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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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烟花易冷

    轩辕镜明得离开夏家村了,在离开的时候,轩辕镜明问过夏雨雪什么时候回去。夏雨雪说他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等哪天想离开的时候,自然也就会离开了。



    不用夏雨雪说的太清楚,轩辕镜明也能明白,这可能会是夏雨雪最后的宁静了。等夏雨雪离开夏家村之后,在未来的日子里,等待夏雨雪的也许会是一场腥风血雨。让轩辕镜明不能明白的是:“在夏雨雪的心中,回家,回到哪里才能算是家?”



    年关近了,夏雨雪在夏家村迎来了他的第25个生日。夏雨雪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日子,自嘲的笑了笑,感觉这一路走来恍如幻影。



    夏雨雪记得在小的时候,当生日到来的那一天,母亲会早早的起床煮几个鸡蛋。母亲会小心翼翼的将蛋壳染成红色,在早饭之前送到自己的小手中。夏雨雪还记得每回在生日的那一天,早上起来后,爷爷奶奶会将自己抱在怀里,在他的脸上不停的亲来亲去,嘴里会不停的说着:”我的小乖孙子,今天又长大了一岁。“



    自从离开家后,夏雨雪在每年生日的这一天,都在刻意的回避着“生日”这个话题。也有人问过他的生日,夏雨雪总是笑而不答。有多少年没有过生日了呢?夏雨雪用手指头细细的计算着,一年,两年……十年…………



    没有人能理解夏雨雪的生日情结,也许他很期待,很向往,也许他是因为害怕失望而不去希望。夏雨雪有时候也会用一句歌词来麻痹自己,“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何必再意生日怎么过”。



    守在夏家老宅的那对老夫妻,还记得他们小少爷的生日。夏雨雪早上起来后,发现了桌子上一只碗里,盛着几颗被染成红色的熟鸡蛋。晚饭的时候,老夫妻给夏雨雪做了一份长寿面。夏家里这就老少三人,谁也没有去提过今天是夏雨雪的生日,但是夏雨雪心里还是很感动。他知道,至少家里的那对老夫妻还会记得他的生日。



    夏雨雪的生日就这样的过完了,离大年也就很近了。



    轩辕镜明打过来好几次电话,说要到夏家村过年,被夏雨雪拒绝了。林若兮得到了夏家的消息后,也打了好几通电话,她说要到一趟夏家村,夏雨雪拒绝了。在这里还有夏雨雪小时候的小伙伴们,他们在过年的时候大部分都回到了村子里。每天都会有人来陪夏雨雪一会,请夏雨雪到他们家里去吃饭,夏雨雪也都给拒绝了。



    在夏雨雪小的时候,村子里和夏雨雪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们有很多。那些姐妹们现在大部分已经嫁人,离开了夏家村。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兄弟们,有一小部分已经离开了村子到外面的世界生活去了。还有一大部分留在这个村子,只是平时他们都不在家,需要远走他乡去谋生。



    村子里有一个叫兵子和一个叫老冬的年青人,他们小时候和夏雨雪经常在一起玩。他们比夏雨雪大上一岁,小时候在一起玩耍让着夏雨雪的时候居多。两人在平时都是拖家带口的出去打工,听说现在都当上了小包工头,也在他们打工的那座城市里买上了房子,只有在过年时一家人才会回来。



    夏老爷子病重时,他们都得到了家里人的通知,连夜赶了回来。其实在那几天里,村子里有好多在外面打工的人,大部分是在那个时候赶回来的。



    直到多年以后,人们还会记起夏老爷子去世的那天,整个夏家村在外地工作或者打工的人,纷纷风雪兼程的赶了回去。十里八乡的人也都会记得,凡是那几天下大雪时还拼命往山里赶的,大都是夏家村的人。很多话,夏雨雪嘴里不说,他心里也都能明白,在这里一直都是他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对老夫妻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就已经将供桌收拾好了,将家堂擦拭了一遍,香炉里换上了新的细灰,在烛台上插上了一对新蜡烛。大年三十的早上,夏雨雪早早的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后的夏雨雪,在供桌前上了一遍香后,将一挂鞭炮在夏家的院子里燃起。



    兵子和老冬各带着老婆孩子上午就过来了,由于晚上必须要留在家里吃年夜饭,他们打算中午都在夏雨雪的家里吃午饭。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消除掉夏雨雪在大年这天的孤单感。其实夏雨雪在小的时候也经常听到大人们说过,不管有多么的不高兴,过年的这天也要开开心心的过。



    午饭是兵子的媳妇和老冬的媳妇一起做的,一大桌子人,又有好几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欢声笑语中的年味就浓了很多。午饭结束后大家不能在夏雨雪的家里多留,夏雨雪为孩子们各包上了一个大红包,孩子们开开心心的对夏雨雪说完:“叔叔过年好。”大家都各自回家去了。



    家里的那对老人家趁着夏雨雪今年在老家过年,特意为夏雨雪准备好了一沓印有铜钱印子的火纸,一排香,和一挂鞭炮,让夏雨雪到母亲的坟前去烧掉。夏雨雪还记得,曾经在夏家村过年的时候,每次大年的下午,爷爷也都会为他准备好这些东西,让他到一个坟头前烧掉。



    年幼的夏雨雪也问过爷爷,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为什么别人就不这样。只是在当年,爷爷从来没有回答过夏雨雪的这个问题。



    这个冬日的下午,没有因为是过年就会变得不一样,气温下降的很快,冷风在”呼呼“的吹着。夏雨雪已经多年没有来过母亲的坟头,夏雨雪觉得自己一下子有好多话想对眼前的这个人说。可是,夏雨雪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很多话只能被吹散在冷风中。



    夏雨雪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等记事后,这个世上早已没有了那个人。哪怕是记不住了,对母亲的那份感觉还在,在夏雨雪的心中那永远都是一份无法代替的存在。夏雨雪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跪在这个坟头前时,就好想流泪。



    天色暗淡了下来,鞭炮声陆陆续续的响了起来,烟花开始了在空中的绽放。大年夜,终于还是到来了。



    夏雨雪家的年夜饭很冷清,连那对老夫妻在内也就三个人。老夫妻的年纪大了,年夜饭不可能吃的时间太久,于是三人就这样匆匆的吃完了年夜饭,这个年就这样的算是过去了。第二天的事情会有很多,夏雨雪让那对老夫妻早点休息,夜里守夜上香的事他来做,早上接年也由他来。



    吃完年夜饭后的夏雨雪,一个人守在堂屋里,坐在方桌边的一张大椅子上。他没有去看电视,也没有像别的家庭那样围在一起包饺子。夏雨雪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时而闭目沉思,没人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



    夏家村处在一个半山坡上,夜里很宁静,方圆几里外的乡村有什么大的声响在夏家村都可以听得见。天空中燃放烟花的爆炸声在大山里来回的震荡,绚丽的色彩将院子照的忽明忽暗。很热闹的大年夜,也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夏雨雪的电话响了,是轩辕镜明打来的。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我有些后悔没有去夏家村过年。”



    夏雨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接到轩辕镜明的电话时,轩辕镜明总是能让他很沉默。



    轩辕镜明又在电话里对夏雨雪轻柔的说:“过年了,不论怎样还是得开开心心的过年。”



    “我会的。”



    “我想明天就出发到夏家村,可以吗?”



    “你还是不要来了,挺远的,这里的交通也不方便。”



    “明天是爷爷的第二年,我们家的人去不了,我得去。”



    “真的不用,太远了,你一天也不一定能赶得到。”



    “明天到不了,那就后天到,总是能赶到的。”



    “过年放假满共就几天的时间,你好好的在家里陪你家人,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轩辕镜明在电话的那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未婚夫要告诉自己“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她和夏雨雪是有婚约的,她也在夏不鸣死之前答应过,以后要照顾好夏雨雪。



    “难道夏雨雪这是要……”轩辕镜明陷入了无边的烦恼中。



    轩辕镜明在电话里小心的和夏雨雪解释着:“你不要再和我爸我哥他们生气了,那天你走后,他们就后悔了。你这几天抽空给我爸妈他们打个电话,好吗?”



    “轩辕叔是长辈,我不能总是和他生气。他如果做出了决定,到时候通知我一下就可以。我爷爷已经不在了,都已经过去了,就让那些都过去吧。”夏雨雪在通过轩辕镜明向轩辕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轩辕镜明就算再傻也能听得出来夏雨雪的意思,赶紧的说着:“你……我都说过了,我爸他们已经后悔了。他能决定什么呀,你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好不好?”



    “我最近想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现在也明白了。我不会怪你们家什么,你的心意我能理解。我还是感谢你在我家的那段日子里,为我们家做的那些事情,代我向轩辕叔和李姨问好。”说完这些话后,夏雨雪结束了与轩辕镜明的通话。



    轩辕镜明躲在房间里,手里握着电话,她也很沉默,“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



    夏家的大门紧闭,直至第二天五更接年时才会打开。院子里,房间里,走廊里……所有的灯都在开着,会一直持续到天明。明明是灯火通明的夜,明明是一个烟花绚烂的夜,失去了欢声笑语,只能凸显的更加孤寂。



    夏雨雪的电话在时不时的响起,有小姑一家打来的,有小七他们三个人从国外打来的,有夏自谦打来的,也有雷总管他们打来的。有宗亲打来,问问关于第二天来拜年时的安排,也有兵子老冬他们问夏雨雪要不要一起打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接年的习惯在慢慢的改变了。“廿三日去,初一五更回”的传统,悄悄的被改变。很多人选择在夜里过了十二点就开始接年,从时间上来讲,过了夜里的十二点,确实是新的一年了。



    当十二点的钟声在电视里响起,外面刚刚才安静了一小会的夜,再一次沸腾起来。鞭炮声大作,烟花拿出了拼命的劲头,在不断的挑战着天空的高度,一声爆炸后,在夜空中绘出了一片绚丽。



    上完了一炉香的夏雨雪,来到了楼上的走廊,点起了一颗烟,站在栏杆处看向外面五彩的夜空。夜,不会因为天空的热闹而变得温暖,依旧还是很冷,偶尔的一阵风吹来,夏雨雪感到丝丝的冰凉。



    电话声再度响起。



    “我不想问候什么新年快乐,只想约你一起看看这个夜晚的烟花。但愿能让你觉得,这样的夜晚,并不是那么的冷。”远在东海的林若兮,她也站在一处阳台上,一边看向远方的夜空,一边对着电话喃喃的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