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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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王畿异状

    戈丹的本意是在城外扎营,等待太阳升起才进入这座城市,因为王畿一向守卫甚严,夜晚入城需要提交诸多许可。

    但是艾妮莎摇头拒绝,她坚持在前带路,边走边道:“王畿已经不是你认识的王畿了。”

    戈丹趁着夜色走近了这座城市的大门。

    此刻他才多少有些明白艾妮莎的意指——这几乎已经是一座洞开的城市,所有的考沃斯都走了,犯上篡权的查尔斯走了,王畿的卫队也走了,甚至连浑水摸鱼的巴若尔都走了,还有谁会保护这座曾经繁荣的城市呢,还有谁会在阁楼执勤,在大门守夜?

    戈丹的眼色变得漆黑如墨,幽暗灵视带来的敏锐感官让他嗅到到了城市里经过清扫却依旧无法消除的血腥,巴若尔接管城市的手段并没有布莱恩和查尔斯交涉时的那样和平。

    城门之内,两段犹疑的脚步声传来,走出了两个平民装束的小伙子,他们身着布衣,头上却可笑的带着一顶血红色的鸦羽头盔,手里提着的是一对连武器都称不上的搞头。

    “什么人?!”

    一个年级稍微大的青年低声喝到,随后紧张的看着一众全副武装的马尔斯骑士

    “是王畿城门区附近的平民”

    艾妮莎低声对戈丹说道,自巴若尔撤兵之后,一众贵族官员只知自保,生怕贸然守城站错了队伍,一个个尽皆缩在家中。

    只有这些民众拿起了农具,保卫着自家的大门!这是他离开前亲见的景象。

    “是我,圣殿骑士艾妮莎”

    艾妮莎拉高声音,揭开了头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头金色的长发,女性的面容比男人更能让这些平民放下警戒。

    “是艾妮莎骑士!”两个平民青壮年低头对视,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欣喜,

    年长的对艾妮莎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艾妮莎大人为平民区做的一切。”

    而艾妮莎苦涩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见戈丹困惑才低声说道:“我擅自带了一个团的圣骑士帮忙维持平民区的秩序,我们和巴若尔家的骑士起了一些摩擦,所以我才一个人出现在寒鸦城北。”

    戈丹闻言,内心一阵惊愕,想不到这位女骑士并非任性出走,而是为王畿的平民竭尽了心力。

    “这已经很伟大了,艾妮莎骑士,你无愧于圣殿骑士的称号。”

    戈丹面色肃然,行了一个骑士的礼节。

    他的目光看向这片黑夜中的城市,内心有些自嘲,可笑那些领主大人人人声称为了国王,为了考沃斯而战,却眼睁睁的放任如此多平民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到底需要保护的是一个死人的名声,还是无数幸存者的安全?

    戈丹如是想到,目光转到高耸的城门,那里一些鳞白的光点吸引了他的注意,它们正凄惨的发着渗人的荧光,好像是一个人的骸骨。

    戈丹的面色先是惊愕,随后转变为了悲恸,他口中咒文咏诵,那些莹白的光点好像受到了召唤一样,带动着一条条细细的铁链,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响声,在城头挣脱了数次,终于飘落而下,浮在了戈丹身前,

    戈丹解下袍子,平铺在地,缓缓把这具骸骨放进袍中,他这才发觉,骸骨的每一段骨节都被铁索贯穿,全无一点血肉筋膜存留,连骨髓都被鸦鸟唆食干净!

    戈丹鼻子一酸,心中又想起王畿城外,那个告诉自己骑士美德的身影,那个有着山羊胡子,身形笔挺如枪的卢文。

    “是弑君者”艾妮莎轻声说道,

    “不,是骑士卢文.马丁森,北境最勇敢的骑士!”

    戈丹低声说道,拔出随身的兵刃,在远离城墙的地方挖掘开来,黏湿冰寒的土壤染湿了他的袍子,而他全然不顾,小心翼翼的把碎骨轻轻放在了坑中,那只是一个水桶大小的小坑,却轻易的装下了卢文仅有的残骨。

    戈丹把土盖上。用法力塑造兽骨,做成了一个小小的三叉架,轻轻插在坟头。

    随后掏出了和鲁伊莎一道做的冬之号角,轻声吹奏

    号声哀婉,犹如悲哀的龙吟,在王畿城外久久不散,艾妮莎惊愕的看着吹号的少年,好像第一次认识眼前的这个孩子,

    而鲁伊莎蹲坐在卢文的坟墓边,默默地听着戈丹的号声,培上了一把新土、

    这位北境最勇敢的骑士,在两个多月的暴尸城头之后,终于以自由民的礼节,入葬。

    戈丹至今仍不能断定刺杀柯如尔的正确与否,但是他相信卢文.马丁森是真正荣耀的骑士。

    “看来你在北境学到了不少东西”艾妮莎轻声叹道

    “只是一些被遗忘的习俗”戈丹微微摇头,下令一众岗地骑士,去城内的马尔斯公馆待命,他知道没有任何人会阻拦他们的道路。

    而他自己却紧跟在艾妮莎身后,寄宿在了一位平民的家里,如今已经没有旅馆和酒店营业,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北方的战果。

    挤在一间粗陋的房间里,直到深夜,戈丹和艾妮莎都还睁着双眼,他们各怀心事,谁也不想睡去,只有鲁伊莎傻傻的倚着戈丹的肩膀,呼呼大睡。

    夜已三更,他们依旧听得见彼此不规则的呼吸。

    终于,艾妮莎的身形动了一动,侧卧躺下,她没有看向戈丹,却自顾自的对夜色轻声说道:“别想了,早些睡吧,我父亲会让你失望的,不如早些回家看看你的父母”

    “也许,我的父亲也是一样。”戈丹也没有看艾妮莎,低声说道,倚着墙壁合上了眼睛。

    .........

    一夜飞速逝去,在黎明照临王畿的时候戈丹也缓缓醒来,他早有想过拉文道尔可能会拒绝他的提议,但是却没有想到这失望却来自别处。

    圣莫妮尔大街两旁松柏繁茂,大教堂城南分殿的金顶堂皇富丽,骑兵团的营帐连绵如雪,

    无数惊恐的平民和富人并肩挤在宽大的祈祷室中,轻呼万神的名字。

    一位位银甲白袍肩配十字的骑士和教士正竭力维持着秩序,冠冕堂皇的主教圣光缭绕,把一个又一个安抚心灵的法术丢向祈祷的信徒。

    恐惧和不安,让宗教成了王畿唯一的支柱。

    每一天都有平民长跪在殿前祈求能够让自己,至少是自己的孩子成为一名学徒,从而登上这艘乱世中唯一的银白方舟。

    “你一定难以想象,巴若尔夺城之时满城的民众像是牛羊一样的奔跑,他们的拳头吧南甸教堂的圣门都染上了红色。我们没有开门。一次也没有,但是活下来的人不仅没有憎恨教廷,反而变得更加狂热”艾妮莎望着远方洁白圣洁的大门轻声说道。

    “恐惧是最好的传教”戈丹摇了摇头,轻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