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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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逼良为官

    正午时分,盛夏的骄阳照射在朱红色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微微刺眼的红光。琉璃瓦下,四方亭内,一个身披锦袍的十来岁少年正坐在围栏之上,他的手上捏着一把朱色的豆粒不时往亭外荷塘里撒着,水面之上数十条锦鲤鱼扑棱着水花争相抢夺鱼食。

    “柳大人,你快来看,朕荷塘里养的这些锦鲤长的如何?”少年朝着身后一位锦服大人挥了挥手。

    那人听言便也走近,瞧了瞧荷塘中嬉闹的鱼,微微笑道:“王上这锦鲤本是宫中匠人培养的龙鲤,品种纯正,再加上王上亲手调制的这饲鱼的朱豆喂养,长势自是极好,相比之下,微臣家中那几尾鱼倒显得瘦弱不堪,难以观赏了。”

    “哈哈……”少年听了这番话似是十分高兴,便也将手中的朱豆一把撒进了塘中拍了拍手,回头接过一个长相矮胖身着官服大人手中的毛巾擦了擦,笑道:“无妨,回头朕赐你两罐朱豆你也拿回去喂一喂吧。”

    “多谢王上。”那人弯腰行礼答谢。

    “柳大人,想你从护国将军之位上退下之后,虽说一直居于朕这长安京中经商,但数来朕也有些时日未曾见到你了。这次我让大臣通知你带长子前来拜见,你可猜到我找你有什么事吗?”

    少年刚刚喂完鱼,擦完手,只见他一旁的那个矮胖大人朝亭外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数人入亭呈上香茶和解暑的瓜果。

    “坐!”少年做了个手势,那矮胖大人和柳大人道了声谢便与他对坐在亭内的石凳上。

    “王上恕罪,微臣家中事务繁多,未常来给王上请安,是微臣之过。此次王上传唤让微臣携带长子,想必是有事命于上溪,至于是等何事,微臣不知。”柳大人拱手询问,甚是恭敬。

    “嗯,想来你柳家世代为官,你柳正茂又曾身居我南唐护国大将军之职,为我南国立下赫赫战功,尔等忠诚自是有眼之人皆见。所以柳大人当初因腿伤复发退去大将军一职时,朕也未多加阻拦,反倒特许你在京城内带官经商,实是想补偿你。近日朕从湘南一带巡查而过,朕看到这大好江山心下甚喜,不禁想着这一切都有你昔日大将军的一份功劳,而如今物是人非,总觉亏欠你一些。”

    “微臣不敢当,当年之事实是在下身为人臣应尽的本分,微臣打过再多的仗也是为王上打的,王上若是要说亏欠,实在是折煞老臣了!”柳大人顿时面露惶恐之色,心下甚是不安。

    “哪里哪里,这是你应得的。”锦衣少年摆了摆手,又抿了口茶,半天才道:“所以我今日传你长子柳上溪来宫中就是为了给他官职的。”

    “王上,这……恐怕不妥吧。”柳大人听言立时回道:“犬子无才无谋,只跟得在下身后学得一点微末武功,不曾熟读诗书参加科举考试,也未曾习得一身本领上阵杀敌,获取军功。倘若给王上做个侍卫,都怕王上嫌他呆笨,王上这要是突然给犬子封个一官半职,一来不符礼法制度,二来臣也怕他难以胜任误了王上的社稷大业呀。”

    “诶,柳大人谦虚了。”这时同桌而坐的那个矮胖大人突然插话道:“在下可是早就听说柳大人教子有方,令郎风华正茂,不仅武艺高强,更是博览群书,极善诗词歌赋,哪里是大人口中的呆笨无才了,分明是文武双全嘛!”

    “喔,当真有此事?”少年赶忙叹道:“柳大人当真谦虚了,令郎若真如大臣所言有如此之才能,朕便要马上启用于他,否则世人岂不怪我这王上不能识人善用,反倒叫真正的人才明珠暗投了?”

    “哪里哪里,大臣谬赞谬赞了。”柳大人急忙摆手。

    “柳大人,我等是否谬赞自会有人评判,王上请看,那是谁?”说着大臣一手指向亭外的一棵树荫,那里此刻正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一丝不苟地立于树下,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由于长期持剑习惯性地空握着,双目平视,木然地看向这边的荷塘,那便是柳正茂之子柳上溪。

    而就在大臣说话的这当儿,御花园里的另一侧拱门里又走出一个不高的身影,那人穿着鹅黄色衫子,头上戴着一根黑木发簪,步伐轻缓,脸上略显病容,眉眼间虽是俏丽却总有一番挥之不去的忧愁。

    “长姐!”王上轻呼一声似是十分惊讶,目不转睛地看着亭外,轻声道:“她不是一直病着吗?怎的今日有空出来走走?那黑木簪子虽漂亮我也只见她戴过一回,今日……”

    “王上,有句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这要见想见的人即使病着也要起来见上一见呐。”

    柳大人和少年听言顿时皱起了眉头,同时紧紧盯着亭外。

    却见那王上的长姐从拱门出来之后由侍女陪着,似乎犹豫了片刻随后便径直走向了那柳上溪所在的树下。

    柳上溪见长公主前来,弓身行礼,二人随后似在说些什么,但树下离王上所在的亭子颇远,众人也听不见他二人在说些什么。

    “去!请长公主进来品茶。”王上立刻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

    “是!”

    “诶,等一下,把柳上溪也传进来!”

    侍卫前去通传,树下二人听命后朝着这边望了一眼,便都走入亭来。

    这走进了一看,那柳上溪却是当真生得俊朗,只见他一头黑发用一根淡蓝色的带子系着,肤色白皙,如琢如磨,眼睛的颜色非常浅淡,仿若琉璃,只是那目光显得过于冷漠,神色一派肃然。二人见了王上尽皆行礼。

    “行了行了,”王上示意二人起来,便也问道:“长姐,怎的你二人早就相识?”

    那长公主听了莞尔一笑,回道:“哪里,此事由来已久,不知你可曾还记得当年先皇在世之时办过一场中秋大宴?当时父王在宫中宴请群臣,好不热闹。”

    “此事我当然记得,也就是那一天里你在御花园里赏这荷花,结果失足落水受惊,还大病了一场,如今这身子骨才如此虚弱。怎的当年那事与他有关?”少年问道。

    “不错,当年我失足落入荷塘,身旁的宫女又不会水,赶来救我的便是这位柳公子了。真是幸得当时他出现及时,否则……”

    “嗯,原来如此。甚好!甚好!”王上登时连赞两声,转而又问道:“刚刚我与柳大人和大臣就在谈论这位柳公子,据传柳上溪文武双全,不仅武功高强还善于诗词歌赋,长姐既与他早已结识,不知此事可否当真?”

    “哼,”长公主又是一笑,“不知王上可听说过长安京的京城三杰?”

    “京城三杰?那不是曲夫子孔灵玉和……啊,难道这第三杰便是他了吗?”王上惊叹一声连连点头。

    “正是了,文采能与曲夫子比肩,至于这武功,想来柳大人家是习武世家,家族之中以枪破敌阵,以剑行江湖,柳公子作为长子,自是得了柳大人真传吧?”长公主说完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柳上溪。却见他目光仍是一丝不苟,无波无澜,方才她这一番夸赞好似不是说他一般。

    “长公主过赞,我柳家世代习武自是为了这大南唐国的江山社稷大业,其它的却也不求。”柳大人忙应道。

    “如此说来,大臣所言便是真的了?那好,你父子今日都在这里,大臣,你说我该给这柳上溪一个什么官职呢?”王上突然问向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大臣。

    “怎的,王上你要封他为官吗?”长公主问道。

    “是啊,这柳公子既是如此人才,王国自然需要他来效力。”

    “可我知他自在惯了,当官之事只怕不如他愿……”

    然而此言一出王上却似没听到一般,继续转头问向大臣:“你说该给什么官职比较合适?”

    “虽说柳公子才貌双全,武功极佳,文官武官自是都能胜任,只是他毕竟年少,缺少经验,不如王上就将他留在长安京内为官,一来能锻炼一番,二来倘若王上有事传唤,他也能及时赶到。”

    “如此甚好,便依你所说,那这长安京中可还有哪些空余的官职呢?”

    大臣抚了抚额头,略做思索之态半天应道:“不如就让他做这皇城之东的东城守卫使吧!”

    “东城守卫使?那不是白明夜大人在做吗?大臣怎可将一官同时授予两人?”长公主听言连忙问道。

    “诶,长公主居于宫中,久病不曾出门,公主不知便在前两日那白明夜早已因为犯案被捕,如今已不是东城警探了,他一被捕这守卫使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想来王宫东侧治安管理不能一日无主,刚好便让柳公子顶了这守卫使的职位吧。”

    “嗯!守卫使的职位责任重大,既要治理东城一片片区治安,有时还需协助大监寺查案,实是一个历练人的好去处。好,便这么说定了,柳上溪!”王上突然喊道。

    “在!”他轻声回道,声音冰冷犹如冰霜落地。

    “此事紧急,一会我便让人拟了旨意,吏部会派人将使印等物送到你府上,明日你便上任。”

    “是!”他同样应了一声。

    “王上,这……”柳大人似乎还有话说。

    “好了,此事就这样决定,你们都退下吧,我与大臣约好了午后去御猎林中狩猎,该去准备了。”王上下了逐客令,柳正茂等也只好行礼退下。

    离开御花园后,长公主还跟在柳上溪身旁,似有话说。

    “溪儿,我在宫外等你,此乃王宫重地不可久留,你且快快出来!”柳大人叮嘱着儿子。

    “我随你一同出去!”他急忙喊道,声音里难得展现出一丝不自在。

    “我有事要和你说!”长公主连忙说道。

    柳正茂回头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长公主,行了礼之后轻叹一声便也先一步出了宫门。

    柳上溪想要追上父亲,不想衣袖却被一只手轻轻拉住了。

    于是王宫御林石路上顿时只剩下长公主和贴身侍女以及我们的柳上溪公子,三人走在略硌脚的石路上半天没有说话,沉默里那只手还是拉着那只衣袖。

    “小蝶,我有话要对柳公子说,你……”

    “不用,你就让她在这里吧!”他难得先开口对她说话。

    “怎的,你莫不是怕一个人在我面前我会吃了你么?”

    他没料到她会以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他后退了两步,拂开了那只捉着衣袖的手,两人之间一时相隔开来。

    “公主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请快些说吧。”他竟还据着礼。

    “今日你来宫中怎的没提前告知与我,我有三坛上好的北梁梨花酒本打算取来送与你的。”

    “公主客气,在下无功不受禄,如何担得起公主的三坛酒。”

    “嗯,”她笑着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却一直低着头,她又道:“今日赐官之事,我知非你所愿,不想我竟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把,实在抱歉。那三坛酒便当是给你的赔礼,回头我让人送到你府上。只是……只是今日之事你明明不愿,为何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

    “王上心中已定之事,多言无用。”

    “嗯。”

    一时间,两人之间无话可言,均都陷入了沉默。

    终于,他开口道:“公主若无他事,在下便告辞。”

    “你怎的不愿与我说话,我们可有许久未见,你长居于柳府很少外出,我更是久病宫中,不能出宫门,再次见面可也难了。”她偏着头想要看他如何应答。

    “无事便无话。”他这样回道。

    无事便无话……她点了点头,放了他出去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