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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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消化不良-1

    我病了。不然,不会这样的。

    眼前的一切,明明很熟悉,但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越是细看、细想,越发地觉得奇怪。就连刚刚写出来的字,我盯着看,把比划拆开了看,却也毫无相识感,越看越不像。最后,竟然质疑起来:这算是个字吗?

    质疑一旦产生,便像墙上绿得发紫的藤曼一样,见了面就纠缠在一起。不弄得面目全非,誓不罢休。我的头隐隐疼痛,如开裂一般。我蜷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连下意识地用手去触碰,都不敢。我保持这刻意的冷静,我的手悬在空中,离头发有三到四厘米。像凝固在那里的雕塑,因为我担心如果我的脑袋真的开裂了,手碰到伤口的话,手指上的细菌会顺势钻进脑子里去。如果被它们占据并征服了大脑,那我即便是死了,也是别人、终不是自己了。

    我并不担心新鲜的血液从开裂的伤口里流出来,滴落在地而弄脏杏黄色的绒毛毯。因为毯子本身就像长时间没有洗过澡的流浪狗身上的毛,一股股地扭在一起。我压在毯子上,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奇怪的是,那腐烂的味道里面竟也有我的味道。我流出来的汗水,我呕吐出来的胃液,我手臂、后背和嘴角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搅动出奇怪的味道。

    我突然想扔掉手里的笔,因为我看见我手指甲里满是污泥。那污泥里面,似乎隐藏着另外空间的生物。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看不见它、更无法描述它。正是因为我要将它记录下来,我才强忍住了我的洁癖,继续握着可怜的笔,写着可怜的字。我时不时停下来,看着指甲,我确定它就在那里,每个指甲里都有它的存在。不是每个指甲里一个,而是只有一个,分散在每个指甲里面。

    白光,一道强烈的白光。不是此时此刻,而是经常出现;不是在我的眼睛里,而是在我单纯的脑子里。小时候溺水的时候,隔着厚厚的水,感受过那种光的晶莹。具有指引意义,像是在告知你生命的方向,而你却正在远离。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很难具体说出来,到底是身体在颠簸,还是感知在摇晃。生命的脆弱,是经不起考验。说走就走,比来时更偶然。生命的卑贱,可能也就在于此。偶然,正在削弱对传统的认知。让放纵变得强大,大到不但可以自卫,还可以侵略。

    楼上地板发出来的声音,是毫无意义的。虽然它单调得乏味,却正因为惨白,而更令人心生畏惧。我怀疑上面有更凶猛的生物,比我手指甲里隐藏的还要强大、残暴的外来生物。它们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无从想象。升学的时候,总是因为期待而提前幻想老师或者同班同学的样貌。他们或美或丑,或善或恶,想得七七八八,真正遇见才知道,想象总归是奇怪的。奇怪的原因就是,永远无法达到事实的程度。

    那是木制地板发出的吱呀声响,伴随着大雨低落的声音。雨声很神奇,像是能浇灭恐惧,让人身心安宁。但多数的时候,下雨会让人变得更加焦虑。大雨打在铁皮上,声音轻浮却密集。密集得令我呼吸困难。窒息感出现的时候,人在原有恐慌的基础上变得更加手足无措。一味地在心跳,跳得心肌疼痛,像是跑步超过了极限,腿部肌肉的那般疼痛。我不得不将悬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去揉揉蜷缩着的双腿。

    我时常有忽远忽近的感觉。脑子里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面前,又一下子被拉得很远。远到已经看不清,只是知道还是那个东西而已。或者是彼此被放置在一起的东西,瞬间被分隔,间距之大,无法想象却可目及。那是种奇怪的感受。甚至,有时候,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腹部被莫名的东西牵引,提拉着身体在空中漂浮。然后,自由落体般坠落,摔倒床上。挣扎着,却不能惊醒。直到被满头、浑身的汗水浸湿。

    我躲在写字桌底下,蜷在一起的身体,出了很多的汗。尤其,和毯子接触的右腿、臀部和两个手臂。可毯子还在继续温暖着我,这种出于呵护的温暖,从未停过,不管你是否需要。我卧室里有盆叫不上名字的花,它从来不渴望成长,也通过叶子的变化警告过我,可我还一如既往地给它浇水、施肥。我是基于我的考虑,我希望它成长。

    我经常躲到写字桌底下,我一听到外面有争吵的声音,我就会躲起来。以前的写字桌,底下的空间要比现在的大一些,没有发出腐烂味道的毯子。有一把黑色的转椅,上面铺着多彩的坐垫。我很少用写字桌写字,更别说躲在写字桌底下了像现在这个姿势写字,绝对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只是写,抓紧时间写下我可以写下的一切,但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我到底在写什么,或者我想表达什么。因为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一切都是模糊的,但感觉很强烈,是它在支撑着我。

    大火肆意,像挣脱出笼子、未驯化的野兽。我到底是一只乖巧的猫,除了喵喵的叫,在抵触积攒到极点时,回到一个人的角落里,扎起一身的毛。被犬吠唤过去时,立刻给以温柔的脸。伏在地上,匍匐着来到它的脚下,用颗粒饱满的舌头,舔舐着它抓在地上爪子。泥巴和毛发,惹得喉咙极其的不舒服。咧着嘴,强笑着,嗓子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雨水那么大,越下,反而火越兴奋。舞动起来的飞袖,抽打着在旁的正经人家。或许,总是经不起诱惑的一再坚持。密密麻麻连在一片,燃成了火海,在黑夜里照亮了天空中凝结而下的雨线。蓝紫色的闪电,在火光中逊色。感受到了它的恐慌,像闯祸的孩子,大声的喊着,却越跑越远。

    那是木制地板发生的吱呀声响,又或许是床脚发出来的。撕裂般的叫喊声,是模糊的,入不了耳朵的。而床脚发出来的吱呀声,越听越清晰,是兴奋的。当所有表面高贵都被踩在自己脚下时,世界是小的。满足感是虚幻的,一瞬间就化作乌有了。后面跟着的无所适从,更能黏住人儿,甩都甩不掉。空虚得令人心烦意乱、忐忑不已。那种坐立不安,刻意不来,真真实实的,像钉在那里一样。

    画里的裸体,躺在床上,熟睡的样子和床单上的血,完美的融为一个整体。这是画家最美的创作,点上最后一笔红色时,可以说那一瞬间他就是造物主。我看着,却吓得浑身发抖,身体不住向后躲,双脚扎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我不敢直视面前的景象,原本那么单纯、美好,却如瞬间凋败的花朵,令人心生恐惧和厌烦。到底是后悔还是恐惧占据了上峰?错事面前,这两者有区别,可纠结于其区别又有何意义?

    因果不来,有它不来的理由。当它如约出现时,谁也怪不得。从来都是一心向好,不是本质多么善良,实在是胆子小得装不下任何非分之想。不声不响,本本分分。没想到软弱是一下子就会被识破的,吃亏认倒霉也快成为本能了,安慰说是见多识广的敲门砖。但浸了水的抹布,总是要被人拧来拧去的。你想安心挂在一个角落,滴水声、腐朽味,却代表你去招惹任何一个可能成为你潜在敌人的别人。

    凡事都可以训练,或者说凡事都可以顺从、最后习惯。例如长时间只吃很少的食物,对饥饿就不十分敏感。或者,每条减少进食量,身体会不断调整对饥饿的定义。这是妥协的力量。但如果饥饿的底线被突破,身体则会降低热量输出,并且会切断一切其他想法,而集中力量去寻找食物、补充热量。

    溪水里的石头,不是自身变得圆滑了。而是水有走捷径的本性,喜欢在所经过之处,与阻碍对抗、拼搏。所以,不明趋利避害的石头的棱角,迎着面地被水进行长时间的洗礼、打磨和改造。最后,面目全非,变成沙砾。或沉于海,或积成陆。总之,对于石头而言,粉身碎骨。改头换面,却也没了踪影。

    人多久能适应新的环境,主要取决于适应新环境中对你不利部分所花的时间。一味的哭和叫喊,似乎是在浪费时间。我提醒过别人,别人不听。而到现在,我渐渐理解,其实不是不想听,是很难做到。理论当中,将近有百分之二十的理论是即听即懂的。那种对正确的认可,是即懂即现的。就应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但真到做的时候,往往是很难做得到的。这类理论的特点就是简单、通用,怎么听怎么是那么回事。但可能是由于缺乏具体的操作指引,而导致做起来的困难。或者是做起来投入特别多、繁,而容易被人在实际中简化、取巧。所以,越简单,越复杂;越复杂,越简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