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小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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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逆流而上

    中午吃过饭,陈长安便来到了瀑布下的水潭。

    潭水清澈,可以看到潭底长满一层水苔的青色岩石,潭水并不幽深。满溢的潭水沿着河道向着远方宣泄而出,滩涂上也都密密麻麻的布满鹅卵石,那是水流常年累月冲刷而成。

    陈长安脱掉上衣,缓缓走进水潭,消瘦的身体上依稀可以看到肌肉隆起的征兆,可以看出瘦小的身躯下隐藏着无比的爆发力,就像是一头幼豹。虽然弱小,羽翼未丰,但是谁也不敢轻视它的以后,那终将成为陆上王者的未来。

    刚刚进入水潭,他便已经感受到瀑布飞流直下,所带来的巨大的冲击力。潭水仿佛永不退潮的海浪,始终保持着一股巨大的推力,将潭水中任何的事物都冲向四周。就连那在水中的游鱼,都只能在水潭边缘自由游动,有几只想要往水潭中心游去的鱼儿,只见尾巴摆动,躯体却没办法向前移动分毫。

    就连水流激起的气浪,都仿佛是席卷大地的狂风,陈长安刚刚前进了一丈地,气浪便已经将头上的发髻吹散,黑发飞舞与身后,和上身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谨记师父铁杵说过的话,并没有急于冒进,而是找了一个恰好的临界点,在前进一分身体便会如水上浮萍倒推而回,而此处水流的力量又足够强大。

    这次陈长安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再也坚持不住,身体如一片枯叶仰倒在水中。他只觉现在全身都毫无半点力气,仿佛如抽丝的蚕茧,掏空躯壳。

    这在水潭之中果然比练拳还要累上十倍。陈长安暗中思赋,如若是在水中练拳又是何等的情况?看来以后可以在水中练拳体验一番。

    陈长安坐在岸边休息一会便再次的跳下水潭,来到刚才的位置继续站定,然后全力的对抗这股水流的冲劲。

    不过他这回比之前还要不如,只是一会便再次被水流冲回岸边。

    就这样,他一次次的跳下水潭,一次次的被水流冲回到岸边,直到两个时辰过去,这时候的陈长安已经不能在坚持片刻,就连稳住身形站在那处都有些勉强。

    他摸了摸身边的无锋剑,想起当初荀子安凌空一剑断流的场景更觉其中的恐怖。更是对那高妙的境界,产生了无数的向往。他幻想着自己终有一天也可以站在此处一剑逆流、一拳断水的光景,脸上不由的露出笑意。

    他只觉此刻受再多的累吃在多的苦,也都是值得的。甚至他觉得,要比别人吃更多的苦,才是正常,他也做好了比别人多付出的准备。

    师父说要让他每天坚持两个时辰,那他便坚持四个时辰。于是陈长安再次跃入水潭,刚刚来到之前的地方,激流便已经推的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他的右腿不得不向后撤了一步,才缓解掉这股巨大的冲力。但奇怪的是稳住身躯的陈长安却并没有就此保持姿势,而是又将右腿向前迈了一步。

    还是那个地点。

    陈长安不得不再次后退,然后又继续向前。

    就这样陈长安前倾着身体,不停的在原地一前一后的踏步。直到他再次力竭,双腿如失去根须的小树,被连根拔起,扑倒在水中。然后随着水流冲向岸边,狠狠的撞在岩石上。

    他实在太累了,在也用不出半分力气,双腿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但是陈长安是清醒的,身体与岩石碰撞,所带来的疼痛清楚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面部朝下,漂浮在水潭中,大脑失去了运转能力,他只是睁着眼静静的看着水潭中的一切。他看到了潭底被阳光照射的水苔发出的莹莹绿光,看到了弱小的鱼儿与那股水流抗争,却原地挣扎。

    这便是自己吗?陈长安在脑海中发出一声呢喃。

    但是就在下一刻,陈长安看到原本原地挣扎的鱼儿,突然像爆发出了潜能一般突然前进了尺许。

    不等陈长安再次发出感叹,便又如激流中的一叶扁舟,被水流卷裹一泻而下。应该是被激流卷入了河道。

    陈长安心里默默叹息,心想自己何尝不是一尾游鱼,看似在水中自由自在,却只能生活在那片安静的水域,想要逆流而上,难!太难!

    毕竟自己太过于渺小。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那条游鱼竟然在次的出现在了陈长安的眼前。那鱼儿快速的晃动尾巴,再次向激流发起了冲击。就像是骑马驰骋与北疆与魔人对抗的士卒,可以被打败可以抛头颅,但是绝不投降!

    是的,在以往北疆铁骑与塞外雪原魔人的对抗中,从未有一人投降。北疆士卒悍不惧死,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大夏国国民的脑海中。这也是为何魔人天生武者境,竟然数千年来从未踏足过雪原以南半寸土地的缘由。

    陈长安只觉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让他赫然惊醒,然后哗啦一声身体浮出水面。他不停喘着粗气,一呼一吸间,胸膛都仿佛被压榨到最低隆起到最高。

    他只觉从未有过的清明,修炼武道本就如那弱小的鱼儿逆流而上,但是纵使失败也不会放弃,始终保持昂扬的斗志向着武道高峰发起冲击。

    等恢复平静,从刚才缺氧的状态中回复过来,陈长安便再次踏步前行,如吹响号角阵前冲锋的战士。

    在远处的山崖畔,有两道不算高大的身影,但是气势却陡然不输与身后的山峰。那两道身影一胖一瘦,一座如山一座如岳。正是二师兄铁雄和师父铁杵。

    “师父,小师弟如此拼命,不会出问题吧?”铁雄看着水中摇晃的身躯很是担心。

    师父铁杵反而有些不太在意,“再大的问题都不如他气藏严重,能有什么问题。”

    的确,对一个修炼武道基本无望的人来说,修炼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在古往今来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先天根基被毁的情况下还能跨入那被誉为武道分水岭的小宗师境。

    “这孩子心有不甘,不甘才会去争。”

    铁雄听到这句话有些沉默,何苦来哉。

    铁杵看到若有所思的徒弟,不由慧然一笑,“在这方面,你和李枫林都不如长安。而你不过是金甲武魂,修为到达宗师境也算超拔水平。但是想想你当初来武院的初衷,何不再进一步。这些年你忙于武院弟子的教导,武道修行难免有所耽搁,我看武院让你师兄独自打理一段时间也好,你腾出时间去一趟大泽。”

    铁雄面露难色,“可是我实在不忍心像老龟一般驼着重重的壳,走到那里都被人骂王八。”

    铁雄呵呵一笑,“那你就打他,武院的规矩本来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占理。”

    “师父说的轻松,要是天下人都骂我怎么办?”铁雄有些不情愿。

    “那你就让天下人都知道武院的规矩。”

    “可我终究不是天下第一,拳头到哪不是都好使的。”

    铁杵摇头大笑,“你们就应该学学人家儒家诛心的本领,武人一怒血溅三尺,文人一怒白骨千堆。再说,打不过,大不了喊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回武院当缩头乌龟不迟。”

    “哼。”铁雄鄙夷一声,“老子不做缩头乌龟,大不了开一次八脉体术,来一次山崩地裂。”

    铁杵微怒,“八脉体术,一生只能用一次,而且必须八脉齐转才有一线生机,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使用。你当这是儿戏?”

    九门体术乃武院内院秘法体术。人有奇经八脉,八脉逆转倒行,可比短时间激发潜能倍化人的武道修为,据说八脉齐开能直接让人的武道境界独升一个层次。但是八脉逆转带来的伤害也是巨大的,通常都会身死道消,据说只有八脉齐转才能有一线生机。

    铁雄也知自己说的有些过火,不再言语,转身朝山下走去。

    “千年王八万年精。”铁杵看着自己的徒弟,“做个精不挺好的。”

    铁雄没有理会,只是哀叹自己为何要走这老鼋驮碑的练体路数,真是害人不浅。

    不过铁雄还是离开了武院,一路往南,走过被誉为“南朝四百八十寺”的南朝故国,也就是如今的江南道,前往极南之地的那片终年雨落不停的大泽。

    将西方佛国与中土世界隔绝开来的流沙河河水便一泻而下注入到那片大泽当中。流沙河河水宽达数里,江水里更是泥沙无数,被称为“八百里流沙河,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只有那些大能修士才能凭借超拔境界,越过这道天然的屏障。

    陈长安一边对抗着水流冲劲,一边注视着身旁的那尾游鱼。

    是一条黑色的大鲤,背上却有一条长长的金线,一直从头颅延伸至鱼尾。那鱼儿是孤独的,周围没有任何一条鱼儿陪伴,孑然一身,奋勇向前。

    陈长安觉得此刻并不是孤独的,因为他有鱼儿陪伴。

    山上的铁杵看着陈长安和那尾黑鲤鱼,喃喃说道:“年少时我便见这条鲤鱼逆流而上,如今依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