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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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莲生

    话说呢,中州大地,沃沃然生灵万千,麒麟腾跃,龙凤呈祥。其幅员辽阔,不知千里许。

    自上古时期世间百族繁华一时,弹指间,时间长河已经流淌了亿万年,而大地早已割据成五份,由上古时期各族纷争的胜者掌控,人神魔妖统御中州已久。

    灵墟便是那时致使无数种族灭绝的最后的战场,从那以后漫长的岁月中,灵墟鲜有生灵的痕迹,到处的残垣断壁,折戟沉沙,大地上甚至弥漫着鲜血渲染后显得赤红的元力,久久未散,像是上天都在叹怨这无边欲望带来的无辜杀戮。

    光阴缱绻苍天的温柔,任何东西都经不住时间的洗礼。

    而今,不仅在灵墟的边缘处出现了一座座生灵驻扎的城池,甚至灵墟中也相继在四族的默许下出现了各族的宗门,给了百族中本应继续不见天日的漏网之鱼残喘之地。

    我们本书中要说的便是在紧贴灵墟边缘处的一座人族小城。城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万余的人口,因为是处于妖域与灵墟的交界处,来往商贸走卒繁盛,日子久了,倒也成了一座不可或缺的边境城池,供来来往往的商旅行人打尖歇息之所。

    与其性质相似的边境小城,在这周遭有那么十余座,这里暂且抛开不谈。

    就说眼下的这座人族城池,其城墙高耸,砖红瓦绿,城中住户街道紧密相连,楼阁广场鳞次栉比,商铺客栈是一应俱全。从城门口向里望去,卖肉的卖布的卖跌打药酒的小贩是一家胜一家,繁华喧嚣,一眼望不到街道的另一头。

    这座城,就叫做沧阳城,是人族在此经营多年的古城之一。

    城中西南角坐落着一处占地百亩的深宅大院,亭台楼阁,水榭池竹,打眼望去,就能感觉出一股莫名的气势拔地而起,与周边的稍微低矮的民居格格不入,这样的府邸,偌大沧阳城中还有四处,分别是其余几大家族和城主府所在。

    而位于西南角的这座府邸门前街道清幽静谧,来往的行人低声细谨,没有人敢在此大声喧哗,基本上都是远远望一眼,就赶紧各忙各的,不愿多待的样子。

    位高者权重,位卑者声微,就是这般道理。

    却看这家府邸,金漆门钉的朱红色大门气派地敞向两边,门前接着几级台阶,干净阔气的台阶两边并排摆着两只青色的石狮,刚正威武,一股煞气外露。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已经有了早起的仆役井然有序的开始洒水打扫门前事物,面色恭谨沉着,视周边事物如无物,一副见过世面的平静神色,不卑不躁。

    这就是沧阳城中四大家族之一的季家居住的府邸,与其余几家不同的是,季家是近百年来新崛起的势力,靠的是几辈人刀光剑影争出来的地盘和生意,并非那种子承父业的干瘪瘪的继承。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行你拳头大那你就吃香喝辣,中州崇武,沧阳城如此,季家能够打拼至此对这些那更是体会得像是扎在骨子里一样,深入骨髓。

    就见天刚亮的时候,愣青的石板铺就的校武场上就响彻着稚嫩的呼喝声,是一声高过一声,一嗓子亮过一嗓子,此起彼伏。

    隔着清晨薄雾,可以清楚看到几十个半大的孩童在有章有序地比划着手脚上功夫,动作整齐一致,个顶个小脸上是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手脚利索,虎虎生风。

    人群中隐隐就见一人身高众人半头,看上去应是较为年长一点的,但全然没有那种鹤立鸡群的突兀之感,动作虽然也勉强衬得上标准,却少了一种韵味,通俗点说就是空有架子,少了点灵气。

    但说这少年虽是孩童之身,却生得怪异,怎么个怪异法呢?明明十余岁的青茂年纪,却白发丛生,面容上也有着与少年人绝不相同的沧桑和悲悯之意。

    打眼望去,这就是一个小老头嘛!

    薄暮渐散,烈日东升,不一会,少年手脚上的动作与身边的孩童一般也是越来越吃力,像是身上被缠住重担一般,动作大为变形,远没有开始那般威风,其中这个白发少年尤甚。

    这一切,站在一边的一名武者打扮的中年男子是看眼里,愁在心里,暗暗为这少年着急郁闷的时候,也不禁暗问自己是否是自己的传授出现了问题,还是他已经老了,已不再适合与年轻人沟通。

    但是细想一下,武道一途不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教授么,自己当年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再说其余的孩童不都是进步飞快么,所以说与自己的教授恐怕没有关系,定然是他没有贯彻好自己的叮嘱。

    但是一打眼再次向着少年看去的时候,只见少年眼中面上一片诚恳执着,哪有半点的奸懒馋滑,于是男子心中一叹,暗暗怜惜这孩子天资匮乏,与大道无缘。

    不知不觉,艳阳当头,驱散了边塞浓重的寒气,映出少年们脸上彤彤的丹红色,中年武者心知曲折有度,便下令解散。

    在一声欢呼中,青石广场上的少年们结束了又一天的晨练,纷纷痛苦并快乐着向着中年武者尊敬地躬身离去。

    中年武者也是沧阳城中的人士,原名唤作李春,但是被季家家主赏识,另加他本身也好为人师,就自愿地留在了季家成为了供奉一般的存在。

    平时也就负责教授季家的孩童们修习最基础的武诀和炼骨境基础的功法。一旦他觉得哪个少年修习的还算可以,无需他继续传授,便遣散回家自行由其长辈们教导。

    是以,这青石广场上的少年们像是新鲜的血液一般被送来又被送走,几个往复间,已经是三个年头过去了,但这个白发的少年仍在他的教导之下,没有摆脱每日早起训练的命运。

    他依稀记得三年前的一天清晨,那个女人将这个白发少年带到他的面前,那时的少年还是畏缩地站在女人的身后,有些迟钝的样子。

    但是当站在广场上的时候,初见那么多与他同龄的少年在进行晨练,从少年的眼中他清楚地看到了强烈的渴望和希冀。

    和小时候的自己是那般相似,时至今日,他仍然能从少年的眼中看到这些东西,这也是李春虽是嫌弃少年资质差劲,但始终没有放弃他的根本原因。

    此时的他眯着眼儿,挑着八字儿眉毛,双臂抱胸看着校武场上剩下的唯一的一个身影,即使这个身影操练的武诀再变形,也丝毫看不出这个身为“教书先生”的喜乐。

    “今天就到这吧,万事莫强求,身体要紧。”

    抱着肩膀的李春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开口制止。

    可是少年人竟然不为所动,依然坚持着一招一式地修习着李春教导的基础武诀,据说这套武诀流传中州已久,具体已经无法追溯到底为何人所创。

    其功效世人皆知,那便是压榨武者肉体的潜力,不停地磨练其肉身筋骨,以达到下一境界承受天地元力的程度,由此可见修炼者将要承受的辛苦可不是光凭着意淫就能想得到的,那种撕裂和压榨的痛苦是每一个人类武者在修武的最初阶段必须承受的。

    白发的少年原本就苍白的小脸因为酷热和痛苦已经微微扭曲,被发额间流下的汗水浸洗得病态般赤红,漆黑的瞳孔中却冷静异常,感受不到痛苦的样子。

    “族中年比将近,要是还是这副样子,今年又要被人笑话,与其被人笑话,还不如直接练废了自己不要参加。”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从喉咙中蹦出的一般,略微嘶哑,其中情理倒是听得李春抱着的肩膀一颤。

    “咦!”嘴角不可察地吸了一口冷气。

    “这小家伙倒是开始威胁我来了,有那么强势的后盾还需要我作甚。”

    心中暗自回味自己平日间是否过于平易近人,怎么这少年就赖在自己身上了,真是倒霉!

    想归想,也不见李春有什么动作,竟然在眨眼之间就到了少年面前,一手挡住少年将捣出的手臂,任凭少年如何也收不回去。

    少年自知强求不得,手脚上也不作为,任由李春挟制住自己,眼中波澜不起地盯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你要真在我手下练出个好歹,可教我怎么向你姑姑交代?”

    李春也算是老江湖了,眼睫毛都是空的,早看出少年眼中藏不住的笑意,李春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不禁呵斥道。

    “先生这是要帮我了?”

    少年也不作答,眼中笑意渐浓。

    “我只是不明,族中前两次的年比你同样参加了,同样因为本事不济在人手上落败,被同龄人嘲笑,为何那两次没有提前来寻我要应付之法?而今是为何?”

    中年男子将少年的手臂驳回,也没有回答少年的话,只是有所不解的问道。

    少年也没有继续晨练的打算,强忍住忽然停下动作的浑身痛楚,一边颤抖着手放下钗在发髻上的乌黑发簪,将额间的汗迹随意用袖子一抹,一边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前两次年比我只是想知道自己与别人差多少,两年间我如何努力也追赶不上,那这次年比我为何还要再丢人现眼,有些事情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说完,少年也不想去看李春的表情,只是微微躬身一礼便走离了校武场,头也没回,只是微哑的声音隐隐飘来。

    “明日见。”

    “这孩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吧,不然不会求人的。”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意,脑中不自然地回想起这个在他眼皮底下修习三年武道的少年的种种,想到这个少年前两次年比时被同龄的族人嘲笑讥讽时只是自顾自地皱着眉头的情景,从小也是苦难中爬过来的李春心头不禁苦涩。

    这一年,这个少年十三岁,他叫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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