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命顿悟【原创作品，谢绝转载】
在苏霓的帮助下，成洛母亲第二天就安排了手术，主刀的是肛肠科第一刀的科主任。手术相当成功，但由于母亲体质太弱，术后的护理和调养就相当重要了。成洛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回家换洗衣服外每天几乎都铆在了床前。他很累很累，但看到母亲的情况一天天好转，心中的欣慰便盖过多日来的辛劳，一直悬起的心才稍稍落定。
每当太阳快要西落的时候，母亲总喜欢让他将床头靠垫升起，静静守候着窗前天边那轮桔红的太阳。当破碎的夕阳余辉远远地铺洒在床前和身上时，母亲的心情是最好的，常常拉住他的手轻轻地说起他儿时的许多趣事。这时的成洛总为母爱的厚重感动不已，心怀感激地注视着夕阳在母亲苍白脸上涂抹的淡红。他希望能留下这抹淡红，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这本该属于生命的颜色为何总是在人最脆弱的时候离弃？
生命，这个以往在哲学书中多次看到的词开始走进成洛的思考，而在医院近距离观察生命经历艰难历程的体验更让他的感悟继续延伸。以往，他笃信书刊描述的生命是如何如何顽强坚韧，但此刻在医院在病榻旁，他看到更多的是脆弱的一面——有时仅仅是常人一个翻身动作或只是支撑一下身体，生命便轻而易举地被终结了。生与死是如此紧密地交融在一起，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地思索起生命的内涵，他越来越相信生命本身就涵盖了生与死两个内核，她们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有形式的差异——活着还是死亡。人们在赞美生命祝福新生的同时，实际上只是把死亡忽略了，毕竟它代表着黑暗、失败与衰竭，然而谁也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生死相伴，人实不应忌讳死亡现实，也没必要过于恐惧，事实上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它的过程——巨大的疼痛摧毁人的求生意志也折磨着亲属们的神经。所以，他由衷地赞成安乐死，它让人走得更有尊严、体面和安详。
他意识到，母亲正以自己迈向老弱的躯体默默地启发他，为他展示一种生活态度。让他相信一生一灭本是一种自然，世界因此得以守恒，生命也应此得以延续。人只有乐观地把拥有时间短寡的悲哀抛开，才能真正享受生命的快意与快乐。这是一种顿悟，成洛的人生观在蜕变，让他觉得自己在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了。
周卉找到成洛母亲病房时正是黄昏时分，在门口她一眼就认出了早已刻记于心的背影，心立时又不争气地狂敲起来，心里仿佛一个声音在喊终于见到他了终于见到他了！一直以来，周卉都自诩是理智型的人，对情感的要求和控制几乎不近情理，但面对成洛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最近一些行为更是以往想都不曾想的。本以为这次行动早已是深思熟虑，更充分设计过好多种见面版本与对白。都充分准备本没有理由紧张，但现在仅仅只是见个背影竟便让她的手脚有些不听使唤，想好的台词更忘得一干二净。周卉下意识地转身退到门外，她不愿意在自己情绪不稳的时候面对他，更不愿意让他看出自己此刻内心的激荡。
当周卉重新迈进病房时，床上的成母正迎着窗前的晚霞轻声地跟身旁儿子说着什么，墩伏在母亲脚旁的成洛一边含笑点头一边小心地为母亲修着指甲。夕阳余辉定格了这温馨一幕，轻柔地在母子俩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桔红。这是一幅充满暖意的画像，周卉在一瞬间被感染了，竟只顾呆立成洛背后凝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眼前男子吸引了。
周卉的异常举动引起了同室病友的注意，成洛母亲也感觉到了众人异样，转过脸去发现一婷婷玉立的女孩正静静地站在儿子背后。
“姑娘，你找谁？”她问。
母亲的发问打断了成洛手中的活，顺着母亲的眼光望去竟然接触到一双热切而熟悉的眼睛。周卉！成洛不可置信地望着周卉呆了，他作梦也没想会在医院里见到这双梦中出现无数次的眼睛。
“啊......，你好阿姨，我是小成同事，今天路过，知道他在这就上来探探你们，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周卉灵魂归窍，边放下手中的水果礼品边解释。
她的解释几乎是直白的，即使是再糊涂的人也能听出她与他的关系并非一般。成洛不傻，当然也能品出个中味道，但含义却截然不同，在他理解中，周卉是因为内疚连累了他而来的。成母亲可不知个中因由，但过来人的眼光当然以瞄出眼前美丽女孩与自己儿子不一般的关系，苍白瘦削的脸庞顿时绽开了难得的笑容。她推了一下脚边还愣着不动的儿子责怪道：“嗨，人家大老远来你这人咋长这么大也不会招呼人家坐下？”
成洛让母亲说得很有些尴尬，连忙站起来让座，讷讷地为双方介绍：“请......坐。这是我妈妈，这是......我们公司质检部的小周，周卉。”
“这小子准是累迷糊了，我当然是他妈妈了。我姓冯，叫我冯姨就好。”成洛母亲不无心痛地瞅了一下儿子接着他的话道。
周卉向床头挪挪，含笑说：“好咧。冯姨今天精神不错哟，刚才在护士站打听时大夫也说您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不错呢。”打从见到成母起周卉便对这位阿姨生出莫名的好感，她慈祥的眼神让她想起自己的妈妈，亲和的话语更让她有种归家的亲近。
周卉的形像本来就讨人喜欢，如今软语轻声的问候使成母连伤口的疼痛都暂时忘了：“人老了病痛也多，希望这回能一劳永逸吧。真不好意思，这里条件不大好，连杯水也不能给你。成洛，傻站着干嘛，去，为小周洗削个苹果吧。”
“哦……”站在两个女人旁一直插不上话的成洛有点诧异，她们似乎一见如故，周卉不见了往日冷艳而母亲更是特别，连日来的病痛少有话多的时候，今天却反常得很，难道美丽的外貌也能人让间隙性止痛？
成洛还没动就让周卉拦住了：“谢谢冯姨，我今天来是探望您跟小成，怎能还给你们添麻烦？”
“让他去让他去，呆久了也让他走动走动。”冯姨还是热情地执意让儿子去。
周卉不无歉意看了看成洛，但目光一碰到他的眼睛就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
“你先坐坐......”成洛也不敢正眼看一下周卉，提了床前的水果就出去。其实，从周卉进来他脑子就陷入一种混沌，惊喜、兴奋、疑惑、无奈的纷杂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少倾，神情恍惚的成洛从狭小的茶水间出来就看到俏俏生生立在门旁的周卉。
“怎么出来了？”他疑惑地问。
“阿姨说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做家务笨手笨脚，担心你掉下水道让我来瞧瞧。”周卉有点好笑地看着成洛，伸手要接他手中的水果。
成洛抬抬手又放下：“别别，你是客人，弄混你的手不好。”
成洛的话让周卉颇为气苦，俏脸一冷，乌黑的大眼直盯着他眼睛：“你......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的，我来这是因为我想......见你，我不是你的客人！”这是讫今以来周卉最为表白自己感情的一句话，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生命中头一次明示情感的话就这样毫无准备的流出嘴边，当她意识到这些时脸在一瞬间滚烫发热，头低了下去。
凤目含羞，端的是秀色可餐！美人恩重，成洛有些手足无措。他根本没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听到自己最想听的话，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瞪着迷人的周卉。俩人一个情窦初开羞涩难言，一个惊诧迷惑，居然就愣在那儿。
茶水间人来人往，挡在门口的这对迷情男女自不然招来众多打量。周卉首先醒悟过来，脸更是绯红，顾不得许多拽着成洛的手把他拉到一旁。
此刻的成洛有点腾云驾雾，能与梦中情人如此近距离面对已是意外的意外惊喜的惊喜，如今柔荑在握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是不是太累了，总是心事重重。听大夫说阿姨恢复得不错，你可以放心了。”羞色未褪的周卉关心地看着成洛。一个多月未见，他真的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连脸窝也陷了下去，络腮胡子青梗毕现，穿在身上的衣服犹如挂在衣架子上，给人风一吹就会飘的感觉。成洛“潦倒”的样子让周卉越看越心疼，自责也更深。
“你......不用上班？工作......”周卉的关心溢于言表，成洛自是甜在心里，本想把心中的激荡趁机表达，可张口居然是如此的牛头不搭马嘴，连自己也觉得当真是混帐到家了。
“我的工作听说已办下来了，调令已到了总公司，现在只是走程序，手头上的工作不多，我已作了安排。”周卉误解了成洛的话，以为是跟她谈调动的事儿。
周卉的话犹如一盘冷水当头泼下，把成洛刚热起的心浇得连烟也不见一丝，他刹时醒悟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她还是会走的，并且会越走越远，彼此本质上的差距仍旧使双方难以跨越时间与空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