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的过去
在入睡之前，陈元静抱着抱枕，仰望着天花板。
初中时，因为区域划分，陈元静和李恩哲进了同一个学校。他们俩的班级，隔了三个教室。
因为乐于协助他人，李恩哲在初一的时候被选拔为班长，陈元静经常能在各类活动中看见他的身影。
“恩哲哥你也在啊。”遇到李恩哲时，她都会笑着说这样的话。
李恩哲本身就拥有一个优异的头脑，况且他也是个认真的人，这使得他的成绩在班上居高不下。充满热情的他对运动有着别样的兴趣，尤其是篮球。放学之后他总会在球场待上一个小时，只有下雨的天气能让他早点回家——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现在还不喜欢阴雨天的缘故。
或许是小孩子单纯的缘故吧，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在班级中并没有招致什么嫉妒，而广受同学们的欢迎。无论是球场上认识的朋友，或是受到他指导课业的同学，都对他尊敬有加。
这跟现在的他完全不是一回事。
“为什么——”陈元静用双手捂住了脸，“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可能要从初二的那年说起了：
那时正值傍晚，李恩哲背着书包，回到家，却看见门正开着，门口一个穿着西装的健壮男子正俯身穿着鞋子。
“爸？”
那个男子抬起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报以一个尴尬的笑容，继续穿鞋。
“现在就要走了吗？”李恩哲抿了抿嘴。
那个男人的动作有条不紊：“嗯。部队那里出了点事情，平原军又有骚扰边境的迹象了。”
李恩哲的父亲，李霆尧，是北疆军区第十二集团军103师中第一步兵营的营长。由于国际形势的紧张，北疆争端频发，年过40的他依然坚守在第一线。这是他3年来第一次回家。
李恩哲的母亲——薛欣兰叹了一口气：“你爸爸今天上午刚到，我还想让他待久一点呢。”她看向李恩哲，问：“恩哲，有什么想跟爸爸说的吗？”
李恩哲沉默着，脑海中盘旋的话语没有一句是合适的。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爸，今天，半期考出成绩了。”
“是吗，”李霆尧睥睨着李恩哲，“考差了，不敢给你妈妈看？”
“不是——我总分是班级第二。”李恩哲笑着说。
李霆尧看着他，点点头：“嗯，不错。”说话的时候，他左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李恩哲心中有点满足，正等着他的第二句夸奖。
李霆尧的表情又冷峻了起来：“一次小成绩而已，别骄傲。”
他拍了两下李恩哲的肩膀：“如果你不好好学习，就跟我一起去当兵吧。”
李恩哲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吐出喉咙的，只有一个“嗯”。
“走了。”李霆尧没有回头，只是大手一挥，拎起包就走下了楼。
“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母亲说。
“不用你操心。”
目送李霆尧离开后，薛欣兰对李恩哲说：“恩哲，快进来。”这时，她才发现始终站着不动儿子，脸上满是泪痕。
她先是一惊，然后搂着李恩哲的肩膀：“你爸爸其实很满意你的成绩啦，当兵的只是好面子而已。别难过啦——”
李恩哲只是握紧拳头，杵在原地。
“先进来，好不好？”薛欣兰蹲下身，拭去李恩哲脸颊上的泪。
“妈，爸他是不是说，我不好好读书，就可以去当兵？”李恩哲一字一顿地说到。
对于这个问题，薛欣兰没有答案。
她心中默默叹息。
当天晚上，李恩哲以十分正常的状态吃完晚饭，然后默默走进自己房中，把自己的成绩单撕了。
第二周的试卷讲评课，李恩趴着座位上睡觉。“身体不舒服吗？”老师下课悄悄问他，李恩哲只是一言不发。在这周的周三，他随着那些打篮球的同学，一同踏入了学校旁边的黑网吧——那是他第一次进网吧。这是一间光线极差的大厅，一排排发着各色光芒的显示器，不少身着校服的少年蜷着身体坐在其间，戴着耳机，双眼紧盯屏幕，键盘与鼠标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空气中混合着烟味和方便面的味道。这样的场景，他心中有些压抑。
“恩哲，你平时都玩游戏啊？”同行的一个少年问他。
“平时没怎么玩。”李恩哲尴尬地笑笑。
“那你玩lol吧，开个新号，大家好开黑。”少年说。
lol，是当时著名moba游戏“百万传奇”（lotsoflegends）的简写。这是一款新兴的策略类对战游戏，因为其公平性与英雄的多样性，广受当时的青少年喜爱。在上手了1小时左右，李恩哲感受到了这款游戏的独特魅力。于是，他在网吧中待了整整3个小时。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薛欣兰正坐在餐桌旁看着电视，见李恩哲回来，看了他一眼说：“饭可能凉了，自己热吧。”李恩哲回：“冷的也能吃。”
“今天怎么这么迟？”薛欣兰问。
“打球。”李恩哲很淡定地说。
然而早在他刚进门时，薛欣兰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她只是笑笑：“下次早点回来。”李恩哲应了一下，便开始吃饭。
后来，李恩哲以要学习的名义，让父母给他买了一台配置极高的电脑，从此以后，他放学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门中。一开始薛欣兰还会为此发发牢骚，但之后，除了每天的那句“早点睡”以外，也不再说什么了。
李恩哲逐渐学会了和同学语音，学会了战斗到凌晨1点，学会了上课睡觉。他的名次也从班级的前列下滑到中游，这样的现象令老师十分着急，便和他母亲沟通，然而薛欣兰苦笑着回答：“孩子总是有一段糊涂的时间，有些东西我们说了也没用，还是要他自己走出来。”如此多次沟通无果，老师也开始放松了对他的管制。对学习不上心的李恩哲逐渐失去了同学们对他的青睐，没有人再来找他问函数的解法或是电路的图解了，放学之后，也很少见他再上球场打球了。
在初三的那年，班主任重新安排了一次班长的竞选——目的显而易见，是把李恩哲换下来。同学们也十分知趣，选了一个成绩更加优异，更加外向的男孩子当班长。大家以为在这样的场合下，李恩哲会表现得难过，或是表情尴尬，然而他只是用左手支着脑袋，一脸冷漠地看着讲台，仿佛这整个事情与他无关。
李霆尧回家的次数依然很少，不过现在他回家看到李恩哲的成绩单时，又是另外一种表情了。如今他在家中说话的次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临走前在家门口那绵长的叹息声。
在中考前一个月的某个周五，和朋友们开黑结束的李恩哲从网吧中走了出来，一下楼，迎面站着的是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陈元静。她皱着眉，盯着李恩哲。李恩哲感觉气氛有些尴尬，犹豫了半天，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在这里干嘛？”
陈元静侧过身，眼神有些游移：“我找你，他们说你在网吧，我不信，就到这来了。”
李恩哲将头扭到左边，这次他算是颜面扫地了。
“恩哲哥，你变了。”陈元静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嗯，是变了。”李恩哲长舒一口气，“哪里有不变的人呢？”
两人就这样站着，直到有人从后面把李恩哲叫走：“哟，恩哲，还不回去啊？”“走。”李恩哲跟着他们一同走去，并没有回头看陈元静一眼。
陈元静在原地伫立了大约10分钟，才慢慢离开。
这是他们在初三时见过的最后一面。
不出意料的，李恩哲在中考“发挥失常”了，虽不至于沦落到去读职业学院，但考上第一中学那类高中是不可能的了。成绩出来的第2天，正在打lol的李恩哲接到陈元静的电话——
“恩哲哥，你想报哪所高中啊？”
“我吗？我这种分数顶多上九中啊。”李恩哲用肩膀和脑袋夹着手机，一边操作着键盘鼠标一边说。
“噢......我明白了。”然后她就挂了电话。
低头一看，通话时间12秒。李恩哲有些莫名其妙：就问句话，也费得着打个电话？他没有管那么多，又接着投入到激烈的战斗当中。又过了2个星期，录取的结果发了下来，李恩哲上了第九中学。那天晚上，他收到了吴尘的q讯，上面说，吴尘被第九中学录取了。
（*注：q讯是华夏国一款著名的社交软件，在青少年中使用率极高。）
“哎呦，那可巧了，我也上了九中。”李恩哲说道。
李恩哲跟吴尘不是同一个初中的，但自从结交之后，两人周末时常有出去玩。如今上了同一个高中，他自然是感觉很欣喜的。
“那以后我们上学可以一起走咯？”吴尘问。
“那是一定。”
“可惜元静家离得远，不能一起走。”
“她吗？她去一中的话，跟我们不同路啊。”李恩哲说。
“她没跟你说......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吗？”吴尘说。
“诶？”
李恩哲赶忙打了一通电话给陈元静，向她问了情况，她回答：“我的第一志愿就是第九中学啊。”
“你脑袋秀逗了吗？你这个成绩完全可以上一中的啊！”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什么理由？”
“不告诉你~”陈元静俏皮地说道，然后挂了电话。
李恩哲摇摇头：“这丫头脑袋坏掉了。”
上了高中之后，李恩哲就和吴尘打成一片了。虽说成绩没有什么好转，但他也逐渐走出初三时期的那段阴郁，慢慢接纳了自己“差生”的这一身份。在这一个班上，除了陈元静和李恩哲自己，没有人知道他那光辉的历史，也没有人会把这个成天睡觉的学渣跟一个足具威望的班长联想到一块去。
“我初中的时候，完全无法理解，上课为什么会睡得着。现在看来，我当初太幼稚了。”
这是李恩哲入学第一天，趴在桌子上对陈元静说的话。
她想。
小说铺垫部分部分基本结束，下一章将进入正式内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