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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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河东三十又河西

    “小薛,玉山集团的高总出事了,你知道吗?”



    这早小王秘书来邮轮公司办事,不晓得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不巧在卫生间里遇着了茹欣,便毫无顾忌地问道:



    茹欣站在洗手台前,只顾着整理自己的妆容,一副莫不关心的样子。



    “惨着呢,据说是省纪委的人先查了他丈人,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扯着他了,也一并给薅了进去。”



    “哦。”



    “你不晓得么?”



    小王秘书显得有些吃惊。



    茹欣仍旧理着她的妆。



    小王秘书按捺不住,又补充说:



    “金总念及高总的朋友一场,连夜找人疏通关系都没作用,估计是很严重;照现在的态势看下去,公司怕是也要破产,都来不及给女人孩子留下点什么,怪可怜的。”



    “他是有好一阵子没有上船了。”



    “你跟他的关系不是很好么,他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会不了解呢?”



    “客人太多,他来的少也就联系得少了,就没怎么上心。”



    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高总现在的遭遇。这一出由她导演的好戏,从前两周自她跟徐明坐私艇出海、整宿不归那回就开始了。



    枕边的计划,原本只是想弄掉玉山集团。徐明的人查来查去,玉山集团的业务经营上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公司以往的公私账款上也显有纰漏。后来,从公司的股权结构上,查明到出资六千万的第三大股东是他丈母娘,便追溯到他丈人贪腐的旧账上来。这丈婿背后的利益关系不理还好,但若抽丝剥茧地理来,还真就弄出了大问题。



    偏是弄巧成拙,徐明因为查处特区近两年来最大的贪腐案立了功,官位又往上升了一级,据说不久就要回调北京。对茹欣这边,别前的温情自然就补续起来,这阵儿来船上消遣的时间也比过往多了起来。



    虽说两人都是单身,但他对茹欣的感情,实则并不像茹欣所设想的那样、能够层层蜕变直至修成正果,毕竟是在女人堆里趟过的人、又有过一两次的婚姻经历。他对婚姻的避嫌、甚至可以说成是恐惧,一方面源于他己身职业的敏感性;另一方面,以他固有且狭隘的爱情观,却以为女人在他婚姻中的价值不足以让他尝试去组建一个家庭。自茹欣加他微信的那天起,他就感受到了茹欣背后的动机,只是被性与情的温水滋养着,与之相处的过程中没有撕破罢了。



    日子久了,倒也不至于去撕破。



    坦白了讲,徐明也在用心玩弄着这个新得的“小宠”——年轻漂亮、为人直爽,也多亏了茹欣的牵引,他才得以从“玉山集团”的案子中捞到好处,想如果按照他现在的状态,熬到退休几乎都是没有可能的升职梦,只机缘巧合地在一两周就实现了。



    有时候,他也害怕这一种惊喜来得过容易、太过突然,这几晚睡觉的时候做着相似的怪梦,不免让他患得患失起来。因此,他要回调的事情便一直没跟茹欣讲过。嘴上虽说不怕,心里却是左右纠结。



    “这小狐狸若是得了细情,真闹着跟我去了北京,我这该如何安排呢?二把手好做,一把手难当啊,胡副司长眼馋这个位子很久了,如今轻易给到了我,还指不着他会怎么揪我的尾巴呢?”



    “哎,也犯不着这么苦愁着。小薛这么势力,倒是个好事儿,她要啥我给她啥就是了;总之,北京是不会让她跟着去的。”



    既得了徐明的这般宠嬖,茹欣好处自然没有少捞。以前舍不得也不敢买的包包、化妆品,这会儿去到专柜都不必试用、直接让人给打包起来;好马配好鞍,衣品提上来以后,身材看着也比先前风韵了不少,走路的架势,全然没有了海滨小渔村乡下妹的土味儿;邮轮的社交场上更不必说,过去在一旁帮客人倒酒,现在只管带着头儿、陪一群大佬们吃吃喝喝,甭管这客人是生是熟、来头儿如何,断然是压不过司长的。



    茹欣在船上收到的追捧,可把船上做业务的小妹们给馋坏了,就连船客背后为数不少的某区、某局的太太辈们也起了妒。



    余总这边,多少摸到了些茹欣身后徐明的底细,因此,工作上比以前更仰仗着她,便是整日整夜地花酒饭局、没了正业,也不敢有所干涉。而这一种“不务正业”的背后,反平添了不少好处——因为茹欣和徐明的关系,官场、生意场上更多的新客愿意摸路子上船,得益于这点,邮轮公司的生意比先前又好了些。



    一切尽使她满意的背后,真正让茹欣觉得有点儿牢骚的,是徐明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曾以为自己苦尽甘来,认识徐明以后,于不经意间遇见了属于她的爱情、甚至于婚姻,到头来这一切却又以徐明的突然消失而化为乌有。



    其实,那晚在船上,两人边喝酒边聊着天的时候,徐明暗示过她:



    “小薛,你这么漂亮,应该找个年轻的。”



    “年轻的靠不住,再说,你也不老。”



    “老了,老了,不能耽误你,我迟早有一天会走的。”



    “你到哪里,我跟着你。”



    “傻姑娘,那地方去了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就回不来,只要跟着你,到哪儿我都愿意。”



    见茹欣是动了真情的,徐明便不再说了,用两指把酒杯托高了、连着喝了两口酒;犹豫着、又表现出异常淡定的样子,拿不定主意、却又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的样子。



    这晚,两人在厢房里喝酒到酒店。茹欣对徐明吐露了真情后、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心里不畅快,最后醉喝了酒、趴在桌上,被茜茜等人抬回了房间。徐明因为第二天一早还有安排,连夜便下了船。



    哪料,这就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面虽不再见着,但微信里还聊着。



    被时空隔断开的两人的生活,彼此个不干扰,传续着此前的朋友关系,反而更合时宜了。徐明时不时地会给茹欣发一些红包,茹欣遇到了麻烦、或者想对接某些资源的时候,也会主动联系徐明。凡徐明能够帮得上的,几乎没有一次让茹欣感到失望;连同金总竞选深港商会会长那回,也多亏茹欣托徐明的关系,才弄得妥当。



    金总当选两地商会会长后,为表示对茹欣的谢意,特地将余总调去了别处、把邮轮公司全权交给了茹欣。



    这位从海滨小渔村里走出来的姑娘,当初放弃舅舅给她安排的工作、只身一人来到深圳打拼;这一种选择和坚持,现在看来似乎有着十足的意义。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风光过。人近中年,除感情上贫乏了些,几乎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以前,为买一支新款的口红、缩衣节食一两周;现在,房子、车子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两周前,托徐明的关系,她还成功报名了广州一所知名高校的总裁班。



    如今,困扰她的,是各种饭局多起来后、时间反倒不够用。



    她的寡母好像是事先有所感知似的,同她的每一次通话里,心心念念的都只在催促她早点找一个靠谱的人嫁了,好一早了却了她的心头病;自前年的一场伤寒落下了病根后,身体每况愈下,便是如此、仍旧打足了精神,同星探一般地、拉着她的弟弟一起四处探闻。就差去当地公安局把小县城所有适龄单身汉的信息要到、然后挨个上门推销自家女儿了。好不容易物色到几个、在他舅舅看来觉得还算般配的年轻小伙儿,一经介绍到他外甥女这边,要么入不上她的眼;看着觉得还能聊聊的一两个、一聊到何时要回老家相亲去,常是因为各种理由被推拒掉,或者自己这边好不容易答应了要见面的、最后都莫名地放了人家鸽子。



    其实,茹欣的母亲很了解她的这一种个性;连着四五个春节没有回家乡过,除了是工作上真忙腾不开,更有一种她那连她母亲都难以接受的怨情。因为见识了深圳、香港、广州等地的繁华、她埋怨小家乡的落后蔽塞、埋怨她父辈们的无能,埋怨一切不能给予她理想生活背后支撑的客观物质因素。为此,她母亲不止一次在电话中深感自责,也曾尝试着用各种方式去打消她的顾虑;



    “欣儿,你回来就好,妈支持你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妈保证不逼你相亲、不催你结婚;妈只是想你了,你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吧!”



    越是这样,茹欣越是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