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地牢（三）
白色的迷雾在悄无声息地蔓延，包裹着缘笙的身体，让一切都更加虚幻。
“笙哥，你说那个苏将军会是好人吗？他会像神父和方小姐一样背叛我们吗？”
东晓树的声音从迷雾深处传来，显得虚无缥缈。
缘笙想循着声音而去，却发现自己像是被迷雾缠着一般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实晓树怎样都无所谓哦，只要笙哥好好活着我就满足了。”孩子稚嫩的声音透着坚定，也让缘笙的心更加痛苦。
“笙哥你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不管是什么事情，你永远都把自己放在最后，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先想着我。其实我真的非常讨厌这样的你，让我感觉自己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拖油瓶。”
缘笙张大了嘴，喉咙不断蠕动着，想告诉他不是的！他并不是拖油瓶，但却发不出声。
“为什么没有动手呢？”
东晓树的话让缘笙呆住了。
“在红门，你异变的那个时候，我哀求你给我一个痛快，为什么不照做呢？”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缘笙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是因为舍不得吗？”东晓树继续问道，“还是不想当那个坏人。”
这时，狂风袭来，吹散了迷雾，缘笙又恢复了行动，只是仍然无法言语。他挣扎地从地上爬起，看到东晓树站在悬崖边上。
“笙哥你一定在想要是晓树现在还活着就好了吧。”东晓树冲缘笙笑道，转身望向悬崖底部，“可是晓树却觉得，能死掉真是太好了。”
突然，毫无征兆地，东晓树纵身跃下悬崖。缘笙丝毫没有犹豫，也随其跳下，将他抱入怀中。两人的身体飞快地向下坠落。
“还要继续折磨我吗？”东晓树冷漠的语气让缘笙感到惊慌。“不要总是想着我，你这个蠢货！”
猛得惊醒，缘笙发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你做噩梦了？”罗俊关切地上前问道，“我看你一直紧锁眉头，翻来覆去的。”
“.…..”捂着疼痛不已的脑袋，缘笙点了点头。
“赶紧调整一下吧。还要接着注射呢。”
听到罗俊的话，缘笙突然没来由地感到紧张。刚才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问……问一下，到底要注射几次才能完成‘王的恩惠’啊？”
没想到缘笙会主动和自己说话，罗俊兴奋地回答道：“这倒也没个准，只能说因人而异吧。有的人两三次就适应了，有的人十几次都不行。”
缘笙不再言语，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别担心，我跟在师父身边那么久了，也见过不少新兵，你是最有资质的！”
缘笙听闻，感激地冲罗俊笑了笑，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准备接受第三次的注射。
苏七丙似乎去会见了客人，这次的注射由罗俊进行。
“记住，受不住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硬撑着。”最后又叮嘱了一遍，罗俊缓缓将病毒注入缘笙的体内。
这一次，缘笙闭上了双眼，仔细体会着病毒在体内的扩散。
先是皮肤下逐渐加深的灼热感，接着呼吸开始渐渐变得不顺。缘笙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体会着病毒的侵袭。缘笙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火炉，不断焚烧着。尝试着缩短呼吸的频率，缘笙的意识追寻着病毒蔓延的脚步。
“咳！”太过拼命坚持，缘笙忍不住咳了一口血，身体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一旁的罗俊拿着解药，不安地来回踱步却不敢上前。
双手又不受控制地抓挠着已经伤痕累累的皮肤，缘笙蜷缩着身体伏在地上。
“不行了吗？”
一切突然变得安静，东晓树蹲在缘笙面前问道。“笙哥要死了吗？”
缘笙吃力地抬头望去，东晓树的脸已经腐烂，爬满了令人作呕的蛆虫。
“啊——！”突然发狂一般地尖叫，缘笙不受控制地左冲右撞着，感觉病毒在体内肆虐的那团火凝聚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缘笙你还好吗！”罗俊想冲上去给缘笙注射解药却被一把推开，解药也掉在地上报废了。
罗俊见状，一边急忙抽取新的解药，一边给苏七丙发送了紧急信息。
他回过头去，惊讶地发现缘笙左脸的那道疤痕燃起了熊熊烈火，剧烈隆起的背部，黑色的翅膀不断向外伸张。
缘笙血红的左眼没有感情地盯着面前的罗俊。他只觉得一切都是碍眼的，一切都应该被铲除。然而被铁链束缚着，缘笙只能盲目地拉扯着，像一只被困在笼里的野兽。
这时，翅膀已完全伸展开来，罗俊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闪躲，飞射而来的羽毛便刺穿了他的肩膀。
罗俊吃痛，赶忙向一旁闪躲。可缘笙就像着了魔一般，不知疲倦地对他疯狂进攻。罗俊喘着粗气，躲在攻击不到的狭小角落，身上已满是伤痕。
而另一边的缘笙，虽然在怒吼着，意识却已经不知去往何处。
又是那一团迷雾，将缘笙淹没其中，逼得他不断向前走去。
悬崖边的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秋千，东晓树正坐在上面轻轻晃荡着。
“笙哥现在在这里陪着我好吗？你的朋友快死了哦。”
“你到底是什么？我的心魔吗？”缘笙盯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庞，问道。
“是吗？你把我看成你的心魔？困住你的心魔？”东晓树从秋千上走下，来到缘笙面前，仰头反问道，“不是笙哥一直把晓树困在这里的吗？”
缘笙瞪大了双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东晓树继续说道：“是笙哥不让晓树走，让晓树留在这里，替笙哥担负痛苦。”
“我没有！”缘笙大声反驳道。
“是吗……”东晓树转过身，无神地望向远方。“那为什么一觉得痛苦，一受到疼痛就要到这里找我？”
缘笙愣住了，面前的东晓树渐渐变回了长大后的样子，接着又逐渐消瘦，逐渐满身伤痕，成了他们在红门相见时的那副模样。
“晓树的一切苦难都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这里。”
缘笙痛苦地摇着头，伸手抚摸着东晓树面目全非的脸。
像是突然下了决心一样，缘笙猛一闭眼，狠狠将东晓树推了出去，随即瘫倒在地上。
一个身影从悬崖坠下，缘笙没敢去看那是怎样一副景象，只听见东晓树的声音渐渐消失殆尽。
“笙哥，你要好好地为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