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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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被当作挡箭牌总比死了好

    士兵们将教堂地窖中的“藏品”清点完毕并搬到广场上,耗费了整个后半夜的时间。等到搬运结束的时候,天边已微微泛白,初日的赤晖已蔓延至整个地平线。

    军队的每一员看着由食品和钱物组成,垒放如山丘一般的物资,脸上都洋溢着止不住的欣喜和愉悦。但在这里面,有一人却忧心忡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陷入了沉思。

    提尔男爵反复用手摩挲着下巴,眉头紧皱,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先是看了看堆积的物资,又看了看远处跪坐在地上的村民,最后看着被绳子捆的严严实实的村长。他左右扭动了下脖子,闭上了眼睛,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大人,这么多东西我们拿不走。要么就地销毁,要么……”传令兵揣测着主官的心思,小心翼翼的说道。

    男爵睁开眼睛,斜着脖子问道:“要么怎么样?”

    传令兵擦了擦后脑勺上的冷汗,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辞:“我们的部队没有带上扈从和仆军,村里的这帮贱民或许可以为您充当劳力。”

    男爵听闻此言后没有表态,反而长长叹了口气。

    传令兵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头脑,看样子男爵并没有反对自己的分析,但又没有表示同意的意思。

    事实上,男爵这是今晚第一次有些举棋不定,原本长途奔袭的战略方针是他提出的,但他远远低估了公国境内旱灾的危害程度。考虑到行军速度和战斗能力,没有捎带上扈从的士兵们,口粮不过只保留了三天,沿路收集的粮食杯水车薪,撑到今天,甚至不得不宰杀战马以保证战斗力。如果能带上这些粮食,再有劳力将战力解放出来固然是好事……但俘虏毕竟是俘虏,用得好就是助力,用的不好就是累赘……

    朝后转头,无意间看见了不远处的以撒,提尔眼睛一亮。

    “感谢我的仁慈吧,低贱的愚民,你们的死罪已被豁免!”

    男爵朝村民们抬起了下巴,张开了双臂,摆足了一副高高在上慈悲悯人的姿态。

    村民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反复确认后,死里逃生的庆幸让他们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有人蹲下身子小声啜泣,有人双膝跪地感激神明的眷顾,更多的人仅仅是麻木站立一言不发。

    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朝身后的人示意,让他们将以撒带到村民的面前,一把搂住了男孩的脖子,亲切的大笑道:“不过你们,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他,没有这个小家伙献上的这些食物,你们的归宿只有尘土!”

    再命令手下将村长带到身前,看着跪在身前这个让自己厌恶的家伙,男爵挑了挑眉毛,抓住以撒的手高举朝天,大声向村民们说道:“犯罪者自当受惩,立功者理应行赏!孩子,到我这儿来,过来接受你的奖励!”

    以撒看着对方那张“伪善的笑脸”,直觉告诉他哪里有不对,大脑浑沌一片的他回过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把属于男爵的佩剑。

    提尔来到以撒的身侧,抓住了他的右手,粗笨的身材挡住了大多数人的视线,手腕用力朝前一送。

    下一秒,以撒的瞳孔受惊而放大,血色从他的脸上慢慢褪去,身体宛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剑柄传来的触感从他的手心传递至大脑,他能清楚的感到,手中的利剑一层层刺穿了面前之人的血肉。

    跪倒在地的村长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的半截剑刃,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出了喉咙却只有荷荷的喘气声,耳朵边传来了村民的惊呼和家人的恸哭。

    男爵悄悄松开了钳制住以撒的手腕,看着口吐鲜血倒地不起的牲品,再看了一眼手握沾血长剑呆滞当场的男孩,满意地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右手指向以撒,朝着在场的所有人高声宣布:“这个男孩,感化于拜罗伊特的荣耀,亲手除去了冥顽不灵的背叛者,于帝国有功,我将正式纳其成为我麾下的家臣!”

    给一个边远小村的孩子授予家臣的名衔,甚至还要赋予他家族徽章的特权。男爵身边的心腹侍从们,纷纷出言反对,并表示对此无法理解。

    提尔看着疑惑不解的众人,咧开嘴笑了,没有详细过多的解释,只是说出了一件毫无关系的小事:“你们这些家伙,都知道巴梭鱼好吃,但又有几个人知道这种鱼怕热?一旦它们接触到热水,就会立即挣扎死去,鱼肉也会变的像木头一样。我听说那些高明的厨师,在煮巴梭鱼汤时,会先在水中放一些杂鱼来当作饵料。等饿了几天的巴梭鱼,倒入热水中,先吃完了杂鱼,也就差不多熟透了。”

    说完,没有理会众人依旧迷惑的神情,找来传令兵,直接下达了数道让所有人“听不懂”的命令:“找一顶完好的帐篷,让那个小家伙今晚就住进去!给他的食物按照军队的标准伙食来,不许克扣!对了,给他找一身漂亮的衣服来,再把他给我洗洗干净!”

    ……

    初阳徐徐,卡索里村被拜罗的军队付之一炬,建筑物和田地燃烧的黑烟袅袅升向半空,即便是远在山的另一边都能清楚看见。提尔男爵的军队自从进入了多玛公国的领土,仿佛不再有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反而生怕敌人无法察觉自己的动向,大张旗鼓的行军,目标直指公国的首都苏那提。

    随着行经的土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村庄和镇子被侵略军清洗一空。敢于反抗者的脖子上被挂上绞索吊在了树上,俯首顺从者缴纳了财物变成了军队的仆从。原本越境时不足千人的军队也逐渐扩大到五千人之多。

    渐渐地,不安的言论在军中传播开来。有下属向提尔男爵提出,现在行进队伍中士兵和俘虏的比例已经达到了一比四,如果一旦出现叛乱者,后果将无法预计,最好能够偷偷“处理”掉一批俘虏来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可是,这一建议并没有被采纳。

    另一方面,以撒的境遇则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供单人使用的帐篷;不掺杂沙石充足定额的食物;不需要从事搬运、打扫、服侍等等的杂役工作。每天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穿上花哨到极致的华丽服装,顶着贵族家臣的名号,带着数个侍卫“巡逻”于营地各处。

    事实上,和别人眼中的“飞黄腾达、贵不可言”不同。自从卡索里村屠杀之夜发生后,以撒的精神一直有点恍惚。在夜晚,男孩闭上眼睛所见只有鲜血和火焰,耳边回荡着所杀之人的怒吼和哀嚎。他无法在床上安然入眠,只有蜷缩在帐篷的角落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宁。

    白天,穿上那些好似马戏团小丑的服装,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炫耀”,更非他的本意。一次又一次的苦苦哀求和拒绝,被看守自己的侍卫用“这是大人的命令”回绝。走出帐篷的一刹那,他就仿佛待宰的羔羊,被剥去了所有的衣物,被所有人的视线刺穿和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