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青冥
方瑾常常看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有个故事说的是种虫子，这种虫子叫做梦虫，喜欢趁人睡着的时候，将人拉进自己制造的幻境当中。梦虫营造地幻境往往无比真实，又总是满足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人们往往沉迷其中。
只要他们一开始相信幻境里的内容，便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然后梦虫就会从人耳里钻进去，一直钻到颅腔里去，一点点将人的脑子给吃光。
梦虫吗？
没关系，是什么都给我去死吧！
“说话啊！”
“说话啊！”
“我他妈在问你啊！”
陵江镇，方瑾真正的房间里。
这里没有妖物，也没有一声声闷响，不大的空间里，只有名呆立原地的少年。
方瑾双手捧着瓷枕，双目紧闭。
瓷枕正中，不断有墨绿色光芒升起，形成道光柱，一直连接至方瑾眉心。
等到方瑾拜入宗门，成为一名修行者后便会知道，在他眉心中间，印堂之后极深处有这么一处地方，没有上下之分，没有方向之别，只有点点雾气四处飘散。
修行者把这个地方叫做识海。
那道墨绿光柱投射到方瑾识海之中，旋而生出股玄之又玄的力量，将识海之中的雾气牵引过来，凝成一条盘缠小蛇。
那小蛇初时模模糊糊只是虚影，随着绿芒不断投射进来，蛇影也越发凝实。
然而，从某个时间开始，那蛇影忽然浑身一震，像是迎头受了重击。
震颤一阵强过一阵，几乎无有间断，过了不久蛇首忽地发出声哀鸣，轰然散开，只剩下半截无头蛇身高高悬在识海上方。
瓷枕上投来的绿光不曾间断，于是散逸的雾气又复聚拢而来，只是这一回凝成的却不再是蛇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墨绿光芒才忽地消散，方瑾识海之上，一道人首蛇身的存在由此显现出来。
仔细看去，那人首部分赫然长得和方瑾一模一样。
房间里，少年手中的瓷枕化作齑粉，自他手中消散。
少年则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在地。短暂的时光后，鼾声响起，十多天来，方瑾终于睡了个没有中途惊醒的好觉。
与此同时，黑松林里，名为管禹的青年倒拖着长剑，蹑手蹑脚地走在密林当中。
只看背影的话，他的样子无疑是紧张甚至惶恐的，可一直挂在他脸上的戏谑笑容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旁人，情况好像并不是那样。
“在哪儿呢……到底是在哪儿呢？”青年低声地碎碎念道着，声音欢快又兴奋，“我来找你们了哟。”
咦！
管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拖在身后的长剑陡然一动，剑尖自地面瞬间划至半空，带起一道紫色光弧，几乎同一时间，紫色光弧便从自虚无中凝成了实质，朝着剑锋所指的方向电射而出！
“噗！”
管禹身后，紫芒划过的区域里，某处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下一刻，一道身影缓缓自虚无中显现出来。
“抓到你了！”管禹满脸得意，嘿嘿笑道。
那是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通体一袭血色长袍。
男子满脸惊骇地看着管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忽然有道红线自他身上浮现，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胯下，“呲”的一声，血液从那红线之中飞溅出来，再下一刻，男子的身体便沿着那红线被分成了两半。
整个过程里，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管禹脸上，眼神中的震惊、难以置信，浓郁的几乎快要溢出来。
“嗨呀不是你们要来杀我吗？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还不准我反抗了是吧？”
管禹看也不看那残尸一眼，转身便走，嘴里愤愤不平地念叨着。
随后，那残尸之上，一枚悬在腰间锦囊蓦地悬空而起，朝着管禹飞来，后者嘴角不禁浮起笑意，任那锦囊落在怀里。
走出几步，管禹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子一僵，脸上现出懊恼。
但很快懊恼便全数散去，只留下些许遗憾。
“好像是答应了你们不用神识来着……”
管禹反思道，“毕竟我也是仙道圣地出身，言而无信传出去不太好吧……要不还是不用神识好了。”
又走出几步，他复又面显难色，自言自语道，“但好歹是四个洞玄境的修士啊，随便放到宗门里都能当个长老了，不用神识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到还没什么，但不用神识怎么捡宝贝呢……”
管禹想了想，肃然道，“哼，一群魔门余孽，和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管禹又嘿地一声笑了起来，“反正都杀了就没人知道我言而无信了嘛！”
“还有三个还真高手，你们在哪儿啊？都埋伏了好几天了，快点来杀我啊！”
“杀不了我是出不去的哟。”
名为管禹地青年阴搓搓地走在密林当中，略带兴奋地感慨道，“随随便便立个法阵就能困上四个洞玄境的陪我玩，果然还是要经常下山才行啊。”
“不过话说回来，漏掉那两个还真境的，佩灵那边应该没问题吧。也只比她高了一个境界而已嘛！”
第二天，方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再次恢复意识的少年没有立即起身，他坐在地上，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身边有一团莹莹灰烬，灰烬中央躺着枚拇指大小的蛇形玉佩。
方瑾神情复杂地将玉佩拾起，摊在手心，默默地看了许久，长叹了口气，苦涩道，“总之就是摊上大事儿了吧……”
醒来的瞬间，无数画面如同潮湿般涌入脑海。
除去幻境中经历的种种，他脑海里还凭空多出了无数信息，方瑾丝毫不怀疑，如果是一天前的自己遇到这种情景，大抵脑子都会被挤爆，直接被那混乱而又磅礴的信息变成一个傻子。
即使是现在，他依旧头昏脑涨，浑身发软。
这还是他昏睡时，那方瓷枕自发地将大部分信息都封存起来之后的结果。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方瑾，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传说中魔道传承……”方瑾满脸绝望地自言自语道，“而且还特么都用不上？”
所以，昨天说好要跟着钟佩灵他们上山去当个修行者，现在就要为了不被他们杀掉赶紧跑路？
少年哭丧着脸，遥遥看向窗外，“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连天气都不好……”
屋外一片阴沉，日月无光。
总而言之，一觉醒来，方瑾脑海里已然多了部叫做青冥宝录的传承功法。
青冥宝录分正副两经，正经为本，唤作青玄真解，就他消化到的信息来说，这是部根本法诀，修行初时，可以将人体血气精华打磨淬炼，从而催生出一点真元。往后则以那点真元为种，牵引并炼化种种灵气，进而成就青玄法力。如此，法力复又反哺自身，一步步提升生命层次，练到深处，动辄便能增寿百年。
副经为辅，名曰幽冥宝录，记载的却是种种秘法。
这些秘法又大致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是种种运用青玄法力的神通秘术，法力为本，但如果没有相应的使用方法，空有一身浩荡法力也毫无意义。
另一类，则是名副其实的辅助之法了，包括在修炼的每个阶段会用到的外物的获取或炼制方法、在突破某些关隘突破时可以增加成功几率的秘法，甚至加快修炼进度的种种法门。
然而，对方瑾来说，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卵用。
首先，青玄真解他根本就不敢练。
修行者开始修行之前，首先要做的事情其实是补全身体。人在脱离母胎之后，进食五谷杂粮，身体中渐渐便会积累浊气，又因种种缘由，逐渐积累沉珂。
这种情况下，人体气血有亏，若是强行修炼，非但催生不出真元，反而会身体亏空而死。
当然，作为完整传承的一部分，幽冥宝录里也记载着让方瑾跨过这一步，真正开始修炼的方法——血炼。
炼化他人血肉，补足自己气血。
所以得先杀人是吧，还不止得杀一个是吧……
看到血炼法里的描述时，方瑾心里不禁一阵恶寒，隐隐也对管禹他们对待魔道修行者的态度多了几分理解和认同。
“修行这种法门的人的确该杀。”心里如此感叹了句，紧接着他又神色一滞，苦涩地道，“然而我是无辜的啊。”
中肯地说，如果不计幽冥宝录，单只看青玄真解的话，方瑾并不觉得有什么出格的东西。无非是一副用来观想的画面，一套壮大真气的法门。
就算他真的要承袭这套传承，似乎也不一定就得成为管禹说的那种魔修——只要不用幽冥宝录里的内容就行了嘛。
方瑾不知道别人相不相信他可以抵住诱惑，放着那种种提升修为进度的秘法不用，只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苦修根本法诀，但他自己至少当下是相信的。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跨过补全身躯这一步。
不过……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少年苦恼的是，“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啊……”
“当然是杀了啊。”
不久之前，管禹给出这个结论时理所当然的模样如在眼前。
有个故事说的是种虫子，这种虫子叫做梦虫，喜欢趁人睡着的时候，将人拉进自己制造的幻境当中。梦虫营造地幻境往往无比真实，又总是满足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人们往往沉迷其中。
只要他们一开始相信幻境里的内容，便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然后梦虫就会从人耳里钻进去，一直钻到颅腔里去，一点点将人的脑子给吃光。
梦虫吗？
没关系，是什么都给我去死吧！
“说话啊！”
“说话啊！”
“我他妈在问你啊！”
陵江镇，方瑾真正的房间里。
这里没有妖物，也没有一声声闷响，不大的空间里，只有名呆立原地的少年。
方瑾双手捧着瓷枕，双目紧闭。
瓷枕正中，不断有墨绿色光芒升起，形成道光柱，一直连接至方瑾眉心。
等到方瑾拜入宗门，成为一名修行者后便会知道，在他眉心中间，印堂之后极深处有这么一处地方，没有上下之分，没有方向之别，只有点点雾气四处飘散。
修行者把这个地方叫做识海。
那道墨绿光柱投射到方瑾识海之中，旋而生出股玄之又玄的力量，将识海之中的雾气牵引过来，凝成一条盘缠小蛇。
那小蛇初时模模糊糊只是虚影，随着绿芒不断投射进来，蛇影也越发凝实。
然而，从某个时间开始，那蛇影忽然浑身一震，像是迎头受了重击。
震颤一阵强过一阵，几乎无有间断，过了不久蛇首忽地发出声哀鸣，轰然散开，只剩下半截无头蛇身高高悬在识海上方。
瓷枕上投来的绿光不曾间断，于是散逸的雾气又复聚拢而来，只是这一回凝成的却不再是蛇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墨绿光芒才忽地消散，方瑾识海之上，一道人首蛇身的存在由此显现出来。
仔细看去，那人首部分赫然长得和方瑾一模一样。
房间里，少年手中的瓷枕化作齑粉，自他手中消散。
少年则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在地。短暂的时光后，鼾声响起，十多天来，方瑾终于睡了个没有中途惊醒的好觉。
与此同时，黑松林里，名为管禹的青年倒拖着长剑，蹑手蹑脚地走在密林当中。
只看背影的话，他的样子无疑是紧张甚至惶恐的，可一直挂在他脸上的戏谑笑容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旁人，情况好像并不是那样。
“在哪儿呢……到底是在哪儿呢？”青年低声地碎碎念道着，声音欢快又兴奋，“我来找你们了哟。”
咦！
管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拖在身后的长剑陡然一动，剑尖自地面瞬间划至半空，带起一道紫色光弧，几乎同一时间，紫色光弧便从自虚无中凝成了实质，朝着剑锋所指的方向电射而出！
“噗！”
管禹身后，紫芒划过的区域里，某处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下一刻，一道身影缓缓自虚无中显现出来。
“抓到你了！”管禹满脸得意，嘿嘿笑道。
那是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通体一袭血色长袍。
男子满脸惊骇地看着管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忽然有道红线自他身上浮现，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胯下，“呲”的一声，血液从那红线之中飞溅出来，再下一刻，男子的身体便沿着那红线被分成了两半。
整个过程里，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管禹脸上，眼神中的震惊、难以置信，浓郁的几乎快要溢出来。
“嗨呀不是你们要来杀我吗？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还不准我反抗了是吧？”
管禹看也不看那残尸一眼，转身便走，嘴里愤愤不平地念叨着。
随后，那残尸之上，一枚悬在腰间锦囊蓦地悬空而起，朝着管禹飞来，后者嘴角不禁浮起笑意，任那锦囊落在怀里。
走出几步，管禹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子一僵，脸上现出懊恼。
但很快懊恼便全数散去，只留下些许遗憾。
“好像是答应了你们不用神识来着……”
管禹反思道，“毕竟我也是仙道圣地出身，言而无信传出去不太好吧……要不还是不用神识好了。”
又走出几步，他复又面显难色，自言自语道，“但好歹是四个洞玄境的修士啊，随便放到宗门里都能当个长老了，不用神识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到还没什么，但不用神识怎么捡宝贝呢……”
管禹想了想，肃然道，“哼，一群魔门余孽，和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管禹又嘿地一声笑了起来，“反正都杀了就没人知道我言而无信了嘛！”
“还有三个还真高手，你们在哪儿啊？都埋伏了好几天了，快点来杀我啊！”
“杀不了我是出不去的哟。”
名为管禹地青年阴搓搓地走在密林当中，略带兴奋地感慨道，“随随便便立个法阵就能困上四个洞玄境的陪我玩，果然还是要经常下山才行啊。”
“不过话说回来，漏掉那两个还真境的，佩灵那边应该没问题吧。也只比她高了一个境界而已嘛！”
第二天，方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再次恢复意识的少年没有立即起身，他坐在地上，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身边有一团莹莹灰烬，灰烬中央躺着枚拇指大小的蛇形玉佩。
方瑾神情复杂地将玉佩拾起，摊在手心，默默地看了许久，长叹了口气，苦涩道，“总之就是摊上大事儿了吧……”
醒来的瞬间，无数画面如同潮湿般涌入脑海。
除去幻境中经历的种种，他脑海里还凭空多出了无数信息，方瑾丝毫不怀疑，如果是一天前的自己遇到这种情景，大抵脑子都会被挤爆，直接被那混乱而又磅礴的信息变成一个傻子。
即使是现在，他依旧头昏脑涨，浑身发软。
这还是他昏睡时，那方瓷枕自发地将大部分信息都封存起来之后的结果。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方瑾，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传说中魔道传承……”方瑾满脸绝望地自言自语道，“而且还特么都用不上？”
所以，昨天说好要跟着钟佩灵他们上山去当个修行者，现在就要为了不被他们杀掉赶紧跑路？
少年哭丧着脸，遥遥看向窗外，“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连天气都不好……”
屋外一片阴沉，日月无光。
总而言之，一觉醒来，方瑾脑海里已然多了部叫做青冥宝录的传承功法。
青冥宝录分正副两经，正经为本，唤作青玄真解，就他消化到的信息来说，这是部根本法诀，修行初时，可以将人体血气精华打磨淬炼，从而催生出一点真元。往后则以那点真元为种，牵引并炼化种种灵气，进而成就青玄法力。如此，法力复又反哺自身，一步步提升生命层次，练到深处，动辄便能增寿百年。
副经为辅，名曰幽冥宝录，记载的却是种种秘法。
这些秘法又大致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是种种运用青玄法力的神通秘术，法力为本，但如果没有相应的使用方法，空有一身浩荡法力也毫无意义。
另一类，则是名副其实的辅助之法了，包括在修炼的每个阶段会用到的外物的获取或炼制方法、在突破某些关隘突破时可以增加成功几率的秘法，甚至加快修炼进度的种种法门。
然而，对方瑾来说，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卵用。
首先，青玄真解他根本就不敢练。
修行者开始修行之前，首先要做的事情其实是补全身体。人在脱离母胎之后，进食五谷杂粮，身体中渐渐便会积累浊气，又因种种缘由，逐渐积累沉珂。
这种情况下，人体气血有亏，若是强行修炼，非但催生不出真元，反而会身体亏空而死。
当然，作为完整传承的一部分，幽冥宝录里也记载着让方瑾跨过这一步，真正开始修炼的方法——血炼。
炼化他人血肉，补足自己气血。
所以得先杀人是吧，还不止得杀一个是吧……
看到血炼法里的描述时，方瑾心里不禁一阵恶寒，隐隐也对管禹他们对待魔道修行者的态度多了几分理解和认同。
“修行这种法门的人的确该杀。”心里如此感叹了句，紧接着他又神色一滞，苦涩地道，“然而我是无辜的啊。”
中肯地说，如果不计幽冥宝录，单只看青玄真解的话，方瑾并不觉得有什么出格的东西。无非是一副用来观想的画面，一套壮大真气的法门。
就算他真的要承袭这套传承，似乎也不一定就得成为管禹说的那种魔修——只要不用幽冥宝录里的内容就行了嘛。
方瑾不知道别人相不相信他可以抵住诱惑，放着那种种提升修为进度的秘法不用，只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苦修根本法诀，但他自己至少当下是相信的。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跨过补全身躯这一步。
不过……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少年苦恼的是，“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啊……”
“当然是杀了啊。”
不久之前，管禹给出这个结论时理所当然的模样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