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渊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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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 梦境缠绕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叽喳,圆床纱帘内娇小高贵的女孩正在醒来。

    爱芙尔陡然睁眼,像是从噩梦中惊醒,醒后茫然地望着四周。

    真是见鬼,这里居然是她在纽伦霍特的卧室,这熟悉的香气和纱帘,以及她想许之终身的圆床。

    她扶着额头,想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不仅仅是刚才的事回忆不起来,这几天、这几个星期、这几个月、甚至这几年的回忆都消失了。

    她无意间看向了镜子,然后像发现什么不对劲一样,迅速下床跑了过去。

    爱芙尔把手压向镜子,不敢相信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记得好像有某个很讨厌穿白色衣服的女人说自己的外貌顶多只有十二岁,可并不指她真的只有十二岁啊!

    爱芙尔记不清是谁说的,但镜子中的她真的是四年前的模样。

    身高比平常矮了一截,眼角充满了孩童特有的凶恶,相比十六岁的她更是多出了一无知者无畏的傲气。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有什么东西硬是想不起来。

    话说她为什么要惊讶,她不是本来就是个十二岁的女孩么?

    爱芙尔忽然神色平静了下来,回到了床上坐着,像是在思索什么一样,目无焦距。

    欧若文亚·爱芙尔·妲妮丝,今年十二岁,欧莎的公主,父皇和母后手中的掌上明珠,在外人看来过着童话般的生活,任何力量都无法穿透家族对她的保护,任何仇恨都无法伤及亲人对她的爱。

    应该是这样没错。

    思忖之间,有人推开了房门,阳光泻入。

    “公主殿下,您醒了?”

    推门而入的是成群结队的女仆们,她们是公主殿下的私人团队,从早上的更衣到晚上的入睡都由她们负责,每天在这个连半大都不到的孩子身边跑前跑后。

    女仆们现在的表情很吃惊又很惶恐,吃惊是因为贪睡的公主殿下居然会自动醒来,惶恐是因为她的脾气很差,刚刚醒来的人又往往是脾气最差的时刻。

    “今天是几号,接下来有什么行程。”

    爱芙尔下意识问,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事去做。

    为首的女仆畏畏缩缩:“九月二十一号,您接下来要参加祭祀圣典。”

    听到祭祀圣典,爱芙尔的瞳孔微微扩张。

    那是四年一次对欧莎的主神,阿芙罗琼斯的祭祀活动,每一位十二岁以上的欧若文亚皇族成员都将盛装出席,地点在离纽伦霍特不远处的湖中岛——伽罗岛,今年爱芙尔刚满十二岁,第一次参加本次圣典。

    汗毛没来由地倒数起来,寒气袭过全身,爱芙尔也缩起了肩膀。

    不能去!不能去!一定不能去!

    可是为什么不能去呢......

    不知道,但她忘掉了那个不能去的理由,说来也怪,她为什么会觉得不能去?那是她最向往的活动,作为神之后裔的她,作为高贵金发种的她,还有什么比在主神面前献上祈祷更光荣的事?

    “公主殿下,您......”

    望见公主殿下不寻常的表情,女仆们更加畏缩。

    “不,没什么,你们退下吧。”

    爱芙尔呆滞地摇了摇头,肩膀缓缓松弛。

    实在想不到那个不能去的理由,就当是自己心律不齐好了。

    “那您的更衣......”

    “更衣?”

    爱芙尔低头。

    她身上正穿着塑形内衣,身上只露出几寸大腿肉和两条藕白的手臂,将育未育的胸部贲凸。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来讲,穿内衣的样子被一大群同性年长的女性看到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可爱芙尔此时心里就产生了一丝抵触。

    爱芙尔嫌恶地一声缩进了被子里,望着这样的公主殿下,女仆们忽然觉得她一夜之间长大了。

    下令所有女仆退出之后,爱芙尔又陷入了沉思,然后得出结论:今天的自己很奇怪。

    爱芙尔开始了独自更衣,虽然手脚笨拙,但是仍旧顽强的换上了那套挂在衣架上到处镶金嵌珠的超豪华盛装,走起路来需要几个人在旁边牵起裙摆。

    最后她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化妆工作,话说回来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化妆的呢?

    刚把手伸向化妆品她就愣住了,一个玻璃瓶摆在一个极为突兀的地方,里面插着一株勾人心魄紫罗兰。

    欧若文亚皇室与传统的观念不同,传统的罗马观念以紫为尊,但欧莎却尊白,反倒是对紫和黑这种颜色颇为忌讳。

    肯定不可能是女仆把紫罗兰插到这里的,她们没这个胆量。

    爱芙尔将瓶子移到面前,冰蓝色的瞳孔幢动,总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左右,天气晴朗,正是适合出行的日子。

    旧宫门前车满为患,英武的士兵层层拱卫,大臣贵族之间相谈甚欢,红毯铺向远方,广场之上人流涌动,纷纷昂首眺望那即将驶来的皇室车队,有些市侩份子也摩拳擦掌,据说礼车经过人群时,皇帝会站在车头向人群洒出钱币来展示自己的慷慨与气度。

    在左右女仆的簇拥下,爱芙尔从山丘上的大理石台阶走下,当她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时候,大臣们贵族们纷纷停止了交谈,年少的皇室成员们也停止了嬉笑,不禁把视野投向那个被视若珍宝的女孩。

    在妆容和盛装的衬托下,女孩有着天鹅般美好的身姿,又有着寒霜般不可侵犯的威严。

    平时人们很难见到她,也只有在这种节假日公开场合才能窥觑到她的容貌。

    她一直被皇室雪藏,能与她说上话的只有身边的仆人和其他兄弟姐妹,下人和其他贵族与她搭话只能得到冷漠的脸色。

    某种意义上是个孤独的孩子。

    用她母亲的话,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大人的话来说,就是我的女儿在心中筑起了两堵高墙,外墙挡住了仆人和其他大臣贵族,两墙中间的是她的兄弟姐妹和亲人,爱芙尔她自己则在两面墙的拱卫之中,但可惜能进到那堵墙中的只有作为母亲的我,我觉得这是一件不太好的事,因为在她的世界中只有亲人......或者说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和她做朋友,但是各位要知道,亲人是上天就为你安排好的,无论怎样否定都不会改变你们流着同样血的事实,但朋友却是自己选择的,你无法选择自己的亲人,但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我希望各爱芙尔能做出自己的选择,结交更多的朋友。

    这番话是皇后大人在宴会之上对着所有到场的大臣和贵族说的,由于他们都带着孩子,也可以说是对孩子们说的。

    此话刚落,皇帝陛下带头鼓掌,然后问那我呢,我在爱芙尔心中是什么地位?

    皇后回过头鄙夷地说你充其量就在两墙之间,可能还在第一堵墙的城墙上。

    说完,皇后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竟将一整杯高浓度的伏特加灌下,看得全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山丘脚下,在众人的注视下,爱芙尔走进了排头第二辆的马车里,第一辆是皇帝自己的独行车,第二辆是皇后与公主的车。

    珠帘撩开,面容清丽的女人侧头微笑,端庄齐肩的短发在光中格外温煦,她的妆容淡淡,笑容舒心。

    “母后......”

    爱芙尔轻声,眼眸波动,总觉得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到了。

    她每天都能看到母后,可不知为何唯独现在,她觉得那么怀念、悲伤......想哭,仿佛她曾失去过对方,只是上帝开眼,把母后重新送回了她的面前。

    “怎么了,不开心吗?”女人莞尔,“到底会有什么能困扰到我的小公主呢?”

    女人的名字叫安洁丽儿,与这个充满童真名字所不符合的是她那充满女人特有强韧的气质。

    她是平民猎户家的子女,虽然是女性,但也传得了父亲的本领,根据皇帝陛下的亲口说辞,陛下某日微服出游,狩巡山林的时候,他恰好望见了当时刚刚成年的安洁丽儿狩猎野兽的英姿。

    皇帝说他喜欢这个女人骑士般的英武,喜欢她那俏丽的短发在风中拨动的弧度,喜欢她那翻身上马挽弓搭箭的气势。

    总之皇帝取了这个身份地位相差甚远的女人,大臣们也不敢反对,很少有人敢反对欧若文亚皇室金发种的决策,也就亲王殿下嘟哝了几分微词,但这份微词也在皇后生下第一个金发种后荡然无存。

    “不,没什么。”

    爱芙尔像小兽一样摇了摇脑袋,然后紧坐在了母后的旁边。

    不久之后礼炮轰鸣,风琴奏响,长队马车开动,圣典开幕,一切都按行程表进行。

    听着车外的恢弘盛大的音乐,和民众浪潮般的欢呼,爱芙尔心理乱糟糟的。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而这一幕的尽头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有什么心事吗?”

    安洁把脑袋轻轻凑了过来,眼睛里乍现着母亲面对子女的风趣。

    “啊......没......没什么。”

    爱芙尔不由自主地退避,目光刻意避开对方。

    相较以往,今天的她很不自信,仿佛生病的狮子,她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奇怪,可她说不出为什么奇怪。

    温和的手指抚摸上了爱芙尔的脸颊,每根手指温润如玉。

    本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母亲爱抚子女的动作,但爱芙尔却莫名地觉得刺痛......脑海中的刺痛。

    那刺痛来源于紫罗兰的露珠,那露珠一点一滴地落在她的脑海里破开。

    像是被蛇咬到了一样,爱芙尔反射性地后缩,挡掉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安洁丽儿愣住了,从没想过女儿会是这种反应。

    “你不是我妈妈!”

    爱芙尔靠在厢门上,惊惶喊道。

    许多事情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你是......”爱芙尔沉沉吸气,“圣魔女!”

    这一刻如同油画被洗涤褪尽,喧嚣远去,周围的场景堕入黑暗,圣魔女撕开皮囊出来的画面仿佛厉鬼现身。

    圣魔女五指突进,掐住了爱芙尔的脖子,冷冷地看着对方。

    “为什么你会有意识?”

    爱芙尔极力抗拒着圣魔女的力量,露出一只恶狠狠的眼睛盯着对方。

    现在的爱芙尔并没有初见对方时的恐惧,但也并非毫无畏惧。

    “不管你是如何进来的,但也到此为止了。”

    圣魔女沉吟,腾出来的一只手伸向爱芙尔的面颊。

    忽而之间,紫罗兰挡在了她的面前,令其停滞半秒。

    那只紫罗兰一直被爱芙尔藏在口袋里,还好爱芙尔把它从瓶子里取了出来,不然现在就已经是死棋了。

    头痛的感觉像是玻璃一圈圈破碎,齿轮不断拼接和重组,不仅是对圣魔女,爱芙尔也是同样的感觉。

    眼前的视野黑了下去,爱芙尔再次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