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间（一）
贵木省，陈子期暑假选择的第一站。
当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时，他真想跪在地上亲吻大地。好在火车站拥挤的人群阻止了他的这个妄想，他根本蹲不下来。
凌台市，贵木省最大的一个地级市，同时也是华夏最贫穷的地方之一。陈子期从网上看到过这里的新闻，当即决定来这里看看。他省下了一些生活费，购买了一堆适合小学生看的课外书籍，来到了凌台市，来到了花木村。
花木村坐落在大山的半山腰上，高高低低的房屋绕着山坡建立，形成了一个五百多人的小村寨。
现在这个时候，花木村是没有这么多人的。年轻人早已出去打工挣钱，只剩下一些无法远行的老人，还有一些幼小的孩童。若不是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真让人怀疑这个村子已经荒废。
一些梯田上已经种上了晚稻，绿油油的秧苗迎着微风摇曳。田里已经放了水，被太阳照射着，波光粼粼的，像是闪耀在山间的宝石。
陈子期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硕大书包，跟着一位老乡，走了十多里山路，终于到了花木村。路上，老乡想要帮陈子期背一背包，结果这个干惯了农活的精壮汉子，竟然提不起来。好在陈子期赶紧一把接过，背了起来。
包里几百本书，二三百斤重，不是什么人都能背的动的。在没有被净世星炎淬炼过之前，这个包能把陈子期压死，但现在，就只是小意思了。
由于早就联系了村干部，当陈子期到达花木村时，村主任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村干部赶过来迎接了。
村主任想要接过陈子期的背包，被陈子期推脱了过去。
在村干部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花木村小学。此时早已放了暑假，学校里已经没有了学生。村主任带着陈子期来到一间教师宿舍，略显尴尬地对陈子期说道：“这里太简陋了，实在对不住。这几天我给你去寻一间好一点的房子，你先住着。”
“张主任，不用不用，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这里就挺好。”陈子期连忙摆手，对村主任说道。
他将背包放下，一堆一堆的书籍整齐码放在地。
村主任看得目瞪口呆，问道：“这么多书，怕是不下二三百斤吧。你是大学生，怎么能让你背这么重的东西上山，那二麻子也太不懂事了，回头我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二麻子就是带领陈子期进山的老乡，陈子期赶紧说道：“不关麻子叔的事，张主任，我从小力气大，这点东西能背的动，年轻人嘛。”
村主任笑着拍了拍陈子期的肩膀，夸赞道：“不错，确实结实。你这大学生能文能武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陈子期对这个叫张全国的村主任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说多少是个官，但好在官场气不重，说话做事很敞亮，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陈老师你先住着，晚上我开个会，让大家明天把小孩送过来上学。”张全国说着，叹气道：“现在啊，大人都出去打工了，小孩子只能让爷爷奶奶带着。但是老人照顾自己都够呛，哪能照顾好小孩啊！前几天又死了一个小孩，尸体在山里被发现了，被各种动物啃得，身上没几块好肉。唉……作孽啊。”
“怎么会这样？”
“这种事，每个村子都有，每年暑假都这样。不淹死几个，意外出事死几个，都不像正常农村。前些年一般都是一个两个，但今年花木村已经死了三个小孩了，真是见鬼了！陈老师，你教那帮小孩时不用客气，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不然他们就真的上蹿下跳，上房揭瓦了。尤其不能让他们跑到山上去玩，这些年人村里人少了，山里动物就多了起来。动物也会害人啊……”
陈子期沉默不语，原本青翠的山林，优美的乡村风景，仿佛突然褪下了衣裳，将遍体鳞伤和疤痕累累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早知农村艰辛，却不想除却艰辛之外，更有性命之虞。
山里的孩子，果然是命运多舛吗？
…………
…………
第二天，村里的三十多个小孩叽叽喳喳地来上学了。
小孩本身是不大愿意来的，但是他们的爷爷奶奶觉得有人能帮忙看孩子，又能教小孩读书写字，不要钱，还送书。这等好事自然不想错过，于是便撵着家里的小孩一个个地过来了。
看着教师里三十多个穿着破旧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小孩，陈子期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难受。他将带来的《格林童话》、《十万个为什么》、《皮皮大王历险记》等城里孩子看滥了的儿童读物一一发给小孩，孩子们如获至宝，捧起书就看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书里的东西，整个教室乱成一团。
陈子期没有阻止，静静地坐在讲台上，看着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偶尔敲敲讲台，给孩子们讲讲课本，教教作文和英语，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陈子期倒也不觉得无聊。
一两个星期之后，和孩子们熟悉起来，他对这些小孩也就了解得更多了。
其中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吸引了陈子期的目光。小女孩叫做陈静，今年9岁，上三年级，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但是老师觉得女孩子当班长管不住人，只让她当了学习委员。小女孩每个学期都要为这事哭一次，渐渐地成了其他学生们讨论的话题。
在农村，成为话题人物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女孩不喜欢被人笑着指指点点，但又没有办法，只能愈发沉默起来。
这时，她正拿着一本《十万个为什么》看得入神。忽然，她皱了皱眉，怯生生地举了举手，似是觉得不妥，又飞快地放了下来。
但陈子期还是看到了。他走下讲台，来到了小女孩身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懂？”
“陈……陈老师，这书……”
“这书怎么了？”陈子期好奇地拿过书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书怎么没有我想要看的问题。”
“你想看什么问题呢？”
“我想……我想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当班长？”陈静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是一直憋在她心里的难题，她不敢问老师，爸妈又不在，爷爷奶奶只知道干活，没有人可以给她解答。
陈子期愣了愣，对于陈静的情况，他是知道一点的。这时听到这个问题，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对这个小女孩，更多的则是心疼。
“女孩子当然可以当班长！”陈子期看着一脸惊讶的小女孩，继续说道：“男孩子能做到的事，女孩子也能做到。在外国一些地方，还有女的当皇帝当女王呢。就算是华夏，以前也有一个女的当过皇帝。所以呀，不要被别人影响，别人说你是小女孩当不了班长，你就努力学习，每次考试都考第一，这样就算你没有班长的头衔也是当之无愧的班长。等你上了初中高中，继续努力，总有老师会看到你的成绩，让你当班长的。”
小女孩眼中忽然明亮起来，似乎长久以来困扰着她的阴霾刹那间被吹散。
陈子期觉得这小女孩的眼睛，很明亮，很可爱。他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回到了讲台上。这一天，他又讲了一些关于大山外面的事情，对于最远只去过镇上的这群孩子来说，简直就像童话故事一般。
下午四点，到了放学时间，孩子们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陈子期远远地目送着，心里感慨万千。来贵木省只是一时兴起，来赠书支教也只是随意而为，这一次远行，他看到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只是这许多，不能行之以文字，言之于话语。这是一种油然而生，充斥于内心的莫名情绪，难以名状，难以言说。
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陈子期这样想着，转身走向了宿舍。这时，一个小男孩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陈老师！陈老师！不好了……”
当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时，他真想跪在地上亲吻大地。好在火车站拥挤的人群阻止了他的这个妄想，他根本蹲不下来。
凌台市，贵木省最大的一个地级市，同时也是华夏最贫穷的地方之一。陈子期从网上看到过这里的新闻，当即决定来这里看看。他省下了一些生活费，购买了一堆适合小学生看的课外书籍，来到了凌台市，来到了花木村。
花木村坐落在大山的半山腰上，高高低低的房屋绕着山坡建立，形成了一个五百多人的小村寨。
现在这个时候，花木村是没有这么多人的。年轻人早已出去打工挣钱，只剩下一些无法远行的老人，还有一些幼小的孩童。若不是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真让人怀疑这个村子已经荒废。
一些梯田上已经种上了晚稻，绿油油的秧苗迎着微风摇曳。田里已经放了水，被太阳照射着，波光粼粼的，像是闪耀在山间的宝石。
陈子期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硕大书包，跟着一位老乡，走了十多里山路，终于到了花木村。路上，老乡想要帮陈子期背一背包，结果这个干惯了农活的精壮汉子，竟然提不起来。好在陈子期赶紧一把接过，背了起来。
包里几百本书，二三百斤重，不是什么人都能背的动的。在没有被净世星炎淬炼过之前，这个包能把陈子期压死，但现在，就只是小意思了。
由于早就联系了村干部，当陈子期到达花木村时，村主任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村干部赶过来迎接了。
村主任想要接过陈子期的背包，被陈子期推脱了过去。
在村干部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花木村小学。此时早已放了暑假，学校里已经没有了学生。村主任带着陈子期来到一间教师宿舍，略显尴尬地对陈子期说道：“这里太简陋了，实在对不住。这几天我给你去寻一间好一点的房子，你先住着。”
“张主任，不用不用，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这里就挺好。”陈子期连忙摆手，对村主任说道。
他将背包放下，一堆一堆的书籍整齐码放在地。
村主任看得目瞪口呆，问道：“这么多书，怕是不下二三百斤吧。你是大学生，怎么能让你背这么重的东西上山，那二麻子也太不懂事了，回头我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二麻子就是带领陈子期进山的老乡，陈子期赶紧说道：“不关麻子叔的事，张主任，我从小力气大，这点东西能背的动，年轻人嘛。”
村主任笑着拍了拍陈子期的肩膀，夸赞道：“不错，确实结实。你这大学生能文能武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陈子期对这个叫张全国的村主任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说多少是个官，但好在官场气不重，说话做事很敞亮，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陈老师你先住着，晚上我开个会，让大家明天把小孩送过来上学。”张全国说着，叹气道：“现在啊，大人都出去打工了，小孩子只能让爷爷奶奶带着。但是老人照顾自己都够呛，哪能照顾好小孩啊！前几天又死了一个小孩，尸体在山里被发现了，被各种动物啃得，身上没几块好肉。唉……作孽啊。”
“怎么会这样？”
“这种事，每个村子都有，每年暑假都这样。不淹死几个，意外出事死几个，都不像正常农村。前些年一般都是一个两个，但今年花木村已经死了三个小孩了，真是见鬼了！陈老师，你教那帮小孩时不用客气，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不然他们就真的上蹿下跳，上房揭瓦了。尤其不能让他们跑到山上去玩，这些年人村里人少了，山里动物就多了起来。动物也会害人啊……”
陈子期沉默不语，原本青翠的山林，优美的乡村风景，仿佛突然褪下了衣裳，将遍体鳞伤和疤痕累累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早知农村艰辛，却不想除却艰辛之外，更有性命之虞。
山里的孩子，果然是命运多舛吗？
…………
…………
第二天，村里的三十多个小孩叽叽喳喳地来上学了。
小孩本身是不大愿意来的，但是他们的爷爷奶奶觉得有人能帮忙看孩子，又能教小孩读书写字，不要钱，还送书。这等好事自然不想错过，于是便撵着家里的小孩一个个地过来了。
看着教师里三十多个穿着破旧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小孩，陈子期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难受。他将带来的《格林童话》、《十万个为什么》、《皮皮大王历险记》等城里孩子看滥了的儿童读物一一发给小孩，孩子们如获至宝，捧起书就看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书里的东西，整个教室乱成一团。
陈子期没有阻止，静静地坐在讲台上，看着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偶尔敲敲讲台，给孩子们讲讲课本，教教作文和英语，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陈子期倒也不觉得无聊。
一两个星期之后，和孩子们熟悉起来，他对这些小孩也就了解得更多了。
其中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吸引了陈子期的目光。小女孩叫做陈静，今年9岁，上三年级，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但是老师觉得女孩子当班长管不住人，只让她当了学习委员。小女孩每个学期都要为这事哭一次，渐渐地成了其他学生们讨论的话题。
在农村，成为话题人物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女孩不喜欢被人笑着指指点点，但又没有办法，只能愈发沉默起来。
这时，她正拿着一本《十万个为什么》看得入神。忽然，她皱了皱眉，怯生生地举了举手，似是觉得不妥，又飞快地放了下来。
但陈子期还是看到了。他走下讲台，来到了小女孩身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懂？”
“陈……陈老师，这书……”
“这书怎么了？”陈子期好奇地拿过书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书怎么没有我想要看的问题。”
“你想看什么问题呢？”
“我想……我想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当班长？”陈静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是一直憋在她心里的难题，她不敢问老师，爸妈又不在，爷爷奶奶只知道干活，没有人可以给她解答。
陈子期愣了愣，对于陈静的情况，他是知道一点的。这时听到这个问题，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对这个小女孩，更多的则是心疼。
“女孩子当然可以当班长！”陈子期看着一脸惊讶的小女孩，继续说道：“男孩子能做到的事，女孩子也能做到。在外国一些地方，还有女的当皇帝当女王呢。就算是华夏，以前也有一个女的当过皇帝。所以呀，不要被别人影响，别人说你是小女孩当不了班长，你就努力学习，每次考试都考第一，这样就算你没有班长的头衔也是当之无愧的班长。等你上了初中高中，继续努力，总有老师会看到你的成绩，让你当班长的。”
小女孩眼中忽然明亮起来，似乎长久以来困扰着她的阴霾刹那间被吹散。
陈子期觉得这小女孩的眼睛，很明亮，很可爱。他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回到了讲台上。这一天，他又讲了一些关于大山外面的事情，对于最远只去过镇上的这群孩子来说，简直就像童话故事一般。
下午四点，到了放学时间，孩子们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陈子期远远地目送着，心里感慨万千。来贵木省只是一时兴起，来赠书支教也只是随意而为，这一次远行，他看到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只是这许多，不能行之以文字，言之于话语。这是一种油然而生，充斥于内心的莫名情绪，难以名状，难以言说。
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陈子期这样想着，转身走向了宿舍。这时，一个小男孩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陈老师！陈老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