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度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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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去的饭碗

    魏州榆城,都诸夏之中,滨潇水之畔,民康物阜,路通人和。自春秋建城以来,世世代代的榆城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片富饶沃腴的土壤中,一步步衍生出了蓬勃昂扬的榆商文化,缔造了榆城人自己的商业时代。进入新时期以来,在各种有利条件的催生下,除了以魏榆商团为代表传统民营资本迅速扩张,也涌现出一大批后起新秀。



    坐落在魏州市潇河旁耸入云霄的高楼正是齐乐集团的大厦,走过水畔一排数十株榆木树,穿眼而入的便是楼前的牌坊。八月金风下的榆叶被撕扯般猎猎作响,一抹残阳倾泄在面前雕梁绣柱的大门上,宏伟华丽直入人心,却也颇感几丝萧索寂清之意。两边的立柱用烫金镌刻着一幅对联:齐举鹏程九万里,乐开骏业五千年。大楼周边是店铺林立的中心商业区,这里是榆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也是魏州城的经济发展重地,二十多年前,各地慕名而来的创业者在这里纵横驰骋,挥斥方遒。



    二十多年前的柳歆也在这里,让梦想走向现实。



    静水微澜风碎月,青烟不散柳藏舟。潇河水屑金贯玉,碧波盈盈,浩浩淼淼,蜿蜒迂回,自西向东绕榆城汇汾水入黄河。正值由春入夏的六月时节,岸边夜灯骤然全开映射下的午夜,让车流不息下的道路如镜面般反射出道道幻光。在路边大众汽车上的柳歆没有这么好的雅兴,被路标牌聚光折射眼前的一抹光束让正在看车载电视的他目眩了好一段时间。也让他渐渐的意识到,这场将近一昼夜的停电终于宣告寿终正寝,而自己赖以生存的工作也与这场停电一起一了百了。



    柳歆,二十年后的后齐乐集团董事长。



    目前由于年份太早,尚且身无分文,有进无出。



    毕业才几年的他,从一无所有奋斗到一穷二白只用了短短一个晚上。因为在今天以前,准确说,是截止今天中午十二时,他还是颐廷酒店一名有头有脸的客房部经理。软件开发出身的他,对于自己所有的职位并不是很满意。他内心的理想是创立如腾讯网易一般的软件公司,成为互联网大鳄。而现实总是比想象要骨感的多,每月按时而来的车贷,房租却让他不得不去赚取那笔不算丰厚却可保证正常生活的薪水。辞去工作or放弃梦想?自小奉行鱼和熊掌必须兼得的他在一番挣扎后,最终决定左右互搏,双面开刀——对于客房部的管理工作,进行了全方位的信息化改革。先是开发设计了一款软件将每个房间的现状都同步更新到了自己的手机上,让整个管理实行了掌心化,随后便开始埋头设计推广自己的游戏软件。不过,这一切的努力都伴随着这场忽如春风一夜来的停电断送了。昨夜睡觉前的他在看了下系统界面,与值班员工联系确认一切无虞,和女友一番纠缠昏昏入睡后,翌日清晨起床后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条鱿鱼。



    第二天刚在酒店门前的停稳车,一只脚还没迈下车门的他,就听到后面的保安嚷道:“那个,对,就是你,这是领导们的停车处,外来车辆停到对面停车场去!”柳歆看着吆五喝六的保安,见怪不怪的走了下来。“砰砰砰”转眼之间,喊话的保安正在大力拍着他的车:“都和你说了,像你这种大众车是不能停这里的,停地下停车场去,你听不到吗?”



    看着自己刚分期的车上挨了好几巴掌,正在往门口走的柳歆转过头:“你是新来的吗?把你们队长叫过来,狗眼看人低,大众怎么了?大众的款辉腾一百多万你不知道吗?”



    面对脸上慈眉善目却语气严厉的柳经理,小保安瞬间如一幅小媳妇般忐忑样说到:“对不起对不起,您的车就是辉腾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大众有款车叫辉腾。”连说带笑的同时,柳歆已经迈进了大厅。



    抬眼望去,是大厅中众人因惊讶而扭曲的表情。



    大堂经理是第一个凑过来的:“歆…歆哥,你怎么还敢来啊,朱总刚才说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呢。”



    柳歆素来本着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职场原则。对朱总的怒火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己每天吊儿郎当,每天错误还少吗?可哪又怎么样,自己还不是干的好好的?



    柳歆一脸的不以为然:“什么扒皮抽筋?还吸血剁骨呢?咋,是运菜的车翻了还是冷库的肉被偷了?没得吃都打算吃我了?”



    “诶,要不说您是这的大爷呢,这会儿咋还有心思贫嘴?那,你自己看。”说话的同时,保安的手已经举过头顶。



    抬头随着保安的手指向楼上望去,柳歆不由得吞了一口pm含量十足空气。听过举头三尺有神明,也听过祖坟冒青烟,可没听说过举头三尺浓烟滚滚啊,只见第九层靠边的窗户上一片漆黑,不对,不是靠边,是直接有半边楼都不见了,隐约间还可以闻到一股烧焦的的味道。



    在柳歆站在楼下费解不堪的同时,颐廷酒店的总经理,北域明珠集团少东家朱殷廷正在电话中对着客房部的两位副经理大发雷霆,他对两人出的主管经理缺岗,不明原因导致失火的解释根本无法接受。老爷子最引以为豪的起家酒店,安保措施号称铁通围城,就算经理缺岗一夜,就烧塌一半?而且更可恨的是,这个房间平常并时并无人居住,只有朱殷廷的大哥朱铭廷偶尔会住一段时间。



    这位少东家是北域明珠集团董事长朱秋十的爱子,朱老爷子穷苦人家出生,父亲是最早一批背井离乡的小商人。在外面推销倒卖家具装潢,几十年来栉风沐雨,颠沛流离,历经千辛万苦,才将几个孩子养大。在朱秋十的童年记忆中,父亲收入微薄,母亲常年抱病。生活条件每况愈下,常常难以为继,时至今日,何时何地吃过几顿好饭的记忆还一直映在老爷子的心底。在他十八岁高考过后的那年,父亲拉着他的手略显无奈的对他说:“仔啊,爹到这个岁数了,干不动也跑不动了,你娘的病也没个着落。现在政府有告示,上军校的有饭吃,有衣穿,家里还给粮票补贴……” 



    命运的指针随着父亲的一番话而应声拨动。去了学校后的朱秋十对这种能吃饱穿暖却只需要锻炼身体上课考试的生活感到十分满意,他不能理解班里那些城里来的战友为什么会对衣食无忧后的训练叫苦连天。他感觉这样的日子比原来饿着肚子干活要幸福的多,虽然大部分战友并不这么感觉。



    三个月后的第一封家信来了,当他迫不及待的打开那张纸后,父亲那常年算账而导致略显潦草的字迹跃然眼上:……父亲做了一辈子的小商人,做小生意过活太过辛苦,一生没地位,没出息。在别人眼中永远是一幅见利忘义的奸商形象,更是去不掉骨子里的土里土气。希望你在部队好好干,争取提干闯出一番事业,最好能吃上公家饭捧上铁饭碗,那样就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朱秋十牢牢记住了父亲的这番话,在每天繁重的体能训练后,夜晚的宿舍外依然可以看到他在孱暗的灯光下拖长的剪影,囊萤映雪,韦编三绝,白炽灯的钨丝烧断了一根又一根,木质的书桌让胳膊磨出了一条条血迹……



    大漠的孤烟,边关的冷月,绕风的战旗,冰凉的钢枪,梦中的军乐,书窗的烛光,荒原上的雪下了化,化了下,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学校毕业后的朱秋十,因各项考核优异被留在院校当了参谋,几年后,在裁撤军队的改革影响下,深感自身年龄不小而个人问题难以解决的他在去留问题上选择了地方转业,到魏市当了了一家国有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在随后国有企业改制的浩荡潮流中,朱秋十与几位战友站在了时代的潮头,咬牙集资买下了公司旗下的一块地皮,办了一家小饭店。十多年来,因为有着各方面工作的经历,为他积累了丰厚的人脉资源,让他在魏州的商场上游刃有余而举重若轻,这家饭店也在几经发展后,成为了现在的颐廷酒店。这里是他商海沉浮的锋芒初露,是他理想与现实接轨的见证。可以说没有颐廷酒店就没有日后的北域明珠集团,更没有现在政商两界呼风唤雨的朱秋十。让爱子担任这家酒店的总经理,更是充分证明了他对这里的重视。



    现在,这所朱家的龙兴之地,榆城区最著名的地表建筑物,居然莫名其妙的在夜间发生了一场火灾,魏市的舆论如崩山洪倾泻般批头盖脸的在各大媒体上涌现,主持日常工作的副总经理景云舒对于迫在眉睫的舆论形势深感无法控制,只得联系正在出差朱殷廷回国决断。



    在朱殷廷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发布会稿件匆匆忙忙的出席新闻发布会后,转眼就看到了桌上上面下发的事故调查报告,这份报告的内容让这个三十岁的年轻人恍若间受到一记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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