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戌】时初刻·临石山
———————————
五月十五·戌时初刻（19:00）
———————————
初入夜。
东天月如盘，一袭孤影屹寒山。
临石山，地处夏阳城之西南，可俯瞰夏阳城全景。
但见夏川自西方奔流而来，水势泱漭磅礴，径直奔流进了这夏阳城中，将这恢弘辽浩的南都一分为二。全城灯火辉煌，尤以夏川两岸尤甚。
这一夜，五月十五夜，以及明夜，这座城，都将变成不夜之城。
盛世国宴，举城狂欢。
临石山突兀如龙牙的悬崖边上，那个中年人独立瑟瑟晚风中，他遥遥眺望着远处的夏阳城，眼眸中有一种热切与渴望……嗜血的躁动在蠢蠢欲动，纵横杀场的欲火炽热欲燃。
他像是在等人。
他的目光飘向了北方。
苍茫夜幕，天河璀璨，星辰闪耀。
但就在这浩瀚星河之中，有一粒星芒愈发明亮起来，它的光线如针芒般散射而出，犀利森寒，使人心颤。
这一粒星芒愈来愈大，愈来愈近，迅速地化为了一道白虹剑光，破空而来。很显然，这是有人在御剑飞行。御剑飞行者，功参炼神第五绝境，乃是天下罕有的高手。
白虹巨剑在天空中拖下一条长长的航道，像是夜幕苍穹中划过的一条白色伤疤。
中年人看到这一幕奇观，也不由微微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说时迟，那时快，白虹巨剑已经破空而来，于悬崖上空陡然消失。
然后，一袭黑色斗篷泻落而下。
神秘人，站在中年人的面前，如一尊天神。
“玄冥殿项阳城，参见教主。”中年人单膝下跪，将右手搭在了左肩上。
神秘人微微抬手，语气平淡祥和：“起来吧，让你久等了。”
项阳城站起了身，仍是谦卑地道：“属下不敢。”
宽大的风帽下，一片阴影笼罩了神秘人的真面目，他微微摇头道：“我教中人人都对均衡之道笃信不疑，可这上下之等级、尊卑之秩序的观念却仍然在教众中根深蒂固，到底是可笑，还是不可笑呢？”
项阳城肃然道：“教主，这两者并不矛盾。我们均衡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教徒教众遍布天下，只有等级森严的统治，上令下，下必执行，一级级地服从，做到上下一心，我们的均衡教才能发挥出最强悍的实力，才能实现我们的均衡大业。”
神秘人忽然喟然自嘲：“一群为追求均衡大道不惜粉身碎骨的人，却生活在阶级井然的不均衡之中。哼哼，有时候想想，我也觉得极其可笑！”
项阳城目光微凝，眼神中有一种信仰的灼热：“人道均衡，万道永昌；顺均衡者生，逆均衡者死。凡是阻碍均衡大业的人与事，都得牺牲都得死！”
神秘人道：“你的觉悟的确比他高。”
项阳城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白衣鬼面人的身影。
“……这是我欣赏你的原因。”
项阳城颔首。
神秘人转身看向远处灯火辉煌的夏阳城，负手于身后，凌风而立，风帽的阴影也遮不住——那一双炽热如火的目光，仿佛在他注目之下，这凉瑟的夜色也要化为焰火灼空，仿佛这座拥有两百万人口的南方帝都，也要全部焚烧而起！
“所以，你的计划呢？”
项阳城也朝夏阳城远眺而去，两道目光犀利森冷似剑，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个阴恻恻的、耐人寻味的笑容。
“十二个时辰，一盘棋局。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灯火街头，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京畿各路京官、各地封疆大吏纷纷赶往了十字御街，那里的驿馆早已被朝廷备好。
十字御街，南北一条，东西一条，于皇城天德门正南九十九丈处交会。十字御街道路宽阔，两边角楼高耸，商铺林立，常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如流水马如龙。
在御街东南侧的驿馆建筑群中，礼部的大小官吏正忙得不亦乐乎。有的负责安顿马车，有的负责将官员登记在册，有的负责给官员们引路，前往早已给他们安排好了的驿馆住处。
“云荒道督牧，阮志承，正二品，天字第九号驿馆！”
“荆楚道督牧，刘知昆，正二品，天字第五号驿馆！”
“京畿道督牧，武宁德，从一品，天字第二号驿馆！”
“淮北道盐政使，曹漳，正三品，黄字第三号驿馆！”
“西凉道司剑使，李靖，从二品，地字第一号驿馆！”（注）
礼部尚书甘韫也亲自坐镇在驿馆中，和来往地方官吏见礼寒暄。
这时候，赵玄陵在三五扈从的跟随下，径直穿过来往人流，来到了甘韫的面前。
“甘大人，此次赴京的官员大概有多少人？”
甘韫捋了捋下颌的花白胡须，笑得满脸皱纹：“按照统计，此次赴京参与国宴的大小官员共计有五千多人呢！再加上咱们长宁、夏阳两都四千多京官，一共就是一万多人了啊！万人盛宴！我老朽活了八十多年，第一次负责招待那么多人呢！”
赵玄陵凝思片刻，含笑道：“一万多人？这个数目可不小呢。”
随即吩咐身边一名扈从：“去！去跟巡防司传达我的指令，让他们加派人手镇守这里。”
……
烟花街热闹更胜平时。
街道两边大红灯笼高挂，大街上红男绿女来往，多的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身份不凡。
整条大街都飘荡着婉转的歌声、曼妙多变的丝竹管弦之声，可谓是歌舞升平，盛世佳音。
樱雪阁，二楼大堂上。
一座三尺高的舞台搭建在大堂一角，台下都是清一色的檀木雕花桌椅，都围绕着舞台呈半弧形置放。此时此刻，台下早已是座无虚席，各色京中达官显贵、纨绔公子、市井富绅都各占一地儿，悠闲地啧吧啧吧品着上好的香茗，春光毕露地直勾勾盯着舞台之上。
台下一角，一张桌旁，坐着的是萧正和、孟小凡、姜紫璃、子桑白芷四人。
萧正和对子桑白芷举起一杯酒：“子桑姑娘，这几日来，多亏你樱雪阁照料我小凡师弟了。”
孟小凡也朝她举起了一杯酒：“子桑阁主，多谢照顾了。”
子桑白芷端起了杯中酒，瞥了萧正和一眼，脸上挂起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是你萧正和带来的人，我子桑白芷又怎有不接待之理呢？”
这话里似乎有淡淡的嘲讽，萧正和也不介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尺红台之上，一群舞女正水袖泼洒，翩翩起舞。
舞的正是名动大江南北的惊鸿舞。
舞女们云髻高挽，酥胸微露，在台上翩翩地舞着，体态优美。
领舞者正是千野雪梨衣。
她步履轻盈，柔臂无骨，巧笑嫣然，风姿卓绝，颇得台下大爷们的欢呼喝彩！
然而台下一角，却也有几名宫装女子观众，她们体态丰美，妆容妍丽，身上天然散发出一种高贵雍容的气度。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几名宫装女子都是宫中歌乐府的女官，平时出宫多为对民间的歌、乐、舞进行采风创作。
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登徒浪子、好色之徒敢上去打扰她们。
一舞方终，大爷们兴满意足，对着台上小姑娘们调侃几句，便三五成群地纷纷离去了。但过了好一会儿，那几个宫装女子仍旧坐在原处，丝毫没有动身离开的样子。
子桑白芷感到有些奇怪，便走了上去，含笑着询问道：“不知几位姑娘，对方才鄙阁的惊鸿舞，有什么高见呢？”
为首宫装女子淡然道：“我想见一见方才那位领舞的姑娘。”
子桑白芷呼唤一声，雪梨衣便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宫装女子白皙的脸上挂起一丝冷笑：“听说，你就是名满夏阳城的第一花魁？”
雪梨衣微微皱眉：“我不明白阁下什么意思。”
为首宫装女子收敛了笑容，注目雪梨衣：“无妨。听说你会跳洛神舞？”
雪梨衣感到对方有些倨傲，便也落落大方地道：“我虽以惊鸿舞成名，可惊鸿舞终究不过是支只能取悦些凡夫俗子的平庸之舞罢了。而洛神舞，却是天人神女之舞，天下无双，也没几个人能跳的了。”
“明晚亥时，盛世国宴上，我们想请姑娘为这支舞领舞。”
为首宫装女子淡淡地道。
————————
注1：按《仙朝官吏志》。督牧，一道的封疆大吏，掌军政大权。司剑使，督导一方军人操练修行总长官，也兼管向当地百姓普及修行吐纳之术的职责。
注2：按《仙朝时辰制》。一昼夜96刻，一个时辰8刻，1刻=15分钟。
五月十五·戌时初刻（19:00）
———————————
初入夜。
东天月如盘，一袭孤影屹寒山。
临石山，地处夏阳城之西南，可俯瞰夏阳城全景。
但见夏川自西方奔流而来，水势泱漭磅礴，径直奔流进了这夏阳城中，将这恢弘辽浩的南都一分为二。全城灯火辉煌，尤以夏川两岸尤甚。
这一夜，五月十五夜，以及明夜，这座城，都将变成不夜之城。
盛世国宴，举城狂欢。
临石山突兀如龙牙的悬崖边上，那个中年人独立瑟瑟晚风中，他遥遥眺望着远处的夏阳城，眼眸中有一种热切与渴望……嗜血的躁动在蠢蠢欲动，纵横杀场的欲火炽热欲燃。
他像是在等人。
他的目光飘向了北方。
苍茫夜幕，天河璀璨，星辰闪耀。
但就在这浩瀚星河之中，有一粒星芒愈发明亮起来，它的光线如针芒般散射而出，犀利森寒，使人心颤。
这一粒星芒愈来愈大，愈来愈近，迅速地化为了一道白虹剑光，破空而来。很显然，这是有人在御剑飞行。御剑飞行者，功参炼神第五绝境，乃是天下罕有的高手。
白虹巨剑在天空中拖下一条长长的航道，像是夜幕苍穹中划过的一条白色伤疤。
中年人看到这一幕奇观，也不由微微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说时迟，那时快，白虹巨剑已经破空而来，于悬崖上空陡然消失。
然后，一袭黑色斗篷泻落而下。
神秘人，站在中年人的面前，如一尊天神。
“玄冥殿项阳城，参见教主。”中年人单膝下跪，将右手搭在了左肩上。
神秘人微微抬手，语气平淡祥和：“起来吧，让你久等了。”
项阳城站起了身，仍是谦卑地道：“属下不敢。”
宽大的风帽下，一片阴影笼罩了神秘人的真面目，他微微摇头道：“我教中人人都对均衡之道笃信不疑，可这上下之等级、尊卑之秩序的观念却仍然在教众中根深蒂固，到底是可笑，还是不可笑呢？”
项阳城肃然道：“教主，这两者并不矛盾。我们均衡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教徒教众遍布天下，只有等级森严的统治，上令下，下必执行，一级级地服从，做到上下一心，我们的均衡教才能发挥出最强悍的实力，才能实现我们的均衡大业。”
神秘人忽然喟然自嘲：“一群为追求均衡大道不惜粉身碎骨的人，却生活在阶级井然的不均衡之中。哼哼，有时候想想，我也觉得极其可笑！”
项阳城目光微凝，眼神中有一种信仰的灼热：“人道均衡，万道永昌；顺均衡者生，逆均衡者死。凡是阻碍均衡大业的人与事，都得牺牲都得死！”
神秘人道：“你的觉悟的确比他高。”
项阳城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白衣鬼面人的身影。
“……这是我欣赏你的原因。”
项阳城颔首。
神秘人转身看向远处灯火辉煌的夏阳城，负手于身后，凌风而立，风帽的阴影也遮不住——那一双炽热如火的目光，仿佛在他注目之下，这凉瑟的夜色也要化为焰火灼空，仿佛这座拥有两百万人口的南方帝都，也要全部焚烧而起！
“所以，你的计划呢？”
项阳城也朝夏阳城远眺而去，两道目光犀利森冷似剑，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个阴恻恻的、耐人寻味的笑容。
“十二个时辰，一盘棋局。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灯火街头，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京畿各路京官、各地封疆大吏纷纷赶往了十字御街，那里的驿馆早已被朝廷备好。
十字御街，南北一条，东西一条，于皇城天德门正南九十九丈处交会。十字御街道路宽阔，两边角楼高耸，商铺林立，常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如流水马如龙。
在御街东南侧的驿馆建筑群中，礼部的大小官吏正忙得不亦乐乎。有的负责安顿马车，有的负责将官员登记在册，有的负责给官员们引路，前往早已给他们安排好了的驿馆住处。
“云荒道督牧，阮志承，正二品，天字第九号驿馆！”
“荆楚道督牧，刘知昆，正二品，天字第五号驿馆！”
“京畿道督牧，武宁德，从一品，天字第二号驿馆！”
“淮北道盐政使，曹漳，正三品，黄字第三号驿馆！”
“西凉道司剑使，李靖，从二品，地字第一号驿馆！”（注）
礼部尚书甘韫也亲自坐镇在驿馆中，和来往地方官吏见礼寒暄。
这时候，赵玄陵在三五扈从的跟随下，径直穿过来往人流，来到了甘韫的面前。
“甘大人，此次赴京的官员大概有多少人？”
甘韫捋了捋下颌的花白胡须，笑得满脸皱纹：“按照统计，此次赴京参与国宴的大小官员共计有五千多人呢！再加上咱们长宁、夏阳两都四千多京官，一共就是一万多人了啊！万人盛宴！我老朽活了八十多年，第一次负责招待那么多人呢！”
赵玄陵凝思片刻，含笑道：“一万多人？这个数目可不小呢。”
随即吩咐身边一名扈从：“去！去跟巡防司传达我的指令，让他们加派人手镇守这里。”
……
烟花街热闹更胜平时。
街道两边大红灯笼高挂，大街上红男绿女来往，多的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身份不凡。
整条大街都飘荡着婉转的歌声、曼妙多变的丝竹管弦之声，可谓是歌舞升平，盛世佳音。
樱雪阁，二楼大堂上。
一座三尺高的舞台搭建在大堂一角，台下都是清一色的檀木雕花桌椅，都围绕着舞台呈半弧形置放。此时此刻，台下早已是座无虚席，各色京中达官显贵、纨绔公子、市井富绅都各占一地儿，悠闲地啧吧啧吧品着上好的香茗，春光毕露地直勾勾盯着舞台之上。
台下一角，一张桌旁，坐着的是萧正和、孟小凡、姜紫璃、子桑白芷四人。
萧正和对子桑白芷举起一杯酒：“子桑姑娘，这几日来，多亏你樱雪阁照料我小凡师弟了。”
孟小凡也朝她举起了一杯酒：“子桑阁主，多谢照顾了。”
子桑白芷端起了杯中酒，瞥了萧正和一眼，脸上挂起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是你萧正和带来的人，我子桑白芷又怎有不接待之理呢？”
这话里似乎有淡淡的嘲讽，萧正和也不介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尺红台之上，一群舞女正水袖泼洒，翩翩起舞。
舞的正是名动大江南北的惊鸿舞。
舞女们云髻高挽，酥胸微露，在台上翩翩地舞着，体态优美。
领舞者正是千野雪梨衣。
她步履轻盈，柔臂无骨，巧笑嫣然，风姿卓绝，颇得台下大爷们的欢呼喝彩！
然而台下一角，却也有几名宫装女子观众，她们体态丰美，妆容妍丽，身上天然散发出一种高贵雍容的气度。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几名宫装女子都是宫中歌乐府的女官，平时出宫多为对民间的歌、乐、舞进行采风创作。
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登徒浪子、好色之徒敢上去打扰她们。
一舞方终，大爷们兴满意足，对着台上小姑娘们调侃几句，便三五成群地纷纷离去了。但过了好一会儿，那几个宫装女子仍旧坐在原处，丝毫没有动身离开的样子。
子桑白芷感到有些奇怪，便走了上去，含笑着询问道：“不知几位姑娘，对方才鄙阁的惊鸿舞，有什么高见呢？”
为首宫装女子淡然道：“我想见一见方才那位领舞的姑娘。”
子桑白芷呼唤一声，雪梨衣便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宫装女子白皙的脸上挂起一丝冷笑：“听说，你就是名满夏阳城的第一花魁？”
雪梨衣微微皱眉：“我不明白阁下什么意思。”
为首宫装女子收敛了笑容，注目雪梨衣：“无妨。听说你会跳洛神舞？”
雪梨衣感到对方有些倨傲，便也落落大方地道：“我虽以惊鸿舞成名，可惊鸿舞终究不过是支只能取悦些凡夫俗子的平庸之舞罢了。而洛神舞，却是天人神女之舞，天下无双，也没几个人能跳的了。”
“明晚亥时，盛世国宴上，我们想请姑娘为这支舞领舞。”
为首宫装女子淡淡地道。
————————
注1：按《仙朝官吏志》。督牧，一道的封疆大吏，掌军政大权。司剑使，督导一方军人操练修行总长官，也兼管向当地百姓普及修行吐纳之术的职责。
注2：按《仙朝时辰制》。一昼夜96刻，一个时辰8刻，1刻=15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