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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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盛夏宫里的弥塞菈

    翡冷翠,盛夏宫。

    这是一座建立在海岸高崖处的城堡,通体洁白,高窗遍布。

    城堡前漫长的斜道上,一辆绘刻着知更鸟纹章的马车缓缓驶向宫门。

    翡翠王国的长公主,弥塞菈·奥尔巴特手托下巴,靠在镶嵌金边的车窗沿上,出神地望着海浪一次又一次拍打岩崖。她有着精巧柔和的五官,眉眼间透着淡淡忧愁。她柔顺的金色长发用麻花辫高高盘起,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太阳花。

    “殿下,我们到盛夏宫了。”

    马车在弥塞菈的出神中渐渐停下。车夫恭敬地拉开车门,弯腰伸手。

    “唔,这么快就到了吗?”

    弥塞菈拎起裙边,搭着车夫的手,走下马车。阳光照在她白色的褶裙上,泛起牛奶般的光晕。

    “奥拉夫,你留在这里等我吧,我见过父王就出来了。”

    “是,殿下。”

    弥塞菈在两旁宫门守卫的低头致意中,一边回礼,一边走进宫门。

    城堡里面一队侍女已经等候多时,为首一名三十许的女官见到弥塞菈,微微屈身,笑意盈盈道:“欢迎回家,殿下。”

    “贝尔塔,我好想你!”公主却是小跑着上前拥抱住女官,眼里隐隐闪着泪花。

    女官习惯性接住弥塞菈,她刚想和以前一样轻拍弥塞菈的背脊,手却一下子停在半空中。

    曾几何时,她能够毫无顾虑地拥抱、聊天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一国公主。为了顾及弥塞菈的形象,她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做出过于亲密的行为。

    只是,自己上一次这样拥抱弥塞菈是什么时候?

    她还记得那天送别弥塞菈的时候,公主也是和今天一样,紧抱着自己不愿放手。现在想来,她和弥塞菈竟然已有四年不曾见面。

    “殿下,您已经长大了,以后可不能如此了。”她最后还是忍不住拥抱住弥塞菈,低低说道。

    “哦,我知道了。”

    公主的脸上浮现出些微沮丧的神色。

    女官有些疼惜,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正色道:“陛下在夏厅,请跟我来。”

    贝尔塔当先领着弥塞菈去往盛夏宫的深处。弥塞菈跟在她后面,一边打量已经许久未回的曾经的居所。

    盛夏宫的廊道回环曲折,交错缠绕,宛如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历史上就发生过不了解情况的刺客迷失在重重的回廊里,找不清方向,最后被赶来的侍卫抓获的事情。回廊靠外的一侧是一扇扇拱形的高窗,傍晚的阳光从外面透进来,照得回廊里红彤彤一片。

    “贝尔塔,你知道父王急着叫我回来是因为什么事吗?”

    从风息堡道翡冷翠的一路上,弥塞菈都对父王急召自己回来忐忑不安。

    不,确切地说,自从四年前,她被送出盛夏宫的时候,这担忧就像怨魂一样彻底纠缠住了她,日日难安,夜夜难眠。

    女官推开走廊前边的小门,回答道:“陛下未曾提起,只是近来时常会在醉酒后呼喊您的名字。”

    “父王还是终日酗酒吗?”

    公主眉头紧锁,面色无奈。印象里,她的这位国王父亲嗜酒成性,不知悔改,多次因为酗酒而生命垂危,但每次卡罗尔学士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就又继续狂吃狂饮,荒废朝政。

    “是的,陛下他······唉,您见到就明白了。”

    女官加快步伐带领弥塞菈穿过几处偏厅,高跟的公主鞋硌得公主脚踝生疼。盛夏宫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没有地毯,它的地面都是用光洁的大理石铺成,石块之间严丝合缝,水泼不进。这个独特的传统源自百年前的红王,说来可笑,这位在累累尸骨中登上王位的国王竟然厌恶踩在地毯上时的柔软感觉,他说那种感觉就像是踩在一滩粘稠的鲜血之中(当时使用的是红色天鹅绒地毯),于是下令盛夏宫各处皆不得使用地毯。所幸盛夏宫本身就是能工巧匠精心设计建造而成,撤了地毯后,也不是其高贵雄伟。

    “殿下,陛下就在里面。”女官停在一扇黄木大门前,躬身说道。

    门口站岗的两名侍卫看到公主后行了一礼,然后推开可容一人通行的门缝。

    门后的夏厅面积不大,弥塞菈一进门就看到瘫坐在圆桌后的翡翠国王,乔瑟·奥尔巴特。他披着薄薄的纱袍,身材胖硕,眼神涣散。他右手揽着一名年轻侍女的细腰,一手慢摇猩红的美酒。

    见到弥塞菈,国王的眼神才微微有了焦距,他一口喝光高脚杯里的葡萄酒,挥退身边的侍女,哑着喉咙道:“你回来了,弥塞菈。”

    “是的,我回来了。”

    伴着弥塞菈的轻语,温暖的夏风从打开的高窗外溜进来,吹起丝绸窗帘,吹动她的褶裙。

    “父王,卡罗尔学士都说过许多次了,您的身体不应该再喝这么多酒了。”看到圆桌上东倒西歪的酒瓶,弥塞菈皱皱眉头,欲要拿走圆桌上的剩余的酒液。

    国王伸手挡住盛着琥珀美酒的高颈瓶,摇头道:“唯酒可让我无忧,弥塞菈。”

    “您是一国之君,父王!酒色只会让您威严尽失!”

    “一国之君?哪来的一国之君!”国王闻言,怒不可遏:“贪婪的白头鹰啄食肥美血肉,圣洁的婊*子穿戴艳丽衣羽,狡狐隐藏在群山背后蠢蠢欲动,中庭的玫瑰根茎带刺缠绕在尸体之上!”

    他站起来,一把扯住胸前纱袍上的徽记,低吼道:“看看这只知更鸟!看看它胸前这片血!翡翠的国王早就死了!死在那些凶手的合谋里!”

    “父亲!”弥塞菈忍不住叫了一声。

    陷入情绪的国王愣了愣,回过神来。

    “抱歉,弥塞菈。”他颤动着嘴唇,“我太激动了。”

    他跌坐回铁椅上,深深呼吸。

    这一刻,乔瑟国王的脸上显现出种种表情,抑郁、愤怒、无奈、不甘,但最后都变成颓然。

    “原谅我,我的女儿,留给你这样一个千疮百孔、家徒四壁的奥尔巴特的翡翠。”

    “留,留给我!?”

    弥塞菈睁大眼睛,她敏锐地抓住了父王话里的关键,一下子怔在那里。然而不知道为何,尽管吃惊于国王的决定,她的内心却对此似乎早有准备。

    国王看了眼弥塞菈的眼睛,他那浑浊的眼神在这时清明起来,目光锐利得仿佛直透弥塞菈心底。

    “看来你也想到这四年我为何安排你待在风息堡学习文史政教、骑射剑艺。”国王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弥塞菈

    “可是,父王,罗伊怎么办?”

    “很好,很好!”国王听闻弥塞菈询问她的弟弟,忽然大笑起来。

    “你的心里已经默认接过这顶王冠了,我的好孩子。”他握紧拳头,用力锤了锤座椅的扶手,“至于罗伊,你难道还不清楚你这位弟弟是个怎么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