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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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戈丹.斑格里斯

    平安历 1806年,埃申特魔武学院,魔法启蒙班教室一角,一张临窗的桌子旁,一位黑发的少年正支颐远望,灰色的眸子中云彩的倒影缓缓飘过。

    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而少年却依旧没什么离开的欲望,好像只是希望能一直看着那片布满流云的天空。

    然而,这份安宁的场景很快被几个金发的少年打破,他们吹着口哨,戏谑的对着望远少年阴阳怪气的吆喝着。

    “哟,这不是戈丹殿下?怎么了,又控制不住你的恶魔之手了么?”

    “手,我的手,好痛!戈丹大人!快停下你的恶魔诅咒,要死了,死了,啊哈哈哈!”

    几个少年轻车熟路的叫嚷道,有胆大的甚至戏弄的用手背敲了敲少年布满绷带的左手,神态好像是一个戏子在审视同行的行头。

    而那位远望少年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对着窗外叹了口气,把布满了绷带的左手缩进了宽大的巫师斗篷,起身准备离去。

    “这就要缩回家里了么,都说野猪斑格里斯家的人鲁莽无脑,原来还是有软蛋的啊,哈哈!”

    “哈哈!”身后是一片戏谑的笑声。

    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火药气息,而主人公们的举止却诡异的收敛,无论是黑发少年还是金发少年们都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好像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共识。

    因为这里是享誉六国的传奇学院埃申特,无数英雄与传说的摇篮。此地虽是不谙世事的少年磨练基础的场所,却也是王国贵族亦不敢轻越的雷池。

    这段自作主张的离家求学已然有七个多月了。戈丹至今还记得当夜望军团的契约丢在斑格里斯城堡的长桌上时,维托.斑格里斯子爵那副木雕般绷紧的面孔,他显然怒不可遏。

    而乔拉亚夫人就只是偷偷的缩在椅子上抹泪,就像她还是一个女仆时一样,在主人的怒火中瑟缩如小鸟。

    只有瑞德.斑格里斯的画像在大厅的灯火光影中流露着古怪的表情,沉默的注视着儿孙的对峙。

    “我早该烧了那些害人的玩意。尤其是那个蠢人写的那些。”维托注视着契约卷轴上公整简短的文字,一双有力的大手都微微发颤,有心把这纸文书撕个粉碎,却终究在考沃斯王家的血鸦印信下恢复理智。

    那血鸦和他在王畿治安队所见的无数只一般压迫凝重,犹如柯如尔大帝那威压的面容。

    “斯图比的家纹是愚者,认为他们是蠢货的人才不可理喻!”戈丹涨红着脸,几乎下意识的反驳出声,声音大的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欺世盗名的骗子而已”维托不屑的哼道,扭头望了眼自己父亲的画像,摇了摇黑发虬结的脑袋,良久才又说道:“你的父亲十三岁就武技出众,而你却连怎么挥剑都没有练成!滚吧,滚去你朝思暮想的魔法学院,你真的让自己的家世蒙羞!”

    说罢,盛怒的子爵拂袖而去,连送别的时候戈丹都没能再见他一面。

    家世蒙羞么?如果下水道大王的身份也算家世,那自己还真是让这臭气熏天的黑髯野猪家纹蒙羞了!

    真不知那位精明的瑞德.斑格里斯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态,放下大好的珠宝倒卖不做,倾家荡产买下了王畿的下水道治安官一职,只是为了谋取这个被贵族鄙夷被平民妒忌的爵位。

    望着缠满了绷带的手腕,戈丹长叹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真的不懂斑格里斯城堡的每一个人,明明从那里出生,在那些黑石中成长,却好像从来也不曾属于那里。

    祖父从商,父亲从军,而戈丹却厌恶算盘和刀剑,唯独酷爱魔法师和骑士们的传奇故事。终日做着身着盛装出现在王畿贵族舞会上,像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一样仰受众人欢呼的美梦。

    如果不是那突如其来的诅咒拨乱了既有的命运,也许此刻自己还正在一面应付父亲的剑术课业,一面在心底默念着魔法师的美梦吧。戈丹望了望左手密布的绷带,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并不是中二少年们为了博人眼球的把戏,也非对某处伤口的包扎。它是戈丹的秘密,无法掩盖也不能示人的秘密,正因如此,对于那些打搅生活的嘲笑声戈丹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忍耐力-----被误解,有时是一种极好的乔装。

    戈丹是一个伪装者,伪装者的生活令他比同龄少年的心思更加缜密,也更加孤独。虽然这一切都并非一个十四岁少年的本意,但是戈丹又有什么能选择的呢?若秘密示人,恐怕就连家族也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更何况就算能幸运的被接受,命运留给戈丹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因为,他是一个被选中的斑格里斯,一个如替罪羔羊般悲哀的斑格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