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狩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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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人命关天

    刚一进门,脚下一滑,我险些摔倒。

    低头一看,原来是血。好大一滩血,边上丫鬟来来回回,或者送热水,或者送毛巾,一个个都很忙,却因惊惶而忙得毫无章法,全然忘了将地上的血弄干净。

    我只能一步一个小心地往里走去。

    卧房里充斥着呕吐物的酸臭和血的腥,云洛华靠在贵妃榻上,脸色蜡黄神色恹恹,嘴唇因沾了血而红得可怕。

    大约刚刚呕吐过,她张着嘴急促喘着气,半敛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但在见到我的那一刻,目光突然就凌厉了起来,她费力坐了坐直,戒备看向我:“你来做什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几乎可以肯定,她这会儿神智是正常的,就跟昨晚我在张天珏的住屋外遇见她时一样。

    “汪婆子找我来给夫人您看病。”

    “我没病,你……”

    有病的人总爱说自己没病,而她话还没说完,身子一缩脖子一直,又吐了起来。

    见她身旁的丫鬟手忙脚乱拿毛巾去捂她,我赶紧阻止了她们,走到云洛华身边替她顺了顺背,等她吐得稍微缓和,我抬起她的腿,从箱子里取出银针往她足三里扎了进去:“听丫鬟说夫人常会呕吐是么?”

    云洛华没有回答。我能感觉到她的腿在我手里的挣扎,但吐了那么多血,这挣扎着实微不足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抗拒,虽然我的医术并不精湛,不过好歹把她手上的伤处理得挺好,不是么。何至于连个点头或者摇头都不愿给我。

    “生病最怕忌医。”我说。

    又分别往曲泽,良丘和内关三处穴位里扎了针后,过了片刻,云洛华终于停止了呕吐。

    她在丫鬟的帮助下重新靠回椅背,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不再如先前那样凌厉,她疲惫又安静地看向我:“多谢道长。这会儿我好多了,你请回吧。”

    “我刚说了,生病最怕忌医。况且您刚才吐了这一地的血,若我这么来了又走了,回头张爷问起来,我不好交代。”

    在听我说到张爷那两个字的时候,云洛华的肩膀微微颤了下。这细微的异样过后,她朝我淡淡一笑:“听说道长因为治不了我夫君的病,所以明儿一早就要回白云观了,既然如此,想必我夫君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再来打扰道长。”

    我不禁皱眉:“夫人难道就一点不担心自个儿的身体么?”

    “习惯了,没事。”

    看着她如同死人般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沉吟片刻,我看着地上那滩深浅不一的血,道:“我师父常说,给人看病,只是‘看病’就好,尤其我们这样看一些比较特别病症的,尤其要记着这一点。”

    “林道长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所以我想说的是,其实有些事,那些所谓的家务事,我们这些替人治病的,都是能不掺和尽量不去掺和。只不过,以夫人您现在这样的状况,我不想掺和也不行。夫人……”即将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前,我看向一旁的汪婆子,授意她带着周围的丫鬟们离开。

    汪婆子本是指望我能减轻她的责任,所以见云洛华虚弱躺着没有任何表示,便立刻顺了我的意,安静将丫鬟们带走。临走还贴心地将门关上。直到门外脚步声走远,我才接着道:夫人,毕竟人命关天,您打算几时让张爷知道,您怀孕了?

    这句话出口,云洛华脸上顷刻显现出一种濒临死亡般的神情。

    所以更证实了我的猜测,云洛华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张天珏的。

    从她肚子来判断,怀孕时间应不会超过三个月,而以张天珏身体的状况,别说三个月,就是半年之前,他都不太可能行夫妻之事。

    这也就难怪云洛华对我总是充满抗拒,事实上,那该是恐惧。

    只不过她大可不必如此,毕竟除了治病,旁的事我根本没有兴趣关心。只不过这‘旁的事’如今恰和治病相关,所以才不得不理会一下。

    但看云洛华的反应,我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跟她解释,她也不会听得进去。

    她的孕吐不正常,所以怀的胎可能也存有问题,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然而对她来说,若被张天珏知晓了她跟别人暗通款曲,那才是真正的人命关天,所以,即便吐出了血也不肯医治,宁可尽早将我撵走。

    对于这样一种执拗,很难打通心结,况且她并不是我来这地方的主要任务。

    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明白这点,我站起身,转过身便要离开。冷不防云洛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目光阴沉:“不要说出去。”

    “我不会说的,夫人。但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您好好想想以后怎么交代。”

    说完,我从药箱里取了包药放在她手边:“这是缓解孕吐的,但您的孕吐不太正常,若后半夜不舒服,赶紧差人来叫我。”然后,轻轻甩开她的手,我径自出了门。

    由于来回走过两次,离开时我谢绝了汪婆子让人送我的好意。她也没坚持,因见云洛华不再吐血,便匆匆忙忙带人收拾屋子去了。

    屋外清冷的风吹散了血腥味带来的燥闷,这会儿雨小了些,也不再打雷,走在满是潮湿泥土气味的小径上,静谧中别有一番惬意。

    可走着走着,后来不知是灯笼受了潮让光亮变得暗淡,还是一个人走的时间久了,会容易胡思乱想。就在走到离我住处不太远的地方时,我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我。

    这种感觉挺怪异,仿佛没来由的,突然间的,那种被人跟着的想法就来了。

    但每次回头拿灯去照,却什么也瞧不见。

    几次之后,我想起,这灯光弱得只能照见眼前一小片空间,能顶什么用。

    这么一来,那种被人跟着的感觉却忽地更加强烈了,在一阵突然快起的心跳中,我撒腿飞奔,好似身后真的跟了个穷凶极恶的歹徒。

    一路飞奔回到住处,将蜡烛里里外外都点亮,再换了盏灯往外照。

    除了树影憧憧,依旧什么也瞧不见。

    我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其实回想起来,先前除了那种强烈的感觉,我原本也从未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东西,或者听见可疑的脚步声。

    既然是跟踪,脚步声怎么会听不见呢,何况我天生耳朵尖。

    于是提着灯往回走,我一边摇头,一边不由失笑,甚至质问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若真有谁不怀好意跟踪我,那要担心的也该是那个人才对,我瞎紧张些什么。毕竟我是个……

    目光落到自己房间的窗户处,我没能再继续笑下去。

    先前走得匆忙,忘了关窗,所以靠窗一片地面此时已被大雨淋得一片狼藉。

    本来今天就已累了一天,难道还要多做些额外的收拾?

    我觉得有点心累。

    但不理会是不可能的,没人能忍受自己睡在一个潮湿的地方。

    一时情绪有些烦闷,我放下灯笼慢吞吞走上前,正要把窗关上,可忽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猛地心里咯噔一下。

    立即低头往下看,我看到自己脚下,隐隐绰绰有一串脚印。

    带着点泥泞的,半干的,歪歪扭扭的脚印。

    从窗户,一直到我床的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