈，虽只有短短片刻，但已给我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让我在梁小蝶重新接近我之前，在自己身周做了道结界。
琅琊剑的力量太强，反而对人类不起作用，让梁小蝶得以趁虚而入。
所以我做的这道结界，则完全是针对人类而来的。
拿我师父的话来说，就是小妖怪的小伎俩。但伎俩虽小，对付人类绰绰有余。
我没法跟梁小蝶的镜像交手，便只能束缚她的行动，她依附于罗子衡，我就从罗子衡入手。所以刚才趁着梁小蝶对火圈的退避，我不仅把周围打量了一圈，也迅速咬破食指，用血在地上画了道符咒。
随后用自己扎头发的绑绳扎了两个小傀儡，借着地气用我的妖火一烤，原本的小小的死物霍然变大，像两头突然从地下窜出的蟒蛇，在罗子衡朝我扑来的瞬间，一左一右缠住了罗子衡的腿。
可我没有想到，罗子衡并没就此被束缚住了行动。
虽然在刚被缠住那一刻，他顿了顿，但紧跟着突然一使劲，他拖着两条被缠住的腿，飞快穿过地上的符咒，继续往我身上压了过来。
这当口我清楚看到他的脸，面色苍白，神情扭曲，原本因心脏的问题而微微泛紫的嘴唇，这会儿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
刚才那一瞬，他用了太大的力气，显然心脏已不堪重负了。
我这符咒，表面看不出任何东西，但一旦设下，若有人想从它面前跨过，会非常吃力。
说起来跟鬼打墙有些相似，但鬼打墙是迷了人眼让人团团转所以走不出去，而我这个，是借力来堵力。也就是说，人对它用出多少力，会被反弹回多少力，这样造成寸步难行。又再加上那两个绑绳傀儡，如罗子衡这样的身体，根本就没法往前挪出半步。
可是我忽略了梁小蝶对他的控制。
一个没有痛觉，甚至没有一切感觉的人，不会感受得到吃力。就好比金鱼只要给食它都会吃下去，直到撑死，因为它感受不到饱胀。
所以愣了片刻，眼见罗子衡就要倒到我身上，我忙一跃而起，扭头就往远处逃了开去。
但并不是躲罗子衡，而是他身上的梁小蝶。
刚才虽然发了下愣，我却仍是看得分明，梁小蝶在罗子衡靠近我的瞬间，举起了右手。
而罗子衡跟她一样，也举起了右手。
他手里不知几时多了把匕首，倒下的同时，将那匕首狠狠朝我扎了过来。
在这屋里，梁小蝶不能动用她过多的力量。
她煞气太重，一旦肆无忌惮释放出来，会吸引到丧门神的注意。所以进这屋子以后，她始终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煞气，隐匿在这屋子被打破了风水后所释放出来的气场中。所以她要对我动手，只能靠操控罗子衡。罗子衡人太虚弱，又对她怀着极深的感情，因此她操控罗子衡的意识，几乎不用费多大的力气。
我不知道梁小蝶把丧门神引到罗家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她完全不把罗子衡的命当一回事，这是非常显然的。但凡她对罗子衡稍微还有点感情，必然不会忍心借用他的身体进入这间屋子，更不会拿他的命来追杀我，只为了她不能在这间屋子里动用过多她的力量。
可是，我跟梁小蝶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边逃边想，直至抬起头时，不经意见到端坐在野棺材上的释方，我才突然想明白个中原因。
梁小蝶是试图将镇着那口野棺材的释方，从棺材上引开。
她想把棺材里那个不停推动着棺盖的东西放出来，或者说，她不想让释方继续镇着那口棺材。但她动不了释方，也不想因此吸引到丧门神的注意，所以就把目标转到了我身上。
她觉得我跟和尚是一块儿的，笃定和尚不会对我见死不救，所以她不断驱使罗子衡接近我，对我下杀手，以此想要逼释方把注意和力量从那口棺材上分散开来。
呵，她想得还挺好的。
但她没有搞清楚一件事。
无论释方还是琅琊剑，他们一个是佛门弟子，一个是杀生利器，所以没有人类的种种欲望所束缚，做事从来都是以理智为准。因此在同样的处境中，他们会选择他们所判定的最危险最棘手的事优先处理，而我的生死，又怎么能跟丧门神与野棺材带来的灾祸相比呢。
更何况，我还是一只仅仅因为危害不大，守规守矩，所以才能从他们两个人手里苟活下来的妖怪。
因此她绝不可能拿我去威胁到释方。
不过当然，我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受制于她跟罗子衡。
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我妖怪这一身份？
所以迅速抬手，朝那两个纠缠在罗子衡腿上的傀儡打了个结印，那两只傀儡猛一下就把罗子衡往后拖了回去。
力量很大，罗子衡直接就倒在了地上，我原以为他这一跌能让梁小蝶暂时没法继续操纵他，但往上一看，我见到梁小蝶在朝我冷笑。
脑中不由立时警觉。罗子衡这一摔摔得不轻，刚才我听见他跪倒在地时膝盖发出咔擦一声脆响，所以，即便他意识不到疼痛，但总归行动是受了阻的。
但就在梁小蝶冷笑着看向我的时候，罗子衡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朝我飞扑过来。
“梁小蝶！你这是要弄死他吗？？”见状，我边退边朝梁小蝶大喝了一声。
梁小蝶依旧微笑着看着我，没吭声，眼里是无动于衷的平静。
她到底为了什么能把罗子衡恨成这样的呢？
来不及细想，就听嘭嘭两声爆响，那两只皮绳所制的傀儡，随着罗子衡冲向我的速度，硬生生被扯断了。
心脏有疾的人根本用不出这样的力量，这力量来源自于梁小蝶，她手贴在罗子衡的大椎穴上。习武之人有时会刺激这个穴道，以增加自己力量的爆发，而梁小蝶此举，无疑是让罗子衡在以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爆发下脱离傀儡束缚的同时，把罗子衡更近一步地推向死亡。
她这到底是有多恨罗子衡？
这个问题，在这间屋子里，在这看似漫长却实则短暂的一点时间里，我已记不清到底问了自己多少次。
但同样没能思考太久，因为电光火石间，罗子衡已扑到我面前，握着手里的匕首对着我一阵乱挥。
我匆忙躲避，这杂乱无章的攻击，抓不到规律，所以有时反而比练家子出身的人更难对付，仓促间我衣服被他划破了几道口子。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哪个妖怪混得能比我更差，竟会被一个弱得风吹就能倒的人类随便捅刀子。所以一时有点恼羞成怒，因此有点忘乎所以，在他又一刀朝我扎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张开嘴，露着一口獠牙，身子往前一纵就想往他脖子上咬过去。
但随即一愣。
我发觉罗子衡的心跳声非常不好。
他原本心脏处的血管就特别糟糕，先前几次从我所造的束缚里脱困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血液供给的速度跟不上，再这样狠命追杀我，他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脏，很快就要崩溃了。
所以，我到底要不要管他……
短暂的迟疑过后，我仍是架不住本能驱使，脚步一顿。
就那么短短片刻的犹豫，罗子衡手里的匕首不偏不倚扎进了我的肩膀。
我痛得两眼一黑。
忙抓住他手想要把匕首拔出来的时候，突然脖子上传来一道抽筋般剧痛。
我吃了一惊。
这熟悉的感觉让我意识到不好，忙一把推开罗子衡，踉跄着往后倒退数步，没等站问，突然我思维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恍惚停止时，我感到头顶阴冷酥麻成一片，似乎有什么厚重冰冷的东西压迫在我上面，我下意识想抬头看，可是脖子上重得要死，我怎么也没法把头抬高。
这强烈的不适让我不安，甚至连罗子衡再次将匕首朝扎来，我都呆怔着完全没有躲闪。
眼见刀子就要再度扎进我身体，突然余光瞥见那一直盘腿坐在棺材上，如入定般闭眼默诵着经文的释放，倏地站了起来。
脚踩着那口始终都在蠢蠢欲动的棺材板，他手一扬，将那把一直指向丧门神的禅杖，调头朝着我的方向一指。
伴着当啷啷一阵金属撞击，一团红光突地拔地而起，直飞到我面前。
不偏不倚正挡在我的身前，与此同时，随着嗤的声轻响，罗子衡手里的匕首径直扎穿了那片红光。
但随即被反弹了出去。
红光是释方的袈裟。如此薄而柔软的一层布料，在罗子衡手里那把匕首面前，却仿佛一面坚硬结实的盾牌，生生阻挡了来自罗子衡体内那股牵强生成的，迅猛又强大的力量。
紧跟着，罗子衡闷哼了声，两腿一弯，直挺挺跪倒在了地上。
震得他肩上的梁小蝶一阵摇晃，却在重新坐稳后，抬起头，勾起唇角朝我微微一笑。
笑得可比刚才冰冷的样子美得多，由此，令我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片冰冷。
我突然意识到，头顶那股压迫得我没法抬头的力量，到底是来自哪里。
同时也看到，就在释方调转方向把禅杖朝我指来的瞬间，他脚下那块棺材板，轰地声飞了起来。
绕是释方速度再快，但身子刚从那块棺板上一跃而起的当口，一只巨掌突然从天而降。
没等他来得及将闪身避开，便一把将他收进了掌心。
那是丧门神的手。它通体是由人头所组成的蛇一般的外表，但手却跟人类无异，甚至是极为修长而漂亮的一只手，皮肤细白如凝脂。
就在释方的禅杖刚偏离开原本指着丧门神的方向，这只手就从屋顶外探了进来。
它握着释方，将他塞进了自己巨大如深渊般的嘴里。
嘴里人头济济，张嘴哭泣着，一双双眼睛紧盯着释方，直到他身躯没入它们中间。
与此同时，从那口敞开着的野棺材里，慢慢站起了一道猩红色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一身嫁衣的女人，头顶华盖，那一身没有一点刺绣的纯红色嫁衣，将她两只裸露在外的手映得分外枯槁。
像两根干枯了的木头，随着一点一点抬起的动作，在四周静谧又蕴藏着汹涌暗浪的空气中，发出吱吱嘎嘎的轻响。
她将手按在华盖上，轻轻摸索着，然后从嘴里发出长长一声尖叫。
叫得我耳膜都疼了，而突然间，就听丧门神的哭声从忽远忽近的幽幽飘荡中，陡然变响。
变响是因为，所有的人头，一时间全都发出了哭泣的声音。
在那穿着嫁衣的女人刺耳的尖叫声中，那片哀怨的恸哭，竟如排山倒海之势，汹涌又沉重地朝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压了下来。
剧烈的震荡令四周墙壁也开始发出吱吱嘎嘎的轻响，仿佛随时就要倒塌，见状我匆忙想要离开，可是跪在地上的罗子衡兀地出手，闪电般扣住了我。
我下意识抬掌便要往他天灵盖上拍去，可是一看到他那张脸，我手一僵。
罗子衡眼白里都是血，嘴唇则一片乌黑，心跳声似已听不见。
竟是气绝了……
意识到这点，我立刻手腕一转将他口鼻用力捂住，继而从腰囊里抽出银针正要往他印堂上扎，却已经来不及。
就见原本坐在他肩膀上的梁小蝶，不见了。
而罗子衡被我紧捂的嘴则倏然张开，不等我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从里头喷出一团黑气，朝着我脸上直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