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渊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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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 心路

    艾西莉亚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在酒窖里前行,火柴熄灭一撮再点燃一撮,谁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出口,也不能保证火柴是否够用,如果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肯定是会优先选择找到莎莉文,但对于艾西莉亚来说已经很难再去思考那么多了。

    走了没一会,就走到了酒窖的尽头——一堵封死的墙。

    她看了一眼毫无希望的墙壁,发出了一声自嘲而悲哀的叹息,然后就蹲了下去,背靠墙壁。

    她开始一根根的划燃火柴,每根火柴只能迸发出一小蹿火苗,维持片刻,火柴用完之后怎么办?艾西莉亚不去想,脑子里空空的。

    安静或许成了艾西莉亚现在唯一的心灵寄托,如果火柴用完了,艾西莉亚就会躺在地上睡觉,最好可以这样一睡不起,但前提是必须要安静。

    清脆的叮咛声再次响起,打碎了这份安静。

    穿着连衣白裙的玩偶从音乐盒里悄然升起,声音由悠扬清脆变得急促紧迫了起来,莎莉文说过,根据所遭遇危险的不同,它所发出的声音也会不一样,那么这急促的声音是不是在暗示这里的危险性远超之前呢?

    艾西莉亚像惊弓之鸟一样,身子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短暂安心过后的恐惧感比永远压在心头上的恐惧感更让人容易精神崩溃。

    艾西莉亚没有力气跑,也没有路可跑,她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份力量划出了一大把火柴,照亮了周围。

    血液从屋顶上像水一样被淅出,雨滴般地打落到地面。墙壁上,一道道醒目的血帘从墙和天花板的交接处流下......滴答滴答。

    空间在变小,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动不了了,就像被封在了石头里一样。

    骨头、筋肉、器官被慢慢地碾碎。

    噩梦......又是个噩梦,一个不属于艾西莉亚的噩梦,她又看到了可能是过去在这里发生过的事,许多人被封在了上方的石层中,石层不断向内收缩,最终把里面的人都碾成了肉酱,血液也渗入到了石层中,艾西莉亚从未想过,人会以这样悲惨的方式死去。

    血液并未像水一样在地上铺开,而是积在一起堆成了人的形状,从脚到小腿,再到膝盖,再到大腿,再到腰,到胸,到肩、头部,形状逐渐清晰,无数个血色的人形出现在了艾西莉亚的面前。

    他们像行尸走肉一样逼近艾西莉亚,可此时她的瞳孔已经失去了光泽,只剩下痛苦与绝望,举着火柴的手也摇摇欲坠。

    “不要......不要过来......”

    艾西莉亚晃着脑袋,泪珠沿着脸颊滑下,火柴哗的一下全都散落在地上了——都熄灭了,最后的一丝能带给人温暖的东西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黑洞般的孤独和恐惧。

    在血色的人形即将触碰到艾西莉亚之际,一股极强的力道从侧翼切入了进来,把艾西莉亚揽起,接着是一段急速的冲刺把她带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过了一会,白炽的灯光亮起,照亮了这个空间,以及......莎莉文的脸。

    这是个倒在地上的酒桶,仅能供两人相拥贴在一起。酒桶内侧的盖子上刻着密文,为酒桶施加了一层黑巫术的防护——米尔夫人曾躲在这里避开外界的危险。

    “真是危险啊,没想到你居然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莎莉文庆幸地说,同时把手抚在对方的后背上,像安慰小动物一样安慰对方。

    忽然间莎莉文怔住了,因为她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在颤抖。

    “艾西......莉亚。”莎莉文的声音变得犹豫起来。

    她在哭,抽泣的呜咽声从紧咬的嘴唇中漏出,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莎莉文的肩膀,但那并非是由于害怕或感激,而是埋怨与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眼泪夺眶而下,艾西莉亚用颤抖的声音吐出每一个字,语气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咒骂,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每一声都扎在人的心上。

    面对这样的艾西莉亚,莎莉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我不用来这里也可以的......明明你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办到......明明你还有其他更优秀的手下......可你偏偏选择了我,可为什么会是我?”

    因为啜泣声,艾西莉亚的声音断断续续、愈来愈小,其实说到底,在个人心智上,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善良女孩,她应该躺在舒适的被窝中读着自己喜爱的书籍,而不是来到这种只有疯子才会想来的鬼魂肆虐之地。

    莎莉文无言地接受着对方的倾述,她的肩膀现在非常痛,艾西莉亚像是要撕裂她一样,每一根手指都嵌入了莎莉文的衣服中,可渐渐地,艾西莉亚像是没有了力气一样,手指软了下去。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一般,久久都没人讲话。

    艾西莉亚的反应卓实超出了莎莉文的预期,也超出了她的理解,如果她是个够冷漠的人的话,肯定会像机械一样思考之前自己的哪一步出错了,可作为一个不那么冷漠的人,她已经在考虑道歉的事了。

    可道歉有用吗?艾西莉亚想要的显然不止是道歉,而是理由。

    等到艾西莉亚的呼吸稍微正常了一点,莎莉文开始在脖子上摸索,她把一条项链取了出来,翻开吊坠的盖子,由于空间因素,艾西莉亚脸刚好贴到莎莉文的胸口,项链从她右上方垂吊下来,刚好吊在她的眼前。

    艾西莉亚本不想理睬,可是在眼角的余光瞥到项链上吊坠的时候,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事物一样,微微抬了抬头。

    吊坠上是一副小型而精致油画,年幼的红发女孩靠在沙发上,这显然是莎莉文,但画的主角并不是她,而是那个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女人的全身都被不吉祥的黑色笼罩,黑色的盛装礼服,黑色的大礼帽,黑色的蕾丝手套,黑色的面纱,整体散发着介乎于诡异和神秘之间的气息,与旁边朝气蓬勃的女孩形成了极为反差的对比。

    艾西莉亚的心脏再次加速跳动了起来,湛蓝色的瞳孔也在晃动。

    是她!是她!是她!

    即使看不到明确的外貌样子,但通过画面感受到的那个人的气息是不会错的,就好比基督教的信徒无论在什么时候看到十字架都会感受到精神振奋一样。

    “这下你懂了吧,收养你的那位贵妇人,其实是我所效忠的导师啊。”

    “导师?这......怎么可能。”

    艾西莉亚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与那位大人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还有其他人效忠于她,在艾西莉亚看来,自己只属于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同样也只属于她自己,这种占有她决不允许有其他人分享。

    艾西莉亚出生在纽伦霍特周围的一个附属市,父亲是当地教堂的一个牧师,母亲是一家商户老板的女儿,总之是个很普通的家庭。但她与父母的关系并非那么融洽,常有争执,更有心灵上的隔阂。

    可她平凡的人生在她十一岁的某个礼拜天被打碎了,因为一场有预谋的黑巫术袭击,在那之后收养她的是一位路过的贵妇人。这位贵妇人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宅邸,像母亲一样细心照顾着艾西莉亚,让她接受贵族的高等教育与礼仪,用餐和衣着都是上流社会的标准,四年的时间里,那位贵妇人医治好了艾西莉亚心中丧失家庭的创痛,尽管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主仆,但在艾西莉亚心中对方已经超越了原来母亲的地位。

    虽然自己有了新的精神寄托与家庭,但那次黑魔法袭击却始终是她心中的阴影,,她自始至终怀着对那个黑巫师的怨念,直到十天之前,贵妇人并没像以往一样在早餐时准点出现在餐桌的尽头,摆在那里的只有一封信......以及一把刀。

    “亲爱的艾西莉亚,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并且不会在回来。四年前引发那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杀害你父母的那个黑巫师将会于12月6日——12月12日期间住在纽伦霍特的布莱尔酒店,这把刀是送给你的礼物......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生活在这个宅邸,女仆们会按时来上班,教师也会每天过来,一切都不会变,除了我永远都不会回来,可你如果选择与你多年以来的怨念做个了断,这一切将不复存在。”

    这一整天她都在寻找贵妇人的身影,可贵妇人好像带着一切有关她的痕迹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卧室是空着的,衣柜里也是空着的,侍女和管家都不记得她的存在,只知道艾西莉亚是这栋宅邸的主人。

    好多天以后,她才决定来到布莱尔酒店。

    这下一切都弄懂了,难怪莎莉文像个先知一样知晓有关艾西莉亚的所有事,艾西莉亚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大人让你带我来这个地方的吗?”

    艾西莉亚昂着头望着艾西莉亚,希望能从对方的目光中找到答案,可莎莉文却平视着正前方,目光平静地聚焦在艾西莉亚的身后:“是我决定带你来的。”

    顿了几秒后,莎莉文接着说:“导师只是对我说过几天有可能会有一个小姑娘会过来,让我来引导你接下来的路。”

    “引导?”艾西莉亚觉得这个词有些刺耳,它像是在讽刺着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