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觉得你很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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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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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在这扯淡的生活中,需要一颗平常心。抱着一颗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我找到一份酒店的工作,在前台做接待。山峰极度鄙视我,按他的思维,我定是在酒店里做搔首弄姿的服务生,搞不好还要出卖灵魂。

    我没有跟他理论,我也搞不懂这家酒店为什么要招收男接待,这不符合常理,一般猥琐的大堂经理都倾向于招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赏心悦目。后来我懂了,我这个前台接待的还有别的用处,譬如保安,服务员,传菜员,清洁工,电器维修工等等。当然,工资按做前台接待发放。

    酒店的工作,劳身伤神,每天都忙忙碌碌地,挂着笑容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儿。带我的领班,是一位至少三十三的大龄剩女,长相不敢恭维,但热衷打扮,穿着时尚。她不胖,肤色白皙,身材苗条的她总让我想起西游记里的白骨精,是化作一堆白骨的白骨精。或许因为高挑的她瘦得过头了吧。在酒店,我们绝大多数时间都被要求穿上又呆又笨的工作服,白骨精总能见缝插针地换上她色彩斑斓的衣服,进行时装秀,搞得我很不好意思透过低矮的衣领看她那,若隐若现,偶尔粉红色,偶尔绿色白条纹相间,偶尔肉色撩人的紧身内衣。

    白骨精喜欢和大堂经理打情骂俏,我一直怀疑他俩有所勾当,应该是我想多了,经理眼光不会这样差的。

    客观地说,白骨精最先挺照顾我的,直到一天我由于生物知识不扎实,冲撞了这位妖气冲天的白骨精。

    刚进入酒店时,白骨精爱找我聊天,令口笨舌拙的我受宠若惊。这天,我们乱七八糟地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白骨精突然不说话了,默默地凝视着我,睁大双眸,透过长长的睫毛,含情脉脉的眼神略显诡异。我不知所措,脸微热,脸颊稍烫。白骨精向我这边靠了过来,大长睫毛顶着我的眉梢,眨巴着眼睛,眼影闪烁朦胧。这时我明白了白骨精的企图,近距离地观察了下白骨精厚厚粉底下的雀斑,粗大的毛孔,颧骨高翘,故作纯真的眼神,再加上从她身上四溢的辣眼睛的香水味,我的胃不禁作痛,嗓子眼异物翻腾。由于我的生物学得不扎实,我想吸口气缓缓气力,这口气催化了肚中的化学反应,胃气逆行,顺着食道,我吐了。这天,我记得相当清楚,我早晨吃的辣白菜的包子,喝的咸味的豆腐脑。白骨精白皙的面容瞬间赤红,浑身颤抖。

    山峰哈哈大笑,说:分明是赤-裸裸湿漉漉的勾-引。大你八-九岁而已,你应该从了她,从了她,你的仕途必将一片光明,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我就算要从,也要从个有权有势的女企业家或者女政客。这下我可算得罪了她,怎么办?

    山峰:没事儿,白骨精可能仅是试探她的个人魅力而已。没事儿的。

    我:你说的轻巧。

    其实,我内心挺愧疚,我一直把白骨精当姐姐那种层次的人来看的,我的失控让我们双方陷入尴尬。我试着找个机会解释下,白骨精对我爱理不理。工作上,仅冷冰冰地指使我跑东跑西。不久,她便让我见识了她一秒变泼妇的绝技。

    白骨精肯定不晓得一笑泯恩仇,这件事之后,我在酒店的工作越发劳累,我并无怨言,毕业后无所事事了三个月,酒店工作的疲惫带给我难得的充实,劳累让我感到踏实。

    我尽可能地兢兢业业,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只求能平稳地安定下来,幸运的话,酒店的管理者慧眼识珠,或许能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卓尔不群,有上进心,有没有兴趣当酒店总监?幸运的话。

    山峰一直嚷着落实他开网店的想法,他的具体办法是:天天趴在电脑前玩游戏,玩得累了,随便打开一个论坛,找与开网店有关的帖子。看两分钟,发几个帖子,询问些白痴问题,又把游戏打开,厮杀开来。他的开网店之路止步于此。

    我劝山峰:你不能老是宅在家里呀,走出去看看。就算开网店,也要正经张罗了。

    山峰玩着游戏,头都没抬:我知道,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你掌握个毛线呀。

    每天上班归来,拖着疲惫的身躯,我要先慷慨激辞地数落山峰不务正业,才肯昏昏睡去。

    山峰:是不是数落我,你很有成就感?

    我:你咋知道?我莫名得开心异常。不过,话说你的确不该老是玩游戏……(此处省去n字)

    经过我一遍遍持之以恒的数落,山峰终于决定从良,开始整天在外边游荡。

    这让我甚是欣慰了一阵子,好景不长,我发现,山峰变得喜欢上晚归,偶尔早出。我十一点下班,推开门,小出租屋内空无一人,四肢酸痛的我倒头就睡,刚睡至酣处,山峰“啪啪啪”一阵打门声,我不得不意识朦胧地给这个二货开门,一看时间凌晨一点半。受不了,更受不了的,这货特会挑时候,我刚在睡梦里飞黄腾达,事业爱情渐入佳境,要享受人生的时候,山峰这个二货“砰砰”一阵打门声,我的完美人生瞬间幻灭,一颗心被他的午夜敲门声破得稀碎。

    我挤着分不清上下眼皮的双眼,打着哈欠说:你个王八蛋,天天都做什么?到这点儿才回来?

    传来山峰稀稀簌簌的脱衣服声,山峰笑着说:正事儿,我在干正事儿。

    我:你他奶奶的什么正事?打扰我睡觉,有我睡觉的正事儿大?

    山峰:……

    迷迷糊糊的我没听清山峰的回答,就又呼呼大睡,酒店的工作真的不轻松。

    日子没有长脚地走着,山峰乐此不疲地拖到深夜方回,受不了这般的折腾,我干脆不关门了,给他留着门。

    我忍不住地追问一次又一次:你这一天天的忙什么呢?

    山峰神神秘秘的:干正事儿,干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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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山峰把他的正事儿带给我看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披肩的秀发,包着圆圆的脸蛋儿,眼睛不大但清澈可人,给人舒心的感觉。牛仔的背带裤搭配淡黄的衬衣,很俏皮地望着我笑。为了避免失态,我没敢直视。

    山峰脸上的幸福与骄傲快要溢出来了,牵着女孩的手,对我说:这是莫小佳,你可以叫她笨蛋。

    一记粉拳,山峰笑得更加灿烂,指着我介绍:这是我的好哥们儿,管鹏,你可以叫他管鹏。

    女孩真可爱,头依偎在山峰的肩膀上,甜美地笑:嗨,管鹏你好,山峰有什么缺点呀,秘密呀,都告诉我吧。

    女孩真可爱,面对如此可爱的女孩撒谎是不对的,我把山峰如何爱学习,如何勤奋上进夜不关灯耽误我休息,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莫小佳不相信地望着山峰,山峰面不改色心不跳。晚上,山峰请我吃了宵夜。

    山峰送走了莫小佳,回来又是夜里一点了。我:怎么总是回来得这么晚?

    山峰:我打出租车送她回去,自己步行回来的。走了一个多点儿,真他妈的累。

    我:所以你天天夜里都很晚回来?

    山峰:不然呢?你以为我在街上晒太阳?

    我沉默了,不知怎么接话,看似漫不经心的山峰粗中有细。想了想,我问道:你俩怎么认识的?大学同学?

    山峰:不是同学,玩游戏时认识的,彼此感觉不错,看对眼了,就处对象了。

    我:就这样简单?

    山峰:就这样简单。

    我:她知不知道你没有工作,还住在这个破烂地方?

    山峰:知道的,不过不知道我比她想象中混的还要惨。

    我:这样也肯跟你?有这样的女孩?你在逗我?

    山峰:骗你能给我钱?

    我又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玩的什么游戏?

    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儿都以钱嫁人,并不是所有女孩都爱坐在宝马车上哭,也有傻得可爱的女孩相信自行车后座上的爱情。这相当励志,当然,做到这点,你得和山峰一样帅。

    山峰的爱情故事鼓舞人心,令我遐想不断,我的另一半在哪里呢?谁会与我共度一生?肯定不会是白骨精,白骨精越来越过分了。

    我在做入住登记,她要求我去客人房间里帮忙。我在接待客人,她要求我去后勤部取东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刚靠在沙发上,她大呼小叫:看不到地板上都是垃圾?这让客人怎么住?

    我忍无可忍,火气腾地冲上额头,踢翻柜门,指着白骨精的鼻子骂:老子刚歇气,你没看到?你就他妈的知道唧唧歪歪,有没有镜子?要不要我送你面镜子,照照你自己什么德行?

    长期受白骨精颐指气使的同事为我鼓起掌,为我的扬眉吐气喝彩。

    可惜,这只是我的幻想,深知工作来之不易,我选择老老实实地任其差遣。我点头哈腰地说:我这就去清理。

    山峰说:眼中钉,肉中刺你懂吗?你就是她鞋里的沙子,她早晚都要扫你出门的。

    我:为什么?凭什么啊?

    山峰:你是她的耻辱,她看着你就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吃了你。

    我:怎么能?我找机会和她聊聊,再者,我老老实实不得罪她,没事的。

    山峰: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心胸宽广的。你小心,别犯她手里了。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还是犯她手里了。我与一位客人发生了矛盾,伴随着肢体冲突。这位客人,三十出头,听口音,大概从东北来的,然而没有我认识的许多东北人身上的豪爽,只有仗着自己的东北口音装大头的欠抽范儿。在酒店里我遇到过太多自以为大爷的人,每每此时,我就想对着他们吼,你他妈的有种出门左转住五星级的去呀。心里想想也就罢了。

    这位客人我想称他棍头男,从我为他办理入住登记,棍头男就唧唧歪歪,嫌我动作慢,嘴里不干不净。领他去看房间,嘴里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老子他妈的怎么住你们这**酒店”。

    那天刚被白骨精骂过,对这位棍头男的话我权当放屁,闷着头做自己的事情,棍头男看我对他爱理不理,就说:你这服务员态度太**差了,老子住酒店还要看你脸色?你……

    骂的难以入耳,我瞪了一眼棍头男,示意他我积点口德,棍头男看我胆敢瞪他,扯着脸皮:你小子挺他妈的嘚儿呀。

    嘚儿,在东北呆过的大概都知道什么意思。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棍头男没有辜负我给他起的装棍头的名字,棍头依旧,他又骂了我两句。我禁不住有教育他如何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的冲动,我攥住他的右手,用力扭过一百八十度,棍头男嘴里喊痛,脚下发软,我扫堂腿划过一个半弧,棍头男瘫在地上。干净利落地撂倒了棍头男,不是我多强,而是这个棍头男实在太弱。棍头男趴在地板上,脸紧贴着地,嘴里继续骂骂咧咧。我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本想劈头盖脸地给其一顿好打,想想后果,我温柔地跺了其两脚。扶他起来,我冷冷地说:需要什么服务的话请按铃。

    棍头男找到白骨精投诉我,隐去了被打的事儿,投诉我服务态度差。白骨精皮笑肉不笑地承诺给我记过处分,棍头男问:就只记过吗?就没有别的处罚啦?

    白骨精:月底会扣他工资的。

    棍头男一脸遗憾地回房间去了,白骨精面无表情,当着我的面在我的出勤记录上画上一个大叉。

    回房后心存不甘的棍头男又回来找白骨精,声称自己的东西丢了,自己背包里的金镶玉吊坠不见了,棍头男信誓旦旦地称那是无价之宝。这扯得离谱,棍头男有没有金镶玉先不提,无价之宝会装在他那个没有任何安全措施洗得泛白的背包里?

    这样荒唐的理由明显是没事找事,谁有功夫陪他扯淡?要是在往常,擅长耍太极的白骨精指定一个野马分鬃草草打发他,可这次白骨精认真起来,因为,棍头男的行李是我搬运的。

    我被叫到了会议室,里面坐着许多我没见过的经理,主管,还有白骨精,看上去十分严肃,经过他们科学严谨的分析,作出最终方案,决定对我进行搜身。

    白骨精面无表情,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管鹏,进去,让保安部搜身。

    我不相信酒店的管理者竟然讨论出这样荒唐的处理办法,愤慨地对白骨精说:你们有病吧,那个客人明显在找茬,你们这样做,太不尊重人了。

    白骨精:不尊重你的话,早就把你拎到保卫科暴打一顿搜身,然后扔出去了。

    看来白骨精非要整我,我:你他妈的为什么老是针对我?

    白骨精冷笑:你算个什么狗屎玩意儿,把自己当成什么葱,谁有功夫针对你。

    我算个什么狗屎玩意儿?白骨精的语气轻描淡写,犹如一把刚刀插到我的要害之处,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知如何反驳,太久没和人红脸,我连骂人都不会了:你……你……你个贱人。

    白骨精见我词穷,受到鼓舞,亮开嗓门:狗东西,给脸不要脸,保卫科的人呢?给老娘拉他进去,搜身。什么玩意儿,给老娘装什么大学生脾气……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跟别人吵架时被骂得狗血喷头,呆呆然不知所措,等到事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生闷气,拍着大腿想,老子当时如果这样骂,必然能挽回几成颜面。伶牙俐齿的白骨精骂得酣畅淋漓,我呆住了,惊讶白骨精的肚子里何以积累如此多的肮脏词汇。

    现在想来仍旧感觉耳根发热,白骨精骂的话还在我的耳边回荡,我感到自己丢人现眼到了极致,至少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话反驳白骨精,哪怕一句:有本事别说脏话。

    我什么都没做,任由白骨精唾沫纷飞地骂,准确地说,我失去意识了。白骨精的气场把我震住了,我像个植物人,麻木地站着一动不动,保卫科的弟兄扒光了我的衣服。一丝不挂的我感到浑身燥热,又如跌进冰窟浑身战栗,我被挤到了冰火的交汇处,挤到了尊严与耻辱的夹缝里。学校里老师教育我的文明社会竟发生这般野蛮行径?

    就写到这儿了吧,不想再多做屈辱的回忆。说说这事的最终结果,酒店把我开除了,尽管在我身上的搜寻徒劳无获,尽管警察证实那个棍头男压根没有什么金镶玉的吊坠。白骨精说我给公司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就算是吧。

    在外边丢人现眼的我,回去冲山峰一通发火。山峰匆忙掩盖脸上的不悦,关切地问我:怎么了?不开心?

    我想了想,说:我辞职了,不在酒店干了。

    山峰竖起大拇指:有骨气,你早就不应在那里干了,没什么前途,还要看那个妖里妖气的白骨精脸色。走,庆祝一下,我请客。

    有骨气的我在那个夜里泣不成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