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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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秋婵傍叶

    “擢香——”陈玉卿忽然槅门朝着包厢外喊了一声。

    “是。”被她唤作擢香的丫鬟便推门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让小二把这桌子上的菜都打包,再炒两个肉多些的,要快。”

    “打包?”擢香颇有些惊异地看了看自己的这个主子,又看了看端坐一旁的裴出世。

    须知世家的公子和小姐们,可从未有崇尚节俭之风,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这乱世依然如此。而且,这裴家公子尚且在场呢,世家的待客之道,只当是越浪费越好,才显得越有排场。

    更何况,这家酒楼本也是陈家的产业之一,没什么可心疼的。

    但她身为陈玉卿身边的人,必定为其信得过,主子不乏城府,她也自是精明。

    只一怔罢了,并不多问,领命下去:“诺。”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天再聚。”陈玉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裴出世朗朗笑着应一声,直待陈玉卿走出包厢,一张俊脸才又垮了下来。

    他走到窗前默默看着,果然,不一会儿,陈玉卿和擢香两人便出现在了商行门前,擢香的两只手里都提满了食盒。

    “大......大小姐!”老黑最先反应过来,他嘴里还嚼着饭菜,赶忙一口咽下,差点儿没噎住。

    他抹了抹嘴,站起身来,满脸堆笑,朝着陈玉卿点头哈腰地走了过去:“您怎么有空过来了?这还没到月初呢,小的要是没记错,还没到盘账的时候呢。”

    “你们平日里总是辛苦,我刚好在对面酒楼吃饭,顺便来看看你们。又带了几个菜,给你们添点儿油水。”她虽是和老黑说着,眼角余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瞥着伽蓝。

    “呀!那可真是谢谢大小姐了!”以老黑的身份,自是无法与陈家的嫡长女多有交集,但他以往也听闻陈玉卿为人和善可亲,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便转身眉开眼笑地招呼起来,“兄弟们!来呀!大小姐赏油水了!我们有口福咯!”

    擢香则忙着将手中食盒在众人面前一一展开。

    “那位兄弟是新来的吗?以前可从没见过呀。”陈玉卿笑着看向伽蓝,不着痕迹地问着一旁的老黑。

    “啊!是!是新来的——小蓝!”老黑又转身朝伽蓝一挥手,“大小姐叫你呢!”

    伽蓝先是一怔,看了看陈玉卿,又看了看老黑,点了点头,将手中饭碗放在地上,起身走了过来。

    距离近了,陈玉卿只感觉伽蓝浑身散发出的男子气息宛如灼灼热浪一般扑面而来,让她不禁身子一紧、心里一慌,双眸微颤,下意识地攥住手中丝帕。

    她低下头,看见伽蓝的八块腹肌像是坚硬砖石一般地整齐排列。

    她又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娇弱身影清晰地倒映在对方一尘不染的眼底。

    “见过大小姐。”伽蓝不卑不亢地揖了一礼。

    “哦......”陈玉卿抿了抿嘴,只觉得心跳加快,素来通达大气、善于言辞的一个人,此时大脑中竟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伽蓝,咫尺之间,却觉得那张平淡如水、没有多少情绪的脸,更加真实了,带着一种吸引人的内敛和沉定。

    她忽然想起何人说过?一见倾矜慕,误尽平生终不悔。

    “咳,大小姐叫小的来......有何吩咐?”伽蓝好意地出声提醒。

    “哦,我院子里有几株很大的盆栽想要置换,你且和老黑来帮忙吧。”她强自镇定,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总算是找出了这么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

    一旁的擢香却意味深长地看自己这个主子一眼,心想,院子里的那几株盆栽,可是两天前刚刚搬来的呀~这置换的未免太勤快了一些。

    “好,那我去跟隐隐说声。”伽蓝爽快答应。

    “隐隐?那个小孩儿?是你弟弟吧?长得真可爱~”

    “不,是我儿子。”

    伽蓝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像是一记重锤闷声敲在了陈玉卿的心上。

    她的整个人措不及防地一个愣怔,宛如木鸡似的呆在那里,温和笑容全僵在脸上:“那也还是......蛮可爱的哈......”

    是夜,陈玉卿站在院子里,长久看着身边这几株由伽蓝和老黑新搬进来的葱茏矮榕,神色寂寥,只觉得索然无味。

    擢香见她如此,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走上前来:“奴婢今天搜集了一些消息,小姐想听吗?”

    “没心思,明天再说吧。”

    “是有关那个小蓝兄弟的。”

    “说!”陈玉卿蓦地双眼放光,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了正神色,赶忙以言辞掩饰,“咳咳,我见那人气质不凡,兴许是有些来头的。若是正道还好,倘若是邪术师或者别家细作,那便是不妙。”

    “哦,这些奴婢倒没查到,只听说那小孩儿是他的养子罢了,他本人也尚未成亲。”擢香不咸不淡地说着,心想这才是你真正关心的吧?

    “你说的可是真的?”陈玉卿忽然转身,玉面容光,紧抓住擢香的手。

    “哎呀,奴婢骗您干嘛呀~倒是您,下手倒是轻些呀,都把奴婢抓疼了呢~”擢香嘟起嘴,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冲着陈玉卿委屈巴巴地撒起娇来。

    “来,这个赏你!”陈玉卿随手从自己头上拔下那支秋蝉傍叶白玉簪,极其大方地插在擢香发间,“哎呀!擢香你快看这几株矮榕,哎呀~青翠欲滴的,碧玉雕琢似的,煞是好看呢!”

    陈玉卿不禁在几株盆栽之间翩跹旋转,仪态妙曼,宛如一只轻盈欲飞的展翅惊鸿。

    显然心情大好。

    而擢香却将发间白玉簪缓缓拔下,捏在手里,低头细看其上的精美雕工,像是在轻声自语,却又足够陈玉卿听见:“秋蝉,树叶,终归是两个世界。有朝一日,一期一会,是美好吧?然而秋风起时,转眼又会沉入各自命运的两端,彼此不见。”

    陈玉卿闻言,翩翩起舞的身姿自是滞在那里,飘扬的月牙白长裾连着水绿色薄纱长裙层层下落,月色下,好似一朵静待有心之人温柔采摘的清雅蓓蕾。

    背对着擢香,然而她笑了,说:“那又如何呢?”

    总有一丝无人可挡的孤傲和凛然含在她的话语间:“自从娘亲在我六岁时撒手人寰,这陈家的深宅大院里,尔虞我诈、诸多算计。我一人独活至今,步步为营,又赤脚踩过多少暗算、险恶?是血多,还是泪多?呵呵,我可不记得了。但我却从来知道,我想要的,终究要由自己去拼了命地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