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亡灵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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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俘虏

    小喽喽当不得十个杜卡特的价,他们最多只能值十个苏。金币买的是头目们的命,这点,格鲁杰和阿历克赛都心知肚明。

    他们来到了蓝衣兄弟会位于西街的一个据点,是格鲁杰为了以防万一,秘密挖掘的一个地下室,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打开地窖的大门,沿着火把点亮的木梯,微微踩实脚下的地砖,阿历克赛转头一看,身边全是用于遮人耳目的蔬菜与瓜果。

    他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便吐在地上,已经不新鲜了。

    “跟我来。”

    地窖之下还有地窖。格鲁杰手持火把,走到地窖的尽头。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面刷了白漆的石墙,但仔细听,阿历克赛还是能够捕捉到墙后细微的声响。

    “地下室的隔音效果做的还不够保密。”法师如此想道,“若是在墙上再加一组常用于滤噪的符文......”

    按动机关,一阵隆隆之后,扑面而来的是冲天的酒气。一个听到动静,前来查看的兄弟会成员警惕的探头看了一眼,眼中一愣,便顺手把刚抓起的长剑放回了桌上,叫道:“老大。”

    “嗯。”

    格鲁杰微微点头,抬脚迈步走进大厅,但继而,他又马上退了出来,随口吩咐了一句:“去通知他们我回来了,别叫我们的客人看了笑话。”后,他的手下却仅是耸了耸肩,没有照实去做,阿历克赛注意到他们彼此都没有太多的在意,似乎对各自的惫懒习以为常,哪怕空气中的酒味已经直冲脑门。

    至于格鲁杰的眉宇间虽然有些不满,但他仍按住不发。转身让过了半个身子,刻意让自己的影子笼住了整个门框,挡住了些许的酒味和不堪。又唤来门口的手下为法师捧来一杯红酒和一卷天鹅绒,亲自单膝下跪,沾酒湿布,为其擦拭皮靴。

    待到靴子的表面闪亮,又要手下在法师面前唱了段应景的诗歌,格鲁杰大约觉得自己在阿历克赛面前主人的姿态已经做足,面子也大抵给够,他便躬身抬手,语气谦恭的说道:“请进。”

    西街被夺,失了工作又无事可做的兄弟会成员还能做啥?用脚趾甲想想,阿历克赛也知这群本质上就是无赖的家伙们只会嘴上发狠,脚底打滑。

    可笑。

    和这帮人合作真是掉自己的身价。

    满心失望的阿历克赛动动眼珠,整个地下室的情形就尽收眼底。

    四下散落的酒壶,耳边尽是喧闹的叫喊,一群不下十人的赌徒正在围着两个骰子赌博,喊大喊小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格鲁杰的呵斥。没有秩序,更谈不上纪律。阿历克赛注意到后者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两个醉倒在地的酒鬼,一派颓丧的景象。

    算了。

    门口好歹还站着个清醒的。

    稍斜眉角,偏头看去,阿历克赛却发现看门人的眼神闪烁,正飘忽着跑到了一张桌子底下去了。他的眼里装着一时的惊慌与庆幸,大约是某种间或于侥幸和担忧中的复杂情绪。习惯于观察细节的法师敏感的发现一些有趣的痕迹——在不远处的墙角,一张闲置的桌子上摆满了用于遮挡的衣物,粗看之下,似乎没什么不妥,但桌子底下却还露着一只洁白的脚踝,两侧的椅子上也还摆着几件来不及收起的女性的贴身衣物,无需多做思考,某些令人失望的真相便呼之欲出。

    真是糜烂的生活啊。

    抽了抽鼻子,阿历克赛有点想打喷嚏的错觉。

    算了,没有插手的必要。

    娼妓和匪盗本就是一家。

    偶尔出格的娱乐或许对于他们,兄弟会?呵,根本不值一提。

    “就是这了吗?”

    两人在地下室内唯一的一个隔间门前停步。

    “让你见笑了。”握住门把,格鲁杰的面色显得十分阴沉,他侧着半边身体,扫过大厅内的众多手下,言语中多了一点升腾的怒气,“等到我解决了赫尔松的那群杂碎,我就来帮这群小兔崽子练练筋骨。”

    他说完便打开了门,没有光源的隔间一片黑暗,待到格鲁杰点起火烛,阿历克赛才惊讶的发现这个空间狭小的房间内竟然还藏着两个活人。

    离他较近的一个活人坐在门槛的右边,留着浅栗色的短发,正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衣衫褴褛,双手被麻绳捆到了背后,脚下有着一滩深色的湿迹。露裸在外的肌肤上青一道红一道的满是鞭痕。

    “我们问点你想知道的,然后就离开。”

    阿历克赛点了点头,看向另一个人。

    “他”不知是男是女,在烛光所及的最深处,半边肩膀还落在阴影里的他盘腿坐在角落,听门开了也不曾睁眼看来,似乎是正在静修。

    “他是谁?”

    “戈登堡的以西亚,别人都叫他‘独狼’。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和他交个朋友。”

    “除了德鲁伊,没有法师会喜欢和狗做朋友。”阿历克赛摆了摆手指,随口谢绝,然后他便故意语露不满的开口道:“方便告诉我吗,他的佣金。”

    “抱歉,不便透露。”格鲁杰迟疑了一会,他抬眼望了望一动不动的以西亚,又似乎是怕阿历克赛生气,连忙补充了一句,说道:“但是请您放心,他和您分开行动,我可以保证,该属于您的那份酬劳,他一个子都不会分走。”

    “哦,是么?”

    阿历克赛的眼皮微敛,双手拢袖抱在肚边,双眼斜视而下,揶揄道:“格鲁杰,看来你的目标不少。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还做了两手准备,是我小看你了。”

    “哪里的话......阁下,我也是为您省力,毕竟那群蛆虫在您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收尾的工作就交给我们这些粗人去做就行了。”

    说着,故作讨好的格鲁杰又躬身作礼,在阿历克赛的面前露出驯服的微笑。

    阿历克赛不置可否,转头打量起了以西亚,这个来自戈登堡的赏金猎人。

    黑。

    而后便是引申出的更多——阴影,但不是月亮,而是太阳下的阴影。

    他,被格鲁杰称作独狼的赏金猎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衣,连脸上也都戴着深黑色的面具。方才只是匆匆一眼,现在仔细看来,他的面具尤为精致,以不知名的金属为底,刷着一层黑漆,上面雕着一张似笑似怒的脸庞,既像男人又像女人,难以形容,但只消看过一眼,就不会轻易忘记。

    而在这张诡异面具的遮挡下,仿佛要与夜色合二为一的的他却有着一头灿金色的长发,一束近乎直射而下,形如马尾一般的阳光。用一根简单的头绳扎着,落在脑后,与肩齐平。

    单以此人纯正的发色而言,在缺少光线的隔间里,这位来自戈登堡的以西亚确实如同太阳般闪亮。

    纯正到让阿历克赛想起了一些关于金发的传说。

    除此之外,沉默的独狼的膝盖上还安放他的爪和牙。一柄带鞘的手半剑,精钢剑柄,牛皮剑鞘。

    他在两人的交谈期间一直没睁开过眼,似乎是真的对法师毫无兴趣。

    不过这份冷漠反而加深了他于四人间的存在感,令人无法忽视。

    如果是平时,阿历克赛必定要想尽办法叫他开口,如此场合,自己竟然不是唯一独角!岂能容下他人争锋?

    不过现在不行,阿历克赛另有要事。时间紧迫,他甚至没有闲暇为格鲁杰未通知自己的情况下,就擅自招募了另一个赏金猎人来完成任务的事上多做计较。

    所幸此次委托的佣金够多,多到让法师暂且放下了急于实验的焦躁。

    而且有了兄弟会收尾,他就不用担心杀人太多引起治安官的注意。

    这是笔好买卖。

    “我们开始吧。”

    见到此件事了,心中骤然一轻的格鲁杰赶紧走到第一个人的面前,毫不留情的掐住了对方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好叫阿历克赛能够完整的看清男人的五官。

    这是一个长的十分平凡的青年,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上还全是瘀伤,嘴里正堵着一块黑炭似的抹布,腮帮子高高肿起,半睁半闭的眼睛里,浅棕色的瞳孔因为恐惧而紧紧的收缩着。

    “他是我昨天刚抓来的嘴巴。一个生面孔,我以前从没在达鲁内见过他,应该不会搞错。”

    格鲁杰突然伸手,蛮横的拽出了青年口中的布条。顿时,点点溅起的鲜血和几颗松动的牙齿与悲切的哭号一齐从青年的喉咙中迸发,他疯狂的挣扎了一阵,随即便遭到格鲁杰的一顿拳打脚踢,开始时,法师还能听到青年说些模糊不清的乱语,但仅仅过了半分多钟,阿历克赛就只能听见青年口中溢出的点点呜咽和呕吐声了。

    这顿毒打来的也快去的也快,随着青年的整个脸都失了血色,格鲁杰也恰到好处的停了拳脚,虽不至于要了青年的命,但肉体上的疼痛仍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不过听着耳边传来的惨叫,阿历克赛却感觉颇为无趣,这并非是出于同情,而是在精于此道的法师看来,在关于如何能帮助肉体更好的理解和接收神经传导来的信息的课程上,格鲁杰的手段还是太过于稚嫩和粗糙了。

    如果硬要形容,阿历克赛略作思考,大概垃圾两字十分的适合于他。

    就像是一位大师在目睹了一个毫无作画经验的顽童在洁白的画布上蛮横的泼洒颜料之后,心痛之余,最终得出的结论只能是不堪入目。

    果然只是一个野蛮人罢了。

    费了大力却仅能带来些微的伤痛,若是为了拷问却造成了不必要的损伤。

    无知,低效。

    不识法术奥秘,凡人终为愚者。

    尚还不知自己已被法师贴上野蛮人标签的格鲁杰自我感觉良好的重新站回法师的身边,指着地上的青年,洋洋得意的说道:“从昨晚开始,我就请他尝了一点厕水,后来我见他吐的太多,又怕他饿着,就喂了他满盘的粪汁。这位来自赫尔松的绅士当时就感激的涕泗横流,不用我逼问,他就自个搜肠刮肚的把肚子里的,脑子里的货儿全给我吐了个干净。我想现在,他大概是一点隐私都不敢隐瞒您的。”

    “是么。”阿历克赛的语调平平,表情缺缺。

    “如果您还不够放心,我会让您满意的。”格鲁杰说着,跨出一步,一把攥起了青年的头发,疼的后者满脸扭曲,嘴唇微颤着发出低吟。

    “说,老子昨晚请你吃的大餐满不满意,好不好吃?要不要再吃一顿?”

    青年苦着一张脸,似要点头,却又加重了自己头皮上的疼痛,最后便挣扎着连连摆手,口中的声音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断断续续:“满意......满意......”

    “说!要不要再吃一顿。”

    他的额头砰的嗑在地上,留下一道血迹,而后又被格鲁杰抓着肩膀提起。青年的脑袋摇摇晃晃的,身体好似失了脊椎,软的一塌糊涂,受了震荡的两只眼睛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口中犹自喊着:“满意......满意......”

    “算了,我来问他。”

    阿历克赛动动指尖,无形的力场帮助青年固定了身躯,时刻观察着法师神态的格鲁杰赶忙识相的松开了手,躲在一旁围观。

    “你的名字。”

    “高格·史凯伦。”额上又添新伤的可怜家伙终于缓过劲来,他疲惫的舔了舔唇边新滴下的血珠,勉强扯动嘴边的肌肉。只是这微笑,配合着他此刻的伤脸,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十分可怖。

    “赫尔松的帮派成员?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们放弃赫尔松的?”

    “在三个月前,我们的帮派老大死在了蓝毒蛇的手上。我们守不住地盘,帮里又闹起了分裂,没有办法,我参加的这一支分部就来了达鲁内。”

    “你们的头领叫谁?或许我还有点印象。”

    “扎哈·布莱顿。我们以前都叫他‘赫尔松巨斧’。这位大人,如果您记不起来的话,他还叫‘大剧院的白孔雀’,‘卡斯兰街的黑手套’,我还听过扎哈的母亲叫他‘小淘气’和‘坏东西’,再多的,求求您原谅我,我也记不清了。”

    “相信你说的是句实话。”听到答案,心中满意的法师轻捶掌心,前期的试探已经结束,阿历克赛决定问点更有用的东西,“你们逃到达鲁内的成员多吗,大约有多少人?头目又有几个?有什么特长?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对了,听着,看着我的口型,我希望你跟我说,这里面,没,有,法,师。”

    “没.....”高格的声音微微一顿,在看到阿历克赛的口型后,他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有一位叫做‘蓝梦’的女法师,大人。”

    没想到还真有!

    阿历克赛的心底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

    “法师?不知道是我的不幸还是她的不幸,但至少你帮我避免了一次麻烦。高格·史凯伦阁下,听着,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哪怕仅仅只是谣言。”

    “她长的很高,平时都穿着一件带帽的长袍,颜色经常会变,但我记得她只穿蓝色还有红色的衣服,整天戴着帽子,手上的皮肤蛮白的。”

    高格看上去十分费劲的回忆了一会后,才继续说道:“我听人说,蓝梦是从学院里逃出来的学生。”

    “不是学徒?”

    “不是,大人,她是位真正的法师,请您相信我,我还见过她放出过火焰。”

    “哪的学院?”

    “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说过。”

    “有点棘手,不过不是不能应付。但很抱歉,格鲁杰,这次的任务要加价了。”明白了一切的节奏都在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驶去的阿历克赛用力的揉了揉眉角,在不经意间揉去了那点跃上眉梢的喜色。不用回头看,他也能够猜到格鲁杰此刻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

    自以为是的一场布局。

    凡人终究不过是凡人。

    在片刻的沉默后,本还好整以暇,双手抱胸的壮汉狠狠的瞪了高格一眼,吓的后者立刻噤若寒蝉,浮在半空中的身躯瑟瑟发抖:“他会帮你解决掉的。告死鸦,十个杜卡特,在达鲁内城,除了我格鲁杰,谁也不会为那群小头目的脑袋买单。”

    “但有人会为那个法师买单。”

    “放心,我说放心。告死鸦,独狼会帮你解决掉法师。他本就是为此而来。”

    “一条黄金猎犬?就凭你的空口白话就想让我冒险去和一位真正的法师对决?十个杜卡特,这生意做的也未免太过容易。”

    “这已经是最高价了。我哪怕用雇你的金币去叫两个猎人来,他们也逃不掉。”

    “那就是没的谈咯?”

    “没的谈。”格鲁杰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忽的,就在他的话音将落之时,两人的耳边皆传来一丝轻响,独狼的利爪已然出鞘。他的利刃明晃晃的发着寒光,格鲁杰的声音也变的越来越急,咄咄逼人,“我知道你也没的选,告死鸦,你上一次采购的尸体和水银应该已经用完了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傲慢的法师总是喜欢捣鼓些奇奇怪怪的玩意,所以我帮你把整个达鲁内的水银都买了下来,不多,但是听说最近负责买卖水银的商人出了点事故,他这个月回不来了。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告死鸦,我本来也不想撕破脸,八个杜卡特,如果你答应我,我就把我手上的水银都送给你,当作这次任务的额外报酬。”

    “呵,有趣,实在有趣。格鲁杰,我突然发现你除了无知以外,起码还是个幽默的家伙。作为你取悦了我的奖励,给你一句忠告吧。”

    “什么?”

    “收起你的笑话,凡人,不是每个法师都有我这般的宽容。”

    “你们除了骄傲还有什么?告死鸦,魔法不是万能的,我不会后悔,什么时候都不会。”

    “记住你说的话。”阿历克赛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他大笑着,笑的狂妄,笑的无比的畅快,“你马上就会后悔了。”

    法师打了个响指,突然,一声声女人的呻///吟响彻了整个隔间,扩音的法术极好的将角落处的阴私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还有那令格鲁杰膛目结舌,彻底呆愣住的谈话。

    “亲爱的,你的老大还在里面,我们不会被发现吗?”

    “放心,呃......嘶......别咬我的手指。他不会发现的,那个傻瓜。就算他发现了又怎么样,丢了西街的他在那个位子上呆不了几天了。迪门霍格已经发话,我们谁都有机会,到时候,谁还会去在乎一个失败者的意见?”

    “这么说,你也有机会?”

    “当然啦,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小甜心。看着吧,三天之后,我就要当上本地西街的大头目,到时候,你想买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死鬼,你真讨厌。”

    “嘿嘿~~~”

    “......”

    “不得不说。兔崽子们又立了个大功。”

    “我可真是个蠢材。”格鲁杰叹了口气,拍手鼓起掌来:“你说的有点道理,我确实带着点幽默细胞,那群兔崽子们也是。你赢了,告死鸦,我承认你打出了一张好牌,漂亮!愿赌服输,十二个杜卡特,还有库房里的所有水银,只要我们继续保持合作,它们都是你的。”

    “不不不,这些怎么够呢?”

    “尽管出价。”

    “我还要一份订金。”

    “随你喜欢。”

    格鲁杰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看向法师所指的目标,高格·史凯伦。

    他盯着高格,一个在他眼里不堪一击的,脆弱的,无能的家伙,却即将成为第一个逃出他手掌心的俘虏。

    “算你走运,狗屎。”

    他吐了口唾沫,目睹着对方满怀快意的抬起右手,举起手指。

    中指!

    然后他又吐了口唾沫,带着点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