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柏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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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再见故乡

    也因这样,晓峰搬到了儿时最好的朋友、伙伴旁边,他叫罗毅。他们从出生便被绑在了一起,一起玩耍,一起偷偷打游戏,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连成绩都不相上下。不过罗毅从小便遗传了他父亲,肤色黝黑,长相俊朗,天生阳光帅气,能说会道,很是讨人喜欢。就连小学的时候,便有很多女孩偷偷的喜欢。很多时候,他来晓峰家的时候,父母都会欢喜的迎接,就连不苟言笑的父亲也会露出笑颜和他攀谈起来,而那竟然是晓峰梦想有一天的场景。等到罗毅走后,父亲便有意无意地和母亲说道,“罗毅真是个好孩子,样样都好,将来一定有出息,不像我们那个,一天闷着见到人都不开腔,没出息。”

    晓峰站在屋里,听到父母的谈话,难受不已。

    三年级期末考试后,罗毅有事叫晓峰去学校的时候帮他拿下考试试卷,可是偏偏那次数学考试很难,即便及格已是不易。晓峰只考了61分,罗毅考了69分,晓峰拿着这张刚及格的试卷,快到家的时候停了下来,他不知道怎样面对父亲,父亲一定又会拿罗毅和他相比,谁叫罗毅比他考得好呢,晓峰开始害怕对着那样的父亲。

    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将两份试卷撕得粉碎,丢向一个废弃的沼气池里。回到家后,晓峰撒谎说这次考试都考得差,所以老师没有发试卷,只念了分数,我和凡羽都考了60多分。父亲没有看到试卷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只是不满只考了这么点分。最后两家人决定让他和罗毅两个换班,听说另一个班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教数学教得很好。

    就这样,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罗毅就和我一起,换到了另一个班。开始了他们新的旅程,新的老师、新的同学,还有新的同桌。

    小学学校离家有半小时路程,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饭,都是早晨带饭到学校。一个彩色的网兜装着一个刻着自己名字的铁制的饭盒,提在手中摇摇晃晃,那是早晨上学路上最熟悉的风景。饭盒里装的是半生不熟的饭,到学校拿到食堂去蒸熟。饭上面可以放熟的或是生的菜,不过熟的菜经过几小时的蒸煮后,味道便会变的不怎么样了,但是如果直接带熟的菜的话,学校也没有地方热菜,吃冷的又对身体不好,所以一般的做法便是和半生不熟的饭一样,先把菜炒一下,味道调好,但不炒熟,然后放在饭上面或下面,这样蒸出来味道便好多了。

    其实一年中只有很少的时候,饭上面会有几片香肠和腊肉,腊肉被烟熏干的外皮,在经过几小时蒸过后,外皮变得软和而有嚼劲,肉本身多余的油腻也都被蒸到了饭里,使饭也变得充满了腊肉的香味,不过这还不够,香肠会把挨着的饭染成红色,相比与原味的腊肉,味道丰富的香肠,也自然成了饭里最好的搭配。

    或许是因为不常有,很少吃到,那也成了他最期盼的饭菜。甚至有时候一到刚开始上第一节课,便想着中午放学吃饭的场面。他打开饭盒坐在位置上,准备大快朵颐,突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哇,今天中午吃腊肉啊,好香哦。”同桌正提着饭盒回来坐在晓峰旁边,他不好意思笑了,问她,“你今天吃什么?”只见她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菜,打开一看,原来是凉拌的莴笋,“莴笋,挺香啊。”晓峰忍不住对她说。“吃不吃嘛?”她说着把菜递给晓峰。晓峰拿着叉子便往瓶子里插去,一下往嘴里塞,切成细小的莴笋丝口感很润滑,只有简单的调料,但是很入味,清香。而且还有少许汁水,他忍不住问她,“这是怎么做的,很好吃。”她瞟了晓峰一眼,好像在为他的问题的无知不屑,不过接着她噗的笑了,“这都不知道,把莴笋切成细丝,然后用力用手捏,捏出汁水,变得软和就行,然后再放入调料拌匀,应该是这样,我看着我妈做的。”说着便开始吃起饭来,晓峰也把饭盒拿过去,把里面的香肠给了她,“你也尝尝我的。”“哎呀,我吃不了这么多。”说着还把我夹给她的香肠又夹回两片到我的饭盒里,“你不吃算了,那我要吃你的哦。”“吃嘛!”她一点也不在乎,笑着把瓶子放到中间桌子上的那条三八线上,一起吃了起来。

    有天吃过午饭后,她突然很认真严肃的对晓峰说,“下午放学后你帮我把弘叫上跟你一起走,把他带到你家附件那条公路的垭口后面,我有话和他说。”他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弘喜欢她,还写过纸条表白过,这事班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好奇的问她,“你们想干嘛?”她略微有些生气,“我就是想告诉他,我们现在都还小,要以学习为重,其他的事我不会想的。”晓峰不再问,也不再说话。

    下午放学后,晓峰如约把弘带到她说的那个地方,对他说,“过去吧,有人等你。”他愣了一下,不过看到远处的同桌,笑了下然后走了过去。他有点不知所措,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他们面对面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弘出来了,脸色很平静,却又仿佛很失落,晓峰上前搭话,“哎,咋了,她跟你说什么了?”弘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径直走了。晓峰看着还在远处站着不动的同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想那么多,一个人回家了。

    这件事很快被淡忘了,只是后来弘对他的态度不知为什么变得有点冷漠。有很多次晓峰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都忍住了,心想,你既然这样对我,我为什么还要主动去找你,便最终最后变得不再说话了。

    突然有一天,上课的时候班主任走了进来,看到了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晓峰,毫无任何征兆的把他的座位调到了第一排,而且是马上就换了座位。他望了一下同桌的她,只见她只低下头看着书什么也没说,他茫然的很快收拾了东西,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背着书包往第一排走去,等到坐下后还有点不敢相信,也不知道为什么,安静的教室后面突然传来了哭泣声,所有同学都望向后排,他也转头,一眼便看见倒数第二排的同桌,正用手擦着眼泪,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哭声,却没想到最后啜泣不止,最后趴在桌上哽咽。异常安静的教室里所有人都诧异的望着那个方向,没人说一句话。时不时还有人望向晓峰,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脑子一片空白,茫然的看着书听了一节不知道讲了些什么的课。

    几天后,晓峰在放学后的书包里发现了她偷偷给他的东西,那是一张她自制的生日卡片,上面写着“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多久,但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卡片上是她自己画的画,画上有男孩,有女孩,有阳光,有蓝天白云,有草地小溪。晓峰很感动,小心翼翼的收起,每次忍不住打开都一如既往的温暖和惊喜。

    那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细细想来,那也是至今为止他生日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

    又过了几天,他又收到了她留在他书包里的纸条,上面写着“你还好吗?第一排还习惯吗”晓峰很惊喜能收到她的纸条,没想到她原来还挺在乎和关心他,心中感到幸福和感动,拿起笔在纸上写上“我很好,你呢,你的新同桌怎样?”,他拿着纸条想要在没人的时候也塞在她书包里,可是过了会,他开始犹豫要不要给她,她是个好女孩,勤奋努力,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这样会不会对她不好,会不会影响她的学习,他拿着纸条,想了好久,想到她对弘说的话,想到她说的我们都太小,应该以学习为重,等到教室里一个人都没了,晓峰站起身来,走到她座位旁停住想了想,最终转身走到垃圾桶旁,把它撕碎扔进了垃圾堆里。就让这一切都藏在心里吧,让一切幸福和感动都珍藏在记忆里,他想,如果有一天,他们都长大了,再来倾诉他的情怀。

    后来,便不再收到她的纸条了。

    一年后,小学毕业,各奔东西。幸运的是,晓峰和她一起去到了同一所初中,分到了同一个班上。故事似乎充满美好和不可思议,不过现实却总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她开始变得很安静,也不爱说话,不愿和晓峰说话。每当他们路上遇到,他会叫住她,而她有时会微笑的回应他,有时却又冷漠的不理不睬地匆匆走过。而他也不知道为何,也从来没有机会向她问起,在班上,甚至没人知道他们曾经在同一所小学,还是几年的同桌。

    他们像是两个陌生人,相隔千里。每当他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回避他的眼神,低着头,看书或是写着作业。有时回到家碰到以前的小学女生同学,她们总是会笑着问他同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现在怎么样了,学习好吗?,好久没看到她了。”晓峰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她们怎么会问他,他便总是回应道,“她很好。”

    初中升高中的课业很重,老师们从他们进中学的第一天起,便始终如一的灌输给他们一个中心思想,考上重点高中,如果考上那就意味着半只脚踏入了大学的校门,意味着你会彻底改变你的人生。而他们对此坚信不疑。

    繁重的学习和课业,渐渐地也让他淡忘了和她之间莫名其妙的冷漠,慢慢忽略了他们曾有过的友谊。晓峰一心一意的投入到学业中了。而她,似乎也如他一样。

    有一次,晓峰和她竟然一起被选为先进班集体的升旗手,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上,他和她拿着国旗走在全校学生的身边,她就在晓峰身边,却感觉那么遥远,他以为她会很高兴,但从当选的那刻起,她就一直闷着不开心。此刻更是低着头不愿搭理身边的晓峰,他们走上主席台,在国歌中升起了国旗,却不料出现了意外,国旗的一端在旗杆中间滑落,无法继续升旗,只能放下来。在全校师生的面前出现了这种事,她终于开始不再闷闷的一脸不情愿,开始紧张的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拉着绳子,晓峰抑制住紧张,小声说道“没事,别怕,放下来重新来。”无意间,他的手碰到了正在拉绳子的她的手,仿佛原来的时光重演,晓峰的手冲过了三八线,碰到了她正在写字的手,她回过头盯着他,像如刚才那般的熟悉眼神。晓峰把国旗放了下来,她不安地看着晓峰不知所措,原来是她系的绳子太松所以滑落了,待晓峰重新系好后便快速把旗子升到了顶端,她才微笑了下松了口气。

    那是三年里晓峰距离她最近的时候。

    从家到中学学校要走过十里偏僻的小路,这段路也要经过她的家,有时晓峰和几个同伴一起走到这里,会看见她一个人背着书包独自走在前面,在同伴说话间她的背影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他很想叫住她,但始终没有。就这样,三年,他们在同一个班里,天天看见彼此,却从未有过真正的交流。

    转瞬间初中毕业,遗憾的是他们都未考上重点高中。似乎命中注定,他们又一起进了一所县城高中。然而这次,他们没能分到同一个班了。不知为什么他很失落。有时放学的时候晓峰下意识地站在窗前望着底下人来人往不停歇路过的同学,直到剩下一两个人,却始终寻不到她的身影。似乎,正如这茫茫的人海,他已经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了。或许,这也是她所希望的吧。

    高中的课业更加繁重了,伴随而来的是各种压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大学,在那时是全部的宗旨和核心。如果考不上大学,不仅他的人生,父母的人生也都会被一起彻底摧毁。特别是在他中考失败后,很伤心绝望,也没有人,哪怕一个人,给他任何鼓励和关怀,哪怕一句。他像是一个被推入迷宫的孤独的小孩,被冷漠的关上了来时的路,如果找不到那唯一的出口,那他便只有在里面永远沉沦。他也因此变得越发压抑和沉默,也渐渐放弃了找寻她的身影,也放弃了只为说那一句,你还好吗。

    也许真的缘分已渐尽。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却讽刺地只是偶尔从相熟的老同学口中得知她的消息,她在这里,在哪个班上,高二时她选择了理科,她模拟考试考的怎么样,高三时有个男孩子很喜欢她,高考前不久,她交男朋友了。

    听到最后一条消息的时候,晓峰突然感觉到了莫名的心痛。就像一只站在水中稻草上的蚂蚁,被人拿走了稻草,拿走了所有,只留下他在水中拼命挣扎。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逃课没有去上晚自习,而是坐在正在改造的废弃的操场看台上,漆黑的操场上还有两三个人在跑着步,一圈又一圈。时而不远处传来情侣欢笑声,到最后男生还唱起了歌,是一首刀郎的情人,瞬间划破了这原本寂静的校园。

    他却始终还不能释怀,其实他原本早该意识到他们早已经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了,只是他还不愿相信,他还天真的守护他的信仰,以为不久后的某一天,他会卸下所有负担,他们会一起漫步在轻松写意的大学校园,畅聊他们一起的过往,说起那时每天见到彼此却又没有说过的话。而这一切,也许还未等到今天,可能早已经注定幻灭。在我撕碎丢掉写给她的纸条时,在他们彼此冷漠的三年里,在他对她的慢慢变得忧伤不理不睬的情况下,便就早已幻灭了。

    他哭了,悄悄地流下了眼泪。望着不远处明亮的教学楼,她一定在那吧,她在干嘛?她是否还记得我?你曾经掉下的眼泪,如今还给你了。

    高考晓峰再次发挥失常,没能如愿考上重点,只考上一个普通的二本大学。

    而她也仿佛并没有离开,他们都留在了cd。有次回家正走在去搭车回cd的路上,转过一道弯后,晓峰便看见前方两个人正边走边聊,他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背影,这次他没有犹豫,叫住了她,她们惊讶的一起转过头来,她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休闲的牛仔裤,扎上一个简单的马尾,熟悉的脸庞,似乎从未改变。他对她笑了笑然后跑了过去,只见她尴尬勉强的笑了下,然后走到她母亲的右边,而他走在她母亲的左边,一路上都是晓峰和她母亲聊着家常,她却不说话,他忍不住问她问题,却都是她母亲在回答,他很失落,也很茫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连做普通的朋友也不能,难道就注定此生从此陌路吗?上车的时候,她们坐在第二排,而晓峰就坐在她们身后的第三排,她母亲小声说着要她到后排来挨着他坐一起叙叙旧,她却不耐烦的一脸不高兴地回绝了。而这一切,都被后排的晓峰看在眼里,他把头转向车窗外,一路沉默不语。看着她下车时匆匆离去的背影,没有道别,连一句简单的再见也没有。

    他突然想去找寻一个答案。他想到了一个人。晓峰加了小学同学的群,想找到弘,想问他当时她对他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你和她都对我这样冷淡。然而却得到一个悲恸的消息,弘不久前不幸出事,被水淹死了。

    他心情很低落,茫然坐着发呆。逝去的也许再也找不回来了,天意如此,就那样吧。此生大概真的缘分已尽,若是某一天偶然听到那首同桌的你,在那首胡夏唱的同桌的你,中间淡淡的空白的那几十秒钟里,他会陷入片刻的回忆,想起唯一的你。若时间能让你释怀,若上天悲悯,愿还能相见,若不能,那便请为她送上最后的祝福,愿她幸福快乐。

    自从搬离老屋后不久,爷爷的亲生儿子还是走了,他原本打算在乡下搞养殖,喂了好多鸡鸭羊,弄得院子里到处都是粪便,也经常一群鸡鸭跑出去糟蹋了田地里的庄稼,弄得人心不满,在各种问题交织下,他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老屋便只剩下爷爷奶奶了。而父母也没有了要搬回去的意思,他们一家人就这样各自分开过着了。不过爷爷奶奶也不用在帮着做些家务,日子也过得比以前清闲,很多的时间里,他们守在屋檐下的简易的炉灶旁,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和过往的乡邻悠闲地打着招呼,时不时得讲起过去的往事,时而静静的看着炉子里的火,等到悄然熄灭的刹那,再添上一块木头,慢慢的炖着一锅香喷喷的雪豆蹄花。

    虽然是很简单家常的菜肴,可在农村,家人都总是有忙不完的活,炖一锅肉已是奢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别人眼里或许是简单美好的诗意生活,可是普通的农民谁又能做到这样诗意的境界?留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劳作,无尽的辛劳。农忙时甚至都顾不上煮饭吃饭,很少有时间守着火炖一锅东西。所以如果能吃上炖的东西,便是一件幸福的事。

    傍晚的夜色吞没了夕阳最后的光彩,晚风轻拂,只是不见炊烟袅袅。现在家里正开始忙碌,还没来得及做饭。父亲正在忙着收起晒在院坝里的粮食,母亲则忙着喂猪,鸡,鸭。而晓峰正拿着锋利的砍刀宰着猪草,昏暗的灯光摇摇晃晃,他小心翼翼的专注着手里的刀,不敢大意。也经常在这个时候,爷爷或奶奶总会乘着茫茫的夜色,迈着蹒跚的步履,小心翼翼的看着端在手里的大碗,碗里是炖好的猪蹄,雪白的烫在碗口晃来晃去,却始终未曾洒落。晓峰连忙跑出去接过爷爷手中的碗,“爷爷,你们自己吃吧,不用给我们端来。”爷爷淡淡的说到,“我们那儿还有,你们吃。”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碗中的猪蹄已经炖的十分软和,如果配上一碗刚从坛子里舀出来的辣椒酱,那就足够了。那样忙碌的夜,再怎样的辛劳疲倦,也都烟消云散,变得无所谓了。

    空闲的时候晓峰会在楼上做着写不完的作业,奶奶会拄着拐棍,静静的爬上狭窄而很陡的楼梯,佝偻着背气喘吁吁的来到他的门外,晓峰赶忙迎着,“奶奶你怎么上来了,楼梯那么陡,万一摔着怎么办。”奶奶坐下后,便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里面包着的是几块糖果,她把糖果递给他,“来,给你吃。”晓峰回到作业旁,想着刚才那题怎么做,回头笑着对奶奶说,“我不吃,你吃嘛。”“我咬不动。”奶奶一直伸着手坚持着,晓峰接过来,拆开一看,是很大一块的那种薄荷糖,掰断一块吃一块,不过已经被奶奶掰成一小块一小块,他随手拿着一块放进嘴里,很沙,很甜,很熟悉的味道。

    奶奶看他在做作业,便在一旁安静的坐着,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他没放在心上,埋下头专注于刚才那道解不开的难题。可惜直到最终也没有解开,转过头,发现奶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失落和愧疚。后知后觉,自从上初中起,便很少回家,陪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日子也不多了,回家的时候也只是匆匆别过,又回到学校。生活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地改变了她原来的模样。等到你试着回想起她曾经的样子时,却发现早已错过了她最好的年华。

    多年后,他忽然为那时对奶奶的忽略更加耿耿于怀。他是在高考后才得知奶奶过世的消息。家里人为了不让他高考分神,决定不让他知道。

    他最终也没来得及见奶奶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他努力回想着见奶奶最后一面是在什么时候,她在做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开始尝试着不去想奶奶已经过世的事实,试着不去祭拜奶奶,试着不去理会当母亲指着不远处的小土堆说那是奶奶的坟墓。他只是心里不相信那是真的,也不愿相信。

    爷爷过世的时候,父亲也没有告诉他。那时正当大学时他在一个公司去外地实习,父亲认为他的工作前途最重要,也不想他为这件事来回奔波伤神影响工作。于是他也没来得及和爷爷告别,也没来得及见爷爷最后一眼。出乎意料的是,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很淡定,并没有太多伤心难过,一切仿佛都顺其自然,一切仿佛就注定是这种结局。

    晓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意愿去怪责怨愤什么,或者去问一个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辞去了那份工作。

    令人唏嘘的是,在面试另一份工作的时候,面试官问起了他家里人概况,当他第一次亲口说起“我爷爷奶奶已经过世了”时,才突然惊觉原来他们已经过世的事实,像是做了一个很久的迷迷蒙蒙的梦,如今梦方才惊醒。他愣了几秒,竟忍不住忽然伤心的哭了起来,面试官傻傻的看着我,他这才意识到,打开门跑了出去,站在窗前,哽咽流着泪,看着玻璃窗外车来车往,高楼林立,而他为了能在这儿生活,是要失去多少东西?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不知不觉,已然淋湿了墓前的荒草枯叶,晓峰坐在荒草上,静静的回忆着过往的画面,内心伤痛不觉间慢慢疏解,看着山顶的风吹过坟上的杂草飘摇着起起落落,仿佛一切都释然了,一切都早已过去,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化为黄土,叶落归根随风而逝。而他至少还怀揣着童年美好的过往,它也会一直珍藏在他内心最重要的地方,不离不弃。再见,爷爷奶奶,愿你们在天堂安好。

    初一的学业相对较为轻松,晓峰可以每周五回家,星期天的时候再回到学校。星期六上午,母亲早早地便去了集市,过了一会儿,便提着买来的猪肉回来了。晓峰像个大人,装作很懂事的样子说道,“妈,你以后别我回来就买肉,我不想吃。”母亲诧异的笑了一下说,“谁说的,你一周才回来一次,学校又吃的不好,在家肯定要吃好点。”晓峰认真的答道,“你们在家里辛苦,才应该吃好点,不用管我,我在学校吃的挺好的。以后我回来别特意去买了,浪费钱。”

    他心里很明白家里没钱,父母供他们两兄弟读书要花费很多钱,而他现在却只能用这种方式,希望可以帮家里省下几十元钱。母亲一面拿着锄头准备出去,一面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你一个人在外面才要好好照顾自己。”晓峰看着母亲走向了竹林,打量着每颗冒出头的竹笋,然后挖回来了一大筐鲜嫩的竹笋。雨后的竹笋外皮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在给竹笋去皮后,放进锅里用白水煮了一会,然后和肉一起回锅。母亲是个慢性子,做什么事只要看见其他东西没弄好便会放下正在做的事,转而做其他的事了。也因为这种情况,父亲和她不知道吵过多少次,发过多少次脾气。现在她正弄着竹笋,却不知怎的看见桌子有点脏,于是便把竹笋晾一边上,开始大搞清洁,从桌子到板凳,房上地上,电视电扇都清洁了一遍。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这时母亲方才想起了她的竹笋,便开始煮饭炒菜了。而他总是习惯性的走向灶前,开始烧起火来。

    晓峰喜欢这件差事,喜欢静静的坐着那里看着灶里的木柴慢慢燃尽猛烈的火光,到最后只剩下一堆火炭散发出点点火苗,然后再悠闲的放进一块木柴,继续傻傻地看着它被慢慢烧尽的过程。虽然只是刹那的灿烂,但却那么耀眼夺目,炽热温暖。他喜欢坐在灶前的板凳上,任火光映在脸上,热的满脸通红也无所谓。他总想,他自己更像是杂放在一边的等待燃烧的柴火,安静而孤单。他也想被点燃,散发出灿烂的火光,燃尽一生的辉煌,只是不知道这一天,要等多久?

    母亲正忙碌着一边在锅里翻来炒去,一面到处找着调料,时而丢给晓峰几瓣蒜让他剥开,时而叫他把酱油倒进瓶子里,时而又叫他从坛子里弄碗豆瓣来。不知不觉锅里的竹笋就在这场手忙脚乱中已经炒好了。而母亲也出去叫父亲回来吃饭。

    晓峰走到院子里,恰好遇见老屋隔壁的罗大叔正路过准备回家,他看见晓峰笑了下打着招呼,“你回来了啊。”晓峰应了声,他稍微减缓脚步停下,仍然笑着看着我,说“饭煮好了哇?你妈今天去割肉没有?”晓峰也礼貌的笑着回应,“饭煮好了,我妈一大早就去割肉了。”“哦,对的,你们爸妈该吃好点,平时那么辛苦,只有你回来一次才舍得去买点肉吃。”

    罗大叔背影已经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而他却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停的想着罗大叔刚才说的话,心中忍不住心酸难受起来。一语点醒梦中人。他还在那里天真的自认为懂事的劝说母亲不要因为他一回家就买肉,等他走了才让他们在家里自己买来吃。他们又怎舍得那样做,能省下点钱便是一点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兄弟,为了将来能出人头地,能有出息,他们是要忍受着多少困难和煎熬。

    晓峰想以后他再也不会说那样天真的话了。

    父亲回来的时候很不高兴,习惯性的板着脸冲母亲吼道,“你一天在家里没事做吗?挖啥子笋子嘛,搞那么久,还浪费钱割肉吃,你有钱得很吗!”母亲也很生气,朝着父亲大发脾气,“你不吃,你儿都不吃说,他正在长身体得嘛!”母亲愤愤地走向厨房,一面准备开饭,一面嘴上抱怨道,“我一天在屋头耍说?!饭给你煮好了你光是回来吃都那么恼火吗?我一天这么辛苦为了哪个?”父亲生气的走向饭桌坐下,打开电视,不说话。母亲在抱怨了两句后也没有在说话,不过依然没有消气,把装菜的碗重重的摔在了饭桌上,差点打翻。

    晓峰坐在刚才烧火的板凳上,呆呆地望着还未完全熄灭的点点星火,看着眼前熟悉的吵闹声,沉默不语。直到母亲叫他吃饭,他才不安的坐在饭桌前,拿着饭碗默默吃着饭。

    虽然这样的情景这么多年他应该早已习惯,但他却始终做不到淡然处之。他有时觉得自己像是这个家庭的多余的累赘和痛苦的来源,所有争吵和不快都是因他而起,所有的积蓄都要存起来为他们交学费,所有的困苦劳累都要父母承担,每当父母激烈的争吵,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漠然的看着这一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很多次他想大声向他们说“我不读书了,你们别吵了,我现在就出去打工!”可每次都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父母争吵完之后总会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他还小,打工都没人要,只有他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找个好工作,脱离这种生活。他又能说什么呢,又能做什么,他还太小,可童年的欢乐、天真、无忧无虑,似乎早已离他而去。

    好久都没有没有肆无忌惮没心没肺的欢快的笑容了,所有该有的快乐,都被重重地压抑在胸口,无法释怀。

    他们每人坐在桌子的一边,冷冷的夹着菜吃着饭,没有一句话。他可以忘记这母亲辛苦挖回来的新鲜竹笋的味道,但却忘不掉那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夹了一块笋子吃在嘴里,发现吃到两颗花椒,他吐出来放在手里,下意识地看看,小声的自言自语道“有两颗花椒”。没想到这话被父亲听见了,他突然大发雷霆,狠狠地瞪着他,用力冲他吼道,“不吃就滚!”晓峰被这突然的骂声吓到了,看了一眼父亲,扔下筷子,气冲冲地跑上楼,坐在房间的床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顿感委屈,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他翻开作业,拿着作业胡乱地做起来。整个下午都没人理会他,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他感到无比的失落和委屈。由于没吃午饭,肚子一会儿便饿了,他只好趴在写作业的桌上睡觉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父母好像也回来了,在楼下说着话。想起中午发生的事,仍然觉得气不过,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坐在楼板上,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发呆。

    他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是母亲。可是没想到的是,母亲居然是来劝晓峰向父亲道歉的,说他不该就那么跑开了,“是他叫我滚的啊!”他有点生气。“你们老汉儿那时在气头上,说的话哪能当真,他一天也很辛苦,为了你们兄弟那么劳累,你听话嘛,给他道个歉就完了。”他看着母亲为难纠结的表情,终于心软下来,下楼去了,看着坐在房间里翘着二郎腿的面色沉重的父亲,他虽不情愿,但也嘴上向父亲道了谦。

    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之后每个星期周末都回家的晓峰,突然一个月都呆在学校没有回家。也从那以后,他便下意识从心里非常抵触向别人道歉这件事,所以他也开始十分认真地做好每件事,尽量不做错任何事,尽管那不可能。

    或许不知不觉,他已变了,变得更加沉默内向,敏感自卑,他开始小心翼翼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漠然的看着周边发生的一切,不想多说一句话,那年他才十三岁,却在这不知不觉的压抑下,渐渐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那最初纯真的善良和快乐。

    可是又有谁能真正永远拥有它呢?真正的幸福和快乐也许不关乎其他物质的东西,只关乎你自己内心的感觉,你也许无法选择你的生活,但你可以选择你要的生活方式。所有的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幸福和快乐。没有幸福和快乐的人,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拥有,只是因为他们想要的追求的东西远比自己的快乐还要重要。他们的内心已经无奈的选择放弃了单纯的快乐,或许只有得到他所真正需要的东西,只有那样他们才能解开枷锁得到真正的快乐。拥有幸福的人,相信简单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明智的遵循了自己内心的感觉,追求着或者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享受着这过程中的所有悲伤和快乐。而他,属于前者。

    父亲很少做饭,也不愿花时间去做,用他的话说就是太浪费时间了。在父亲的世界里,吃饭,是最不重要的事,他总是有做不完的活,不停歇的忙碌忙碌,于是便用着最少的时间最简单方式解决吃饭,如果实在太忙的话,会直接用开水冲一包以前客人送的芝麻糊,便是一餐。长此以往,父亲的胃早已不堪重负,伤病累累。不过最重要的因由,晓峰想大概是父亲自幼孤苦,从未好好吃过一顿饱饭,经常忍饥挨饿,早就落下了病根,如今再加上没有好好调理,便更加严重了。在一段时间里,他经常胃痛,不舒服,吃不下饭,吃一点饭也不能消化。因此后来,父亲不能吃辣,不能喝酒,不能吃过硬的饭,也不能吃味道太大的东西。

    有时看到父亲难受的用手按着胃,吃不下饭,母亲焦急的问父亲怎么样了,要不要吃药?而晓峰在一旁却不说话,没有一句关心和问候,他想这只不过是他学着父亲对待他的方式而已。

    不过他还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着父亲被病痛折磨可怜的样子,想着父亲为了撑起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也难免伤心难过,以此渐渐淡忘掉了他的不好,而他的不满也随之慢慢消散,让他也不至于成为一个极端叛逆的孩子去埋怨去抵触那样一个父亲。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晓峰都活在那样一个边缘,总是差一点他可能就承受不住,濒临崩溃,然后所有的压抑在某一天彻底的爆发出来。可每当他在一念之间即将游离过那条边缘时,却总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在把他拖离那个边缘,让他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一直就在他身体里、灵魂里,像是一段段记忆的碎片,一张张熟悉的图画,关于所有错与对,坏与好,痛哭与欢笑。

    不过有时父亲心情不错也会做饭烧菜,味道令人难忘。有一次晓峰期末考试考得很好,父亲没有表现的与平时有什么不同,没有很高兴,也没有欢笑没有夸奖,只是很平淡,一切都理所当然。那天他拿起一块刚买的五花肉,把肥肉切成厚厚的三指大小的一片片,然后把每片切开成两片,但不切断,用肉皮相连。他看着一片片那么大块的肥肉,顿时便没有了胃口。不过父亲是打算做酒席里面必上的一道主菜---夹扣。

    那是所有小孩都最喜欢的一道菜。夹扣肥肉里面会包有馅儿,一般都是一些饼干,最常见的便是夹心饼干,那里面有奶油,会令馅儿的味道更好,酒席一般八人一桌,所以一碗也就八个,每人一个,怕是每人也只能吃下一个。上桌的时候最上面会撒上白糖在夹扣上面,下面是则是小孩最喜欢的糯米饭,糯米饭里面放有红糖,和夹扣一起蒸熟后,都会变成暗红色,十分香甜。而糯米饭也很好的稀释了夹扣肥肉的油腻,使夹扣变得不那么腻人,不过即使这样,很多人也只能吃下一个,吃第二个也会有点油腻。

    今天,父亲也正是要做这个菜。肉片切好后,父亲开始准备要包的馅儿,他选择了最常用的夹心饼干,还砸了几个核桃,加了少许红糖还有些什么东西和在一起弄好馅儿后,便开始用刚才切好的肥肉片包了起来,晓峰看着一片片那么大块的肥肉,失去了兴趣,转身走一边去了。等到开饭的时候,只见父亲用毛巾端着一个饭盒放在饭桌上,打开饭盒,满满一饭盒的夹扣此时已变成较深的暗红色泽,飘着阵阵香味,再撒上些白糖后,晓峰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夹了一个放在碗里,咬了一口,馅儿和肥肉都变得很软和,入口后嚼在一起,却并没有尝到肥肉的油腻,相反,却吃出了浓浓的橘子皮的清香,而这种不常入口尝到的带有略微苦涩的清香味,完美的中和了肥肉的油腻,不仅增加了别样的风味,还使油腻的肥肉吃起来像一张白味面皮一样,任你吃多少也不会觉得因为油腻而吃不下了。这次晓峰一口气便吃了好几个。

    那一晚,他也看到了父亲少见的轻松惬意的表情。他惊讶的问父亲,“怎么会有橘子皮的味道?”“这里面加了红橘皮,吃起来就不会那么腻了。”父亲淡淡的说到。“那你怎么想到的?”他好奇地问。“我们小时候饿得只要能吃的都吃遍了,什么东西是什么味道清楚得很。”父亲难得的笑了笑。而他,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再夹了一个继续慢慢吃了起来。

    那是他吃到的,最独特的味道,也是最温馨只属于他的味道。

    如果非要挑出美中不足的,或是唯一的一点遗憾的话,就是没有香甜的糯米饭了。糯米一般不会种很多,收获的糯米都会留到过年,用来做成汤圆。那也是从小到大每到过年都必不可少的味道。糯米可以直接打成粉末,等到做汤圆的时候,再把糯米粉加水调和至柔和用来包汤圆心子,这种汤圆不易浑汤,吃起来较为干硬,用筷子夹起来也不会变形,不过也比较有嚼头。

    不过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晓峰比较喜欢传统的,经典的做法。先用水把糯米泡上一段时间,等到糯米充分吸收了水分膨胀的时候,再和水一起打成糯米浆水,最后用一张床单吊起来挂在屋中央,等多余的水慢慢渗过床单滴落在下面的水桶里,床单里的糯米粉便可以用来做汤圆了,称之为吊浆汤圆。这种汤圆做出来,咬一口汤圆心子便滚烫流出着让你欲罢不能,吃起来液会很糯很粘很软和。轻轻用筷子一夹起便会变形,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里面的心子流动的感觉,像是一场沸腾的欢快的舞蹈。或许这才是过年应该有的感觉。

    晓峰和哥哥每年大年三十都接管了一项重要工作,那便是汤圆心子的制作,心子最主要的作料是红糖,用刀切成小块,放在碗里。必不可少的还有,刚炒好冷却的芝麻、花生、核桃,最后还会加上刚买的什么新鲜的东西,挨个用杵捣碎,经过一阵手忙脚乱的忙碌,最后来一个大团圆倒在一起捣一会儿直到它们完全和匀,再取出放在碗里大功告成,最后用手掰下一块放进嘴里,便只等初一早晨做汤圆了。

    年复一年,岁月悄然的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些热切期待过年穿新衣,拿压岁钱,放烟花,吃好吃的无忧无虑的流年时光早已消逝,而如今就连回家过年的人都越来越少了。

    看着熟悉而又感陌生的风景,尽显沧桑萧瑟,仿佛在怪责在外的游子错过了它的春花秋叶,夏时风雨冬飞雪。而就连此刻漫山遍野孤寂的荒草枯枝,在咧咧寒风中瑟瑟发抖,沙沙地低声嘶吼,也无人陪伴,无人问津,无人收割。

    有时晓峰也害怕回家,也许是因为家庭、因为婚姻、因为工作,因为前途,太多太多的东西和太多太多的平时说不上的话,就都在过年团聚的时候一起道来;也许是因为慢慢长大慢慢开始承担了太多东西,却早已没有儿时的年味儿了,反而增添了些许忧伤无奈;也许是实不愿见到到家乡的日渐清冷萧瑟,不愿记忆中童年的影子在这样的清冷萧瑟下过得那样孤单,那样似清风白云般漂泊消散。

    可每当想起每年难得聚在一起的他们各自忙碌准备年夜饭,准备汤圆,准备汤圆心子,想起他偷偷地掰下一块放进嘴里甜到心里的感觉,便会无比怀念,也无比期待。那是过年的味道,那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那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什么也无法换取,什么也无法阻拦。

    父亲其实是一个很聪明能干的人,以前年轻在生产队的时候,本来被举荐可以入党的他,就因为没有一点文化,不认识一个字,写不了一个字,最终只得放弃了。在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开始慢慢盛行的时候,父亲便开始从农村收蔬菜水果到县城贩卖,刚开始还可以赚到钱,可是也是因为没有上过一天学,到后来算不了账,被别人欺骗,到最后便放弃了。

    他一直相信父亲常说过的一句话,“要是我有一丁点文化,都不会像今天这样还是个农民,活的这么累,过得这么苦!”或许这也正是父亲累死累活不顾一切也要让他们兄弟上学读书的原因吧。

    后来晓川在cd结婚安家,生了小孩,父母要帮着晓川带娃,便从此离开了老家,离开了故乡。

    看着父亲瘦弱矮小的背影,穿着他喜欢的老旧衣服,略显佝偻的肩背,些许沧桑的白发,双手紧握住婴儿推车,时而低下头看看里面躺着的小孙子,时而东张西望无奈不安地看着身边的车来车往,在绿灯亮起的时候,却被卷进忙碌行走的人群,消失不见。

    晓峰忽然想起过往的种种,快乐欢笑也好,伤心难过也罢,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已悄然释怀,随风而逝。

    无家不成欢,虽炊烟起亦徒然。

    晓峰很长一段时间里从没有想过去尝试学着如何做菜,不是因为他太懒,也不是他不想,可能只是因为他太自私,自私的想要每天都能吃到父母亲手做的每道简单的菜,那是怎样的一种奢侈的幸福。

    而他,不想放开这他仅能抓住的,小小的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