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黑雨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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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暗昼

    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灾难,平民总是活到最后的群体,因为他们知道畏惧,懂得逃跑。

    就像这次刺杀事件,在黄山还没击碎窗户的时候,楼下的平民就已经跑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黄山的杀招击伤了身手不凡的刺客,但是平民,毫发无伤。在钱海和吴殇走了之后,那一群人又若无其事地走回来,清理管道的清理管道,修理路灯的修理路灯,就像站在路边的这个夜卫队长不存在一样,看的黄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黄山也知道,全城都是这样的,没有例外。

    过了几分钟,才有几个平民赶过来,除了带头的那个其余都死气沉沉的。领头人先让其他人等在一边,才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向着黄山鞠躬,说道:“黄……黄队长好,我们是,那个,我们是……那个钱队长派来的,钱队长说您家的窗子坏了……那个,让……让我们来修理一下……”

    这个人的胆子也没大到哪里去,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越到后面声音越低,听得黄山越发烦躁起来,耐着性子等他讲完,才皱着眉头说道:

    “嗯嗯,好了我知道了,跟我上去吧。”

    带着一行人来到被自己撞成了个窑洞的居所,黄山扛起还在昏迷的古寒,转身走出家门,头也不回地说道:“这几天我住在古寒家,收拾好了你们自行离开就是。”

    “是……黄……黄队长。”

    身后的人微微躬身,声音依旧有点颤抖。

    中央广场正北的一栋四层建筑,顶层大厅,厅内亮着一盏时不时就闪烁一下的白炽灯,让厅内不那么昏暗,黑雨城只有中央广场周围的建筑才配有电灯,不过电灯燃料是要自己支付的。大厅中央放着一张巨大长方形桌子,桌子正北向坐着一人,身穿黑色风衣,光头无须,虽然风衣把他大部分的身躯都遮掩了,但还是能看出他身上虬结的肌肉,借着灯光可以看见此人容貌粗犷,气质彪悍,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那一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漆黑的眼睛,漆黑的颜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再按着某种神秘的轨迹在游动,只要与之对视就会慢慢迷失其中。

    除了风衣男子,厅里还有一名女子坐在下首。一身宽大的袍子遮住了身形,看不出身材,但唇红似火,眸荡秋波,虽然面无表情,却有一种冰冷的妖媚从眉目之间透出。一头雪白的头发披散下来,让她在周围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更加神秘。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着。

    风衣男子微微偏头,看向大厅紧闭的门。下一秒,门就已经悄然打开,门外正是刚刚从黄山那边归来的钱海,只见钱海拱手进入大厅,在桌子末端站定,仿佛没看见旁边的女子一般,恭敬说道:

    “城主大人,已经打听清楚了。”

    说罢,顿了顿,见城主并没有什么反应,才接着说道:

    “方才那一声巨响乃是有刺客侵入我黑雨城,意欲刺杀平民古寒,所幸古寒当时正在黄队长处,黄队长救下古寒并反挫对方,只可惜那刺客还是逃了,黄队长也受了伤,不过据黄队长所言,来者受伤不轻,应该没有能力再兴风作浪了……”

    城主听罢,不置可否,反而问道:

    “吴殇在哪?”

    钱海听了,略一思索,答道:

    “属下与吴队长同去,却是先一步回来,并不知……”

    咚咚咚……

    一整敲门声响起,钱海一回头,却看见正是吴殇站在门口。城主嘴角微微一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殇径直走到钱海旁边,躬身道:

    “城主大人,属下已查看过现场,刺客被黄队长击伤,向着平民区逃去,属下已安排夜卫队加强城内防护,只要刺客还在黑雨城,必然能将其抓获。”

    城主听了,微微点头,说道:

    “吴队长心思缜密,行动果断,这几天黑藤肆虐,城内人心尤其不稳,还要吴队长多多辛苦了……”

    城主说话声音浑厚,含着一股霸气,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心生敬畏。

    吴殇躬身道:“不敢,此乃属下本分,若城主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告退。”

    说完,也不看城主什么反应,就径自转身离开,目送着吴殇离开,钱海也向着城主躬身告退,城主点头后,才慢慢退了两步转身离开大厅。

    随着一声轻轻地关门声,大厅的灯光也随之关闭,幽暗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了城主和那个白发女子。良久,才听见一个冰冷的女声:“仇霸,你就这么急么?”

    仇霸正是黑雨城城主,也就是风衣男子的名字,在这黑雨城内,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子敢直呼城主名讳还能活下来。

    这个声音过后又安静了很久,仇霸的声音才响起:

    “妖儿,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食言,黑雨城,哼,无论多大的地方,都难免有虫子……”

    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鞋跟有节奏地敲打地面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又关闭。

    已经熄灭的灯光忽而又闪动了一下,厅里,空无一人。

    起风了,在房间里能听见风吹过窗户的呜呜声。

    “啊——”

    躺在床上的古寒一下子弹起来,面色苍白,大口喘着气,周围除了风声似乎再没有别的声音,许久,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

    “嘿嘿,你小子醒了啊……”

    黄山那欠揍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把古寒刚刚放下的心又给拎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狠狠地比了一个中指,才靠在床头慢慢揉着还有些疼痛的脖子。

    黄山坐在古寒家里那个特大号沙发上,恢复清明的眼睛看着古寒依旧苍白的脸,说道:“你又做噩梦了?”

    古寒随意的点点头,继而问道:“那个袭击咱们的人呢,抓到了吗?”

    黄山摇摇头,道:“逃了,不过他受我全力一击,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只要没有同伙,估计短时间内是不敢再露头了。”

    黄山说话这会,古寒才看见黄山胸口尚未完全止血的那条长长的伤口,还有衣服上干涸的血迹,皱了皱眉。下床走到书柜前,随手拉开一个装满书本的抽屉,拿开书本,掀开抽屉底板,从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三瓶黑果水里拿出一瓶,头也没回就扔给了黄山。

    身后传来黄山标志性的贱笑:“嘿嘿,谢啦。”

    “受了伤不会自己拿?你又不是不知道黑果水放在哪。”古寒一边将抽屉恢复原样一边说道。

    黄山眼里的感激一闪而逝,也不多废话,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扔在一边,又把上衣脱下来团成团咬在嘴里,拧开瓶盖对着那条血淋淋的伤口就浇了下去。

    “滋滋……滋……”

    一阵让人牙酸的腐蚀声传来,饶是黄山这样实力强悍的夜卫,也忍不住痛哼出声,身体也因那极致的痛楚而颤抖。

    没错,黑果水除了可以食用以补充能量以外,还可以治疗内外伤。内伤还好,只要照常喝黑果水,伤势自然会慢慢恢复,但外伤就不一样了,用黑果水治疗外伤的时候会产生极大的痛楚,城里的平民受了外伤,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用黑果水来治疗,除了黑果水本身珍贵以外,也是因为这种痛楚实在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平民如果用黄山这个剂量来治伤的话,怕是十有八九会痛的几天下不来床。

    不过痛归痛,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几分钟后,一瓶黑果水见底,黄山的伤口就已经结痂,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了,然而黄山也因为巨大的疼痛冲击而瘫在沙发上,一直手哆哆嗦嗦地伸进口袋里,掏出那一包甘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颗放在嘴里,然后再把甘糖收好,才彻底放松送下来眯起眼睛慢慢品尝,那一副欲仙欲死的表情看得古寒直翻白眼。

    古寒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别回你那猪窝去了,就住在我这好了。”

    黄山连眼睛都没睁开,直接哼哼唧唧地说:“嗯嗯,想回也回不去啊,为了救你我把我家的窗户撞塌了,这会儿正修着呢,你让我走我也不走,嘎嘎嘎嘎……”

    黄山这么一说,古寒倒来了兴趣,坐在床边问道:“修?黑雨城里居然有人会给你提供日常服务?”

    古寒有这么一问并不是要打趣黄山。当年他和黄山的父母在那次事件中过世,城主借慰问之名到平民区看望古寒,其实看望也正常,但是城主带的人有点太多了,他把黑雨城里除了四位队长以外最强大的城主亲卫队全员带了过去,虽然只有三十人,但那种压抑的气息堪比千军万马,傻子都能看出来城主的目的是什么。这样的举动加上城里的一些风言风语,古寒立刻就被整个平民区孤立起来,没人欺负也没人搭理。

    日常服务是指家里的物件破损,翻修之类的工作,城里人可以自行找有相关专长的人支付一定的报酬来修理,但是由于古寒被孤立,所以他就算是有黑果也没地方花。后来黄山不吃这一套,和古寒照样交往,还有几次替古寒叫了日常服务,他自己实力又强,城主也拿他没办法。只是好景不长,黄山叫到的人后来都被找各种理由克扣了黑果,久而久之,黄山也就和古寒搞到了一样的处境,除了他自己手下的夜卫,基本城里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黄山睁开眼睛,说道:“哼,当然不是我,我把刺客击退以后吴殇和钱海来过,吴殇那装逼佬是别指望了,估计是钱海叫的吧……”

    古寒听罢,眉头皱了皱,沉吟道:“吴殇和钱海……”

    黄山知道古寒心里在想什么,直接说道:“这件事我总觉得不像是城主的安排,而且那个刺客的气息我也并不熟悉,不像是黑雨城里的人,再说如果黑雨城里真有这么一号人,我也不会一无所知。”

    古寒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城主没必要无缘无故的来这么一出,难道是……东风城?”

    “嘿嘿,那这刺客也是挺拼的,身手那么好的人,在东风城里加入夜卫队要多少黑果没有,居然为了你的一块黑果潜入黑雨城,这追求,啧啧啧啧……”

    看着黄山阴阳怪气的表情,古寒心里的担忧反而消散了一些,随口道:“不管他了,黑果也积攒的差不多了,下个月我就去东风城市场买充电器,这样以后就不用每个月都折腾一次,到时候什么东风城,什么刺客,通通与我无关。”

    本来一脸揶揄的黄山听到古寒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盖的黯然,嘿嘿一笑,也没有抱怨以后他没有糖吃的问题,只是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养神。

    古寒等了半晌没见黄山接话,一抬头才看见黄山早已闭了眼休息,苦笑着摇摇头,也一头倒在床上,一天下来,筋疲力尽。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