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屠老
三人经过一夜的休整，终于把从矿场赶到这里堆积下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此时，他们正站在交易市场的高层建筑群面前。吴殇看了一眼古寒，说道：“咱们被跟踪了一路。”
古寒撇撇嘴，漫不经心地说：“嗯，我知道啊。”
吴殇眨眨眼，没说话，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被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他们三人到了城里第一次集体行动。
古寒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一年多没来过了，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变化。”
三人迅速走进了黝黑的迷宫隧道，感受了一下，这次是北风。
古寒曾经在这个迷宫里转了三年，三年里这个迷宫从没有变化过。可是这一次，迷宫的格局变了，确切来说是变得更加复杂诡异了，以前仅仅是感知风向，然后逆风行走，被墙壁挡住去路的时候，只需要找到正确的房间，在门和窗之间绕几圈就能够解除障碍，就算走错了也无妨，重走一遍就是了。可是现在迷宫中的风向会不断变化，而且一旦走错了，就会被送到迷宫中的任意其他位置，对于不了解这个迷宫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耍流氓。
这样的变化虽然不至于让古寒三人困在里面，但走出迷宫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当又一次看见迷宫尽头的t形路口的时候，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街道中线正对着的房间左边第一扇门，敲门。不过这一次开门的不是一年前的老人，而是一名夜卫，夜卫扫了一眼三人，说道：“出示徽章。”
古寒回头示意了一下，三人掏出自己刚刚得到没多久的东风城徽章递了过去。
夜卫没理会九妖和吴殇，只接过古寒的徽章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身子一侧，放古寒三人进入，屋中的样子没变，石质的墙壁冰冷厚重，除了开门的一面墙，其他三面墙上各有一部电梯，不同的是这名看守的夜卫并没有主动上来为古寒三人打开某一部电梯，古寒虽然心下奇怪，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按照记忆打开了自己最熟悉的电梯门。
随着细微的摩擦声，电梯关闭，淡蓝的星光从楼顶透了下来，狭小的空间里竟然有了一种梦幻的感觉，物是人非。
古寒轻轻地叹了口气。
电梯门打开，露出了人来人往的走廊，尽头的窗户里洒满星辉。
“这里就是东风城的隐藏交易市场了，咱们今天要找的人也在这里……呃，希望他没有休假。”
古寒一边说着一边沿着走廊朝里面走去，然后在走廊尽头左转，推开门。
啊哦，人在不在不知道，但是从这个乱七八糟的风格以及浓重的味道来看，这家店应该是没换主人。
吴殇和九妖同时皱了皱眉头。
“就是这里了，我之前每个月来东风城都是在这里买东西的。”古寒说着，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屠老这坑货手里买了三年的劣质电池，嗯，牙痒痒。
现在自己已经是夜卫了，自然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在垃圾堆里摸索前进，三人催动黑雾，直接闪到了最里面那张破旧的桌子前面，昏黄的灯和从前一样，寂寞地亮着。
古寒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手指击打在陈旧的木头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没人。
自己来的这么不是时候？黑藤暴动刚刚结束，不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么，不甘心的古寒又伸出手敲了几下。
“敲你妹啊，哈~~欠~~~”
一个苍老的身影慢慢从桌子后面的门里挪了出来，慢慢坐到椅子上，还发出几声鼾声，不知道他是醒了还是在梦游。
古寒稍稍低下头，试探着叫道：“屠老？”
桌子后面没反应。
“屠老！！！！”
桌子后面的身影动了动，懒洋洋地说道：“我还没聋，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没……没礼貌。”
哎？不对呀，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屠老睁开眼睛看去，古寒正歪着脑袋站在外面，还有两个面生的年轻人。
“原来是你小子啊，一年没见了，再见面就你居然都成了夜卫，还加入了东风城，嗯，有意思，充电器用着还顺手吗。”
屠老一见面就把他们的事情说清楚，没有遮遮掩掩，看来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充电器一直都在用着，这一次来主要是想……”
桌子后面的屠老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古寒的话：“我昨天忙了很久，累死了，今天不想做生意，那个女娃子，去帮我把店门锁上去！”
冷不丁被人叫成“女娃子”，九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攥了攥拳头，身形一闪即回。
桌子后面的屠老似乎很是满意：“嗯，女娃子就是利落，不像那莫莲，自从来了东风城，人都没见过，也不说来帮老夫打理打理店铺……”
古寒眼睑低垂，没有接话，吴殇和九妖则一脸平静，恍若不闻。
屠老也不在意，掀起桌板的一边，起身朝里走去。古寒三人对视一眼，随后进入店铺深处。
桌子后面的墙壁上有一扇门，古寒三人推门而入，门后的空间却和前面脏乱差的环境截然相反。房间四面都是米黄色的墙壁，左手边放着一张巨大的工作台，虽然台上的零件和工具都是随意摆放，但是工作台本身却十分洁净，看得出主人必然经常打扫，右边是一张简单的床，床边靠墙放着几张铁椅，整个房间简单而又充满着技术宅的氛围。
但是，古寒关心的却不是这些，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之后牢牢地定在了正前方的窗户上。
看到屠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古寒慢慢走到窗户边上，向外看去。
他们所在的这栋楼房应该是这一片里面最高的，窗户正对着城中央的方向，可以看见城西的双子尖塔，还有内城的城墙以及风镜大厅那个圆圆的脑袋。
古寒皱了皱眉，好像哪里不对。
下意识地拉近目光，古寒看见了城里的交易市场，还有市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而且，从窗户里看出去，这栋楼从左到右大概只有二十米宽，周围根本没有其他的高层建筑，而从迷宫入口来看，高层建筑群的宽度怎么也得有一百米。
九妖和吴殇也来到窗边，看到这样的景象之后，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相比起强烈而直接的危险，这种蛰伏在四周环境里面的异常更容易给人带来恐惧，常识在某一个节点被扭曲，小小的不和谐却能够轻易把一个人的精神推向无底深渊。
古寒慢慢回过头，看向正在工作台边摆动零件的屠老。
屠老抬起头，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轻轻掸去自己黑色的宽大袍子上的金属屑，说道：“小子，你别看着我，内市和双子尖塔据说是自从东风城建立之初就存在的，更有人说在东风城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没人知道这俩玩意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古寒心中一动，问道：“这里还有其他的窗户吗？”
屠老呵呵一笑：“你小子倒会钻空子，可是我告诉你，整个这一层只有我这个房间里有一扇窗户，其人的店里全是死墙，而且墙壁有黑雾保护，城主都轰不开。”
屠老这一句话吧所有的路子都堵死了，古寒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对，要是这东西这么容易就能破解了，那应该早就被破解了，哪里轮得到自己。
把心思从刚刚看到的景象里拉回来，吴殇和九妖此时也已经收回了心思，恢复了冷静，古寒来到屠老面前，说道：“屠老，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从您这边了解一下东风城的情况。”
屠老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把锉刀，对着一个金属零件慢慢磨了起来：“哦？城里的情况，你们来的路上城主大人没说吗？”
“说了。”
屠老对着零件吹了口气，一阵碎屑飞扬：“既然说了，你们又来问我干什么呢？难道，城主大人对你们有所隐瞒？”
呵呵，隐瞒是一定的，萧狂不但隐瞒了，还隐瞒了绝大部分，但是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古寒沉吟了半晌，说道：“屠老，城主大人给的我们的信息，就是让我来这里找您。”
屠老手中的锉刀停了下来：“呵呵，小子，这话放在城主面前你敢说么？”
古寒抬起头，笑道：“说与不说，结果有什么两样么？”
屠老眼睛一瞪，笑骂道：“好你个毛头小子，仗着在老子这买了东西花了钱就吃定我了是吧，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轰出去。”
古寒暗暗松了口气，到这个份上，应该是没问题了，刚才他还真担心屠老耍滑头。
轻轻叹了口气，屠老手中的锉刀又慢慢动了起来：“想问什么？”
九妖和吴殇都以为古寒会先从风镜卫问起。可是，古寒却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屠老，问道：“我想知道，有关引风台的事情。”
锉刀又是一顿，这小子，似乎心里有点谱啊，但是这个问题却是真的扎心了。
半晌，屠老才慢慢地问道：“呵呵，城里禁止夜卫打斗，这点你知道的吧？”
古寒点了点头。
锉刀带起一阵银白色的碎屑：“其实一开始，城里只有四名风镜卫，那时引风台是没有决斗规则的，仅仅是用于城里的集会，发布命令。”
屠老的话混在金属摩擦的声音里传来：“到了后来，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张，风镜卫增加到八名，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可是萧狂的上一任城主还有跟随老城主的五名风镜卫在一次遗迹探索中遇到极为强劲的六字鬼，最终和夜鬼同归于尽，那一场战斗夜卫无人生还，风镜卫只有一个人回到城里，交代了几句之后也气绝身亡。”
古寒三人都不由得动容，如果自己遇到六字鬼，怕是连几秒钟都撑不下去。
“城主死亡，风镜卫只剩下三名，众人都以为下一任城主会从剩下的风镜卫里产生，可就在这个时候，萧狂出现接管了城里的一部分事务，之前他在东风城里跟在老城主身边做事，并不怎么引人注目，谁都没想到他有着强硬的实力，还有一众夜卫追随，处理事情的手段更是雷厉风行，但是论实力，风镜卫谁没有呢，光凭这个就想做城主还是差了点。”
古寒闻言，问道：“他身边，有帮手？”
屠老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风镜卫在城里都有自己的势力，哪里容得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无名小卒猖狂，三人动用自己的势力占领了外城的交易市场，还有内城的风镜大厅。都叫嚣让城主三天之内滚出东风城，否则就要联手击杀他。”
说道这里，屠老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呵呵呵，现在想想，还真是不自量力，人家既然敢站出来，自然是做好了准备。三天时间才过去一天，被三名风镜卫层层设防的风镜大厅就出了变故，一个小丫头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成功潜入，从头到尾没有动用一丝武力，单单凭借对于黑花提取的研究和对机械的恐怖天赋收服了实验室里所有的科研人员。”
古寒皱了皱眉，问道：“怪胎？”
屠老笑了笑：“没错，安云是这么叫她的，但是你最好不要在她面前这么叫，否则你的遗骨可能会被做成零件。”
一直没说话的九妖此时出声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屠老摇了摇头：“架还没打呢，风镜大厅先让人家给端走了，三名风镜卫自然很不爽，直接带夜卫朝着风镜大厅发起冲击，小丫头和安云带领夜卫以一敌三，根本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可就在这个时候幽大师出现了。”
古寒错愕地抬起头：“幽爷爷？”
屠老颔首，眼中带着一丝忌惮：“幽大师的出现让战局直接逆转，但还不至于让三人落败，可是紧接着安云也终于展现出了她的真正能力，那时候她只说了八个字，“镜花水月，庄周梦蝶”，说完就飞速退进了风镜大厅，而那三名风镜卫只觉得自己的实力开始慢慢下降，而打出的攻击在靠近幽大师和丫头的时候居然诡异地消失不见了，此消彼长之下，三人没多久就力竭被擒。”
“这个时候，城主终于现身，他趁着这个时间，把整个东风城收归旗下，三人千算万算，最后却被如此简单地调虎离山之计玩的团团转。三名风镜卫根基被毁，本以为会被灭口，可是城主居然愿意放一条生路，依旧让他们担任风镜卫。只是这三人里有两个人已经心灰意冷，从那之后一个躲在内市开店，一个就在内市的迷宫出口看门，只剩下一个人还在不断地参与到城里的事务中去。”
说到这里，古寒几人怎么会不明白，屠老就是当年三名风镜卫之一。
古寒摸了摸下巴，问道：“屠老，幽爷爷在这件事之前应该来过东风城吧？”
屠老看了古寒一眼，说道：“没错，我想想……应该是在十年前了吧，幽大师来到东风城，那时候我正和老城主在城外探查，回来才听说，是现城主大人挡住了幽大师，似乎还受了重伤。”
古寒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自嘲地笑了笑，屠老接着说道：“唉，虽说城主大人赢了，但是东风城却是元气大损，很多精英夜卫都死在城中的乱斗里，平民被战斗波及，也死了不少，城中人口十成里去了三成。从那时候起，整个东风城开始休养生息，几年之后才稍稍有了起色，不过就在一次城主大人外出探查的时候，城里突然出现了传言，说老城主的死是因为城里某人的暗算，呵呵，一听就知道是无稽之谈，但偏偏就有人信了，一传十十传百，传言越来越离谱，到了后来竟然变成了现任城主借城外遗迹暗算老城主，然后独吞资源，坐享其成。”
屠老把锉刀放下，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零件，说道：“后来，城主回来了，发现了城中的异常，顺着线索一路查过来，最后发现散播传言的居然是他亲手提拔的一名风镜卫，那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子，被发现之后还在质问城主大人为何陷害老城主。不过城主大人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把他带到了引风台，那时我也在场，那小子一看便知是被人蛊惑了。在城中所有平民和夜卫面前，城主大人让这名风镜卫说明为何散布流言，结果这名风镜卫却根本不能自圆其说，还恼羞成怒，向城主发起进攻，呵呵，他哪里是城主大人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被毙了，城主大人杀了他之后对所有人宣布，流言之事到此为止了，而且也真的没再往下追查下去。从那以后，城中有什么恩怨都会到引风台解决，下了台，一笔勾销。”
即使古寒对萧狂有怨念，但是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果决，这样的一个传言越解释越会遭到更多的猜忌，直接抓出始作俑者，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因为无论传言是真是假，老城主都已经死了，而现任城主，是萧狂。
屠老摆摆手，说道：“唉，扯远了，那引风台每次登台双方都需要缴纳是枚黑果作为押金，胜方可以取走败方的黑果，但是引风台上不许出人命，因为上台的全都是夜卫，死掉一个对于东风城来说都是损失。”
屠老伸手拿过刚刚一直在打磨的像是钥匙一样的小零件，说道：“引风台那边有一个老头子，老城主在的时候就负责打扫引风台，现在则是引风台的护台人，碰巧我又和他有点交情，你拿这个去找他，他会给你个面子的。”
古寒刚要结果，屠老的手却突然一缩：“嘿嘿，小子，告诉你这么多，又给你东西，你就这么白白拿走？”
古寒一愣，笑道：“屠老，那您想要什么呢？看您的样子应该不缺黑果吧。”
屠老点了点头：“黑果我用不着，但是呢，我的店铺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所以……嘿嘿……”
想起店铺里面那潮湿油腻的环境，古寒额角青筋一跳，嗯，要不要放弃这个什么信物，直接走人呢，这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所谓不错的办法基本都是用来放弃的。
最终，古寒还是答应了下来。屠老又交给他一份保存的不错的文件，上面记载着现在东风城八名风镜卫的大致信息，古寒严重怀疑自己要是不答应屠老的要求，这老家伙肯定也不会给自己看这份文件。
三人收好文件，便离开了屠老的店铺。屠老坐在工作台边上，拿着锉刀继续打磨着零件，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只有金属摩擦的声音在一下一下地响着。
“小子，能不能在东风城站住脚，就看你自己的了，这可真的是不成功，便成鬼，而且，还是个枉死鬼呢，城主大人的信任，哪里是那么好消受的……”
此时，他们正站在交易市场的高层建筑群面前。吴殇看了一眼古寒，说道：“咱们被跟踪了一路。”
古寒撇撇嘴，漫不经心地说：“嗯，我知道啊。”
吴殇眨眨眼，没说话，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被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他们三人到了城里第一次集体行动。
古寒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一年多没来过了，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变化。”
三人迅速走进了黝黑的迷宫隧道，感受了一下，这次是北风。
古寒曾经在这个迷宫里转了三年，三年里这个迷宫从没有变化过。可是这一次，迷宫的格局变了，确切来说是变得更加复杂诡异了，以前仅仅是感知风向，然后逆风行走，被墙壁挡住去路的时候，只需要找到正确的房间，在门和窗之间绕几圈就能够解除障碍，就算走错了也无妨，重走一遍就是了。可是现在迷宫中的风向会不断变化，而且一旦走错了，就会被送到迷宫中的任意其他位置，对于不了解这个迷宫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耍流氓。
这样的变化虽然不至于让古寒三人困在里面，但走出迷宫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当又一次看见迷宫尽头的t形路口的时候，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街道中线正对着的房间左边第一扇门，敲门。不过这一次开门的不是一年前的老人，而是一名夜卫，夜卫扫了一眼三人，说道：“出示徽章。”
古寒回头示意了一下，三人掏出自己刚刚得到没多久的东风城徽章递了过去。
夜卫没理会九妖和吴殇，只接过古寒的徽章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身子一侧，放古寒三人进入，屋中的样子没变，石质的墙壁冰冷厚重，除了开门的一面墙，其他三面墙上各有一部电梯，不同的是这名看守的夜卫并没有主动上来为古寒三人打开某一部电梯，古寒虽然心下奇怪，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按照记忆打开了自己最熟悉的电梯门。
随着细微的摩擦声，电梯关闭，淡蓝的星光从楼顶透了下来，狭小的空间里竟然有了一种梦幻的感觉，物是人非。
古寒轻轻地叹了口气。
电梯门打开，露出了人来人往的走廊，尽头的窗户里洒满星辉。
“这里就是东风城的隐藏交易市场了，咱们今天要找的人也在这里……呃，希望他没有休假。”
古寒一边说着一边沿着走廊朝里面走去，然后在走廊尽头左转，推开门。
啊哦，人在不在不知道，但是从这个乱七八糟的风格以及浓重的味道来看，这家店应该是没换主人。
吴殇和九妖同时皱了皱眉头。
“就是这里了，我之前每个月来东风城都是在这里买东西的。”古寒说着，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屠老这坑货手里买了三年的劣质电池，嗯，牙痒痒。
现在自己已经是夜卫了，自然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在垃圾堆里摸索前进，三人催动黑雾，直接闪到了最里面那张破旧的桌子前面，昏黄的灯和从前一样，寂寞地亮着。
古寒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手指击打在陈旧的木头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没人。
自己来的这么不是时候？黑藤暴动刚刚结束，不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么，不甘心的古寒又伸出手敲了几下。
“敲你妹啊，哈~~欠~~~”
一个苍老的身影慢慢从桌子后面的门里挪了出来，慢慢坐到椅子上，还发出几声鼾声，不知道他是醒了还是在梦游。
古寒稍稍低下头，试探着叫道：“屠老？”
桌子后面没反应。
“屠老！！！！”
桌子后面的身影动了动，懒洋洋地说道：“我还没聋，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没……没礼貌。”
哎？不对呀，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屠老睁开眼睛看去，古寒正歪着脑袋站在外面，还有两个面生的年轻人。
“原来是你小子啊，一年没见了，再见面就你居然都成了夜卫，还加入了东风城，嗯，有意思，充电器用着还顺手吗。”
屠老一见面就把他们的事情说清楚，没有遮遮掩掩，看来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充电器一直都在用着，这一次来主要是想……”
桌子后面的屠老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古寒的话：“我昨天忙了很久，累死了，今天不想做生意，那个女娃子，去帮我把店门锁上去！”
冷不丁被人叫成“女娃子”，九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攥了攥拳头，身形一闪即回。
桌子后面的屠老似乎很是满意：“嗯，女娃子就是利落，不像那莫莲，自从来了东风城，人都没见过，也不说来帮老夫打理打理店铺……”
古寒眼睑低垂，没有接话，吴殇和九妖则一脸平静，恍若不闻。
屠老也不在意，掀起桌板的一边，起身朝里走去。古寒三人对视一眼，随后进入店铺深处。
桌子后面的墙壁上有一扇门，古寒三人推门而入，门后的空间却和前面脏乱差的环境截然相反。房间四面都是米黄色的墙壁，左手边放着一张巨大的工作台，虽然台上的零件和工具都是随意摆放，但是工作台本身却十分洁净，看得出主人必然经常打扫，右边是一张简单的床，床边靠墙放着几张铁椅，整个房间简单而又充满着技术宅的氛围。
但是，古寒关心的却不是这些，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之后牢牢地定在了正前方的窗户上。
看到屠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古寒慢慢走到窗户边上，向外看去。
他们所在的这栋楼房应该是这一片里面最高的，窗户正对着城中央的方向，可以看见城西的双子尖塔，还有内城的城墙以及风镜大厅那个圆圆的脑袋。
古寒皱了皱眉，好像哪里不对。
下意识地拉近目光，古寒看见了城里的交易市场，还有市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而且，从窗户里看出去，这栋楼从左到右大概只有二十米宽，周围根本没有其他的高层建筑，而从迷宫入口来看，高层建筑群的宽度怎么也得有一百米。
九妖和吴殇也来到窗边，看到这样的景象之后，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相比起强烈而直接的危险，这种蛰伏在四周环境里面的异常更容易给人带来恐惧，常识在某一个节点被扭曲，小小的不和谐却能够轻易把一个人的精神推向无底深渊。
古寒慢慢回过头，看向正在工作台边摆动零件的屠老。
屠老抬起头，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轻轻掸去自己黑色的宽大袍子上的金属屑，说道：“小子，你别看着我，内市和双子尖塔据说是自从东风城建立之初就存在的，更有人说在东风城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没人知道这俩玩意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古寒心中一动，问道：“这里还有其他的窗户吗？”
屠老呵呵一笑：“你小子倒会钻空子，可是我告诉你，整个这一层只有我这个房间里有一扇窗户，其人的店里全是死墙，而且墙壁有黑雾保护，城主都轰不开。”
屠老这一句话吧所有的路子都堵死了，古寒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对，要是这东西这么容易就能破解了，那应该早就被破解了，哪里轮得到自己。
把心思从刚刚看到的景象里拉回来，吴殇和九妖此时也已经收回了心思，恢复了冷静，古寒来到屠老面前，说道：“屠老，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从您这边了解一下东风城的情况。”
屠老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把锉刀，对着一个金属零件慢慢磨了起来：“哦？城里的情况，你们来的路上城主大人没说吗？”
“说了。”
屠老对着零件吹了口气，一阵碎屑飞扬：“既然说了，你们又来问我干什么呢？难道，城主大人对你们有所隐瞒？”
呵呵，隐瞒是一定的，萧狂不但隐瞒了，还隐瞒了绝大部分，但是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古寒沉吟了半晌，说道：“屠老，城主大人给的我们的信息，就是让我来这里找您。”
屠老手中的锉刀停了下来：“呵呵，小子，这话放在城主面前你敢说么？”
古寒抬起头，笑道：“说与不说，结果有什么两样么？”
屠老眼睛一瞪，笑骂道：“好你个毛头小子，仗着在老子这买了东西花了钱就吃定我了是吧，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轰出去。”
古寒暗暗松了口气，到这个份上，应该是没问题了，刚才他还真担心屠老耍滑头。
轻轻叹了口气，屠老手中的锉刀又慢慢动了起来：“想问什么？”
九妖和吴殇都以为古寒会先从风镜卫问起。可是，古寒却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屠老，问道：“我想知道，有关引风台的事情。”
锉刀又是一顿，这小子，似乎心里有点谱啊，但是这个问题却是真的扎心了。
半晌，屠老才慢慢地问道：“呵呵，城里禁止夜卫打斗，这点你知道的吧？”
古寒点了点头。
锉刀带起一阵银白色的碎屑：“其实一开始，城里只有四名风镜卫，那时引风台是没有决斗规则的，仅仅是用于城里的集会，发布命令。”
屠老的话混在金属摩擦的声音里传来：“到了后来，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张，风镜卫增加到八名，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可是萧狂的上一任城主还有跟随老城主的五名风镜卫在一次遗迹探索中遇到极为强劲的六字鬼，最终和夜鬼同归于尽，那一场战斗夜卫无人生还，风镜卫只有一个人回到城里，交代了几句之后也气绝身亡。”
古寒三人都不由得动容，如果自己遇到六字鬼，怕是连几秒钟都撑不下去。
“城主死亡，风镜卫只剩下三名，众人都以为下一任城主会从剩下的风镜卫里产生，可就在这个时候，萧狂出现接管了城里的一部分事务，之前他在东风城里跟在老城主身边做事，并不怎么引人注目，谁都没想到他有着强硬的实力，还有一众夜卫追随，处理事情的手段更是雷厉风行，但是论实力，风镜卫谁没有呢，光凭这个就想做城主还是差了点。”
古寒闻言，问道：“他身边，有帮手？”
屠老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风镜卫在城里都有自己的势力，哪里容得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无名小卒猖狂，三人动用自己的势力占领了外城的交易市场，还有内城的风镜大厅。都叫嚣让城主三天之内滚出东风城，否则就要联手击杀他。”
说道这里，屠老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呵呵呵，现在想想，还真是不自量力，人家既然敢站出来，自然是做好了准备。三天时间才过去一天，被三名风镜卫层层设防的风镜大厅就出了变故，一个小丫头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成功潜入，从头到尾没有动用一丝武力，单单凭借对于黑花提取的研究和对机械的恐怖天赋收服了实验室里所有的科研人员。”
古寒皱了皱眉，问道：“怪胎？”
屠老笑了笑：“没错，安云是这么叫她的，但是你最好不要在她面前这么叫，否则你的遗骨可能会被做成零件。”
一直没说话的九妖此时出声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屠老摇了摇头：“架还没打呢，风镜大厅先让人家给端走了，三名风镜卫自然很不爽，直接带夜卫朝着风镜大厅发起冲击，小丫头和安云带领夜卫以一敌三，根本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可就在这个时候幽大师出现了。”
古寒错愕地抬起头：“幽爷爷？”
屠老颔首，眼中带着一丝忌惮：“幽大师的出现让战局直接逆转，但还不至于让三人落败，可是紧接着安云也终于展现出了她的真正能力，那时候她只说了八个字，“镜花水月，庄周梦蝶”，说完就飞速退进了风镜大厅，而那三名风镜卫只觉得自己的实力开始慢慢下降，而打出的攻击在靠近幽大师和丫头的时候居然诡异地消失不见了，此消彼长之下，三人没多久就力竭被擒。”
“这个时候，城主终于现身，他趁着这个时间，把整个东风城收归旗下，三人千算万算，最后却被如此简单地调虎离山之计玩的团团转。三名风镜卫根基被毁，本以为会被灭口，可是城主居然愿意放一条生路，依旧让他们担任风镜卫。只是这三人里有两个人已经心灰意冷，从那之后一个躲在内市开店，一个就在内市的迷宫出口看门，只剩下一个人还在不断地参与到城里的事务中去。”
说到这里，古寒几人怎么会不明白，屠老就是当年三名风镜卫之一。
古寒摸了摸下巴，问道：“屠老，幽爷爷在这件事之前应该来过东风城吧？”
屠老看了古寒一眼，说道：“没错，我想想……应该是在十年前了吧，幽大师来到东风城，那时候我正和老城主在城外探查，回来才听说，是现城主大人挡住了幽大师，似乎还受了重伤。”
古寒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自嘲地笑了笑，屠老接着说道：“唉，虽说城主大人赢了，但是东风城却是元气大损，很多精英夜卫都死在城中的乱斗里，平民被战斗波及，也死了不少，城中人口十成里去了三成。从那时候起，整个东风城开始休养生息，几年之后才稍稍有了起色，不过就在一次城主大人外出探查的时候，城里突然出现了传言，说老城主的死是因为城里某人的暗算，呵呵，一听就知道是无稽之谈，但偏偏就有人信了，一传十十传百，传言越来越离谱，到了后来竟然变成了现任城主借城外遗迹暗算老城主，然后独吞资源，坐享其成。”
屠老把锉刀放下，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零件，说道：“后来，城主回来了，发现了城中的异常，顺着线索一路查过来，最后发现散播传言的居然是他亲手提拔的一名风镜卫，那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子，被发现之后还在质问城主大人为何陷害老城主。不过城主大人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把他带到了引风台，那时我也在场，那小子一看便知是被人蛊惑了。在城中所有平民和夜卫面前，城主大人让这名风镜卫说明为何散布流言，结果这名风镜卫却根本不能自圆其说，还恼羞成怒，向城主发起进攻，呵呵，他哪里是城主大人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被毙了，城主大人杀了他之后对所有人宣布，流言之事到此为止了，而且也真的没再往下追查下去。从那以后，城中有什么恩怨都会到引风台解决，下了台，一笔勾销。”
即使古寒对萧狂有怨念，但是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果决，这样的一个传言越解释越会遭到更多的猜忌，直接抓出始作俑者，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因为无论传言是真是假，老城主都已经死了，而现任城主，是萧狂。
屠老摆摆手，说道：“唉，扯远了，那引风台每次登台双方都需要缴纳是枚黑果作为押金，胜方可以取走败方的黑果，但是引风台上不许出人命，因为上台的全都是夜卫，死掉一个对于东风城来说都是损失。”
屠老伸手拿过刚刚一直在打磨的像是钥匙一样的小零件，说道：“引风台那边有一个老头子，老城主在的时候就负责打扫引风台，现在则是引风台的护台人，碰巧我又和他有点交情，你拿这个去找他，他会给你个面子的。”
古寒刚要结果，屠老的手却突然一缩：“嘿嘿，小子，告诉你这么多，又给你东西，你就这么白白拿走？”
古寒一愣，笑道：“屠老，那您想要什么呢？看您的样子应该不缺黑果吧。”
屠老点了点头：“黑果我用不着，但是呢，我的店铺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所以……嘿嘿……”
想起店铺里面那潮湿油腻的环境，古寒额角青筋一跳，嗯，要不要放弃这个什么信物，直接走人呢，这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所谓不错的办法基本都是用来放弃的。
最终，古寒还是答应了下来。屠老又交给他一份保存的不错的文件，上面记载着现在东风城八名风镜卫的大致信息，古寒严重怀疑自己要是不答应屠老的要求，这老家伙肯定也不会给自己看这份文件。
三人收好文件，便离开了屠老的店铺。屠老坐在工作台边上，拿着锉刀继续打磨着零件，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只有金属摩擦的声音在一下一下地响着。
“小子，能不能在东风城站住脚，就看你自己的了，这可真的是不成功，便成鬼，而且，还是个枉死鬼呢，城主大人的信任，哪里是那么好消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