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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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讨封

    常澈看着黑鳞大蟒,想起古籍中有关讨封的记载,人乃是女娲娘娘用泥土造的,有三清、两释的因果相持,大道垂青,乃是万物之灵。

    人从出生的时候就自带五百年的道行,自然是能够封赏未化成人形的动物,世间动物有了灵性,想要修炼成精,首先就得化人,因为人的身体构造更容易吸纳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有心志坚定的动物躲到深山老林修炼数百载就能通窍,通窍后讨封就能够化为人形,动物修炼到一定境界亦能够渡劫化形,亦有投机取巧者依靠鬼魅伎俩,吸納人的魂魄也能够借此化形。

    化形的方式不同,能力的强弱不同,发展的方向也是各有千秋。动物向境界越高的修炼者讨封,受益的程度自然是越大的,若通窍九转的妖兽向通窍八转的修炼者讨封,不仅讨封的妖兽不能化形,两者还都要遭受天劫的惩罚,那是因为被讨封着功德不够。

    无论哪种化形的方式都有极高的风险,妖兽比自己强的修炼者讨封,虽说受益大,但很有可能被修炼者直接扒皮戳骨、炼化成丹药、法器。修炼者如果故意羞辱妖兽,说讨封的妖兽是一头牲口、是一坨驴粪,那讨封的妖兽就会修为大损,很难再次化为人形,一辈子也算是毁了,那些不积口德的修真者也会遭到天庭神邸的惩罚。

    黄牛村的老村长曾经提醒过常澈,每个人一生都该多做好事,遇到讨封这种事情,最好能够成全对方,别开口就骂对方扁毛畜生,更别戏耍对方,倘若命理不够,那势必是会遭受到天谴的。

    常澈想到这儿,看黑鳞大蟒的眼睛隐有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滚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庞大的身躯徘徊在破庙前不肯离去,叹息道:“动物修炼不易,数百载方能通窍,化形劫难更是危机重重,承蒙仙家搭救,我本该替仙家化形,奈何实力低微……”

    黑鳞大蟒悲痛的哀呼,偌大的脑袋伸进破庙来,蹭了蹭常澈的脸颊,冰凉的感觉直沁常澈的肺脾。黑蟒叼起常澈的衣衫抖动,常澈虽然恐惧,但也没有法子抵抗。

    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从常澈的怀中掉落,黑鳞大蟒看着那颗珍珠,嘴中喷出滚滚黑雾来,黑雾将那珍珠托起朝常澈的胸口飘来。

    “……”

    常澈尚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那一颗珍珠瞬间就贯穿他的心脏,消逝得无影无踪,常澈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很多修炼者都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宿命星,常澈心脏被珍珠贯穿的那一刻,他的魂魄飘荡到一颗类似桌子般大小的行星上,那颗星星很荒凉、很贫瘠,除了满地的砾石、沙粒,就只有一株枯萎的藤蔓。

    修炼者的窍气属性是按照五行属性来划分的,修炼者拥有的宿命星也都是有属性划分的。一个水属性的通窍者,他的宿命星自然是包含水属性的,宿命星有可能是单一的水属性,还有可能是双属性,甚是五属性。

    简而言之,一句话概括,既无论是单一或多属性的宿命星,宿命星的属性必然囊括通窍的那一种、或多种属性。

    常澈能够清晰地感知,他踩着的星球就是那一颗晶莹的珍珠所化,而这颗星球没有任何的属性,自身拥有的能量也少得可怜,像桌子般大小的贫瘠星星,能够提供的能量有多少?恐怕只能够勉强供常澈修炼到通窍一转的境界,他的修炼生涯就该正式的结束了。

    自然,除属性星提供的能量外,修炼者也能吸纳外界的灵气修炼,继而提升自我宿命星的能量,既通常说的‘改星’,强者用‘宇宙星辰’做攻击手段时,常常用到改星术,后面将渐渐提到,此处不一一细表。

    常澈的情况很特殊,他的身体既没有通窍气,自然不能吸纳天地间的五行灵气,遂不能反哺宿命星,他的修炼生涯自然是会结束的。

    常澈既没有仔细观察那株藤蔓,也没有仔细探索自己脚下的星球,那没什么好看的,他有一个更深的困惑,遂只是将自己的小星球当板凳来坐,被众星辰所环绕,被宇宙深处的风推动着,穿梭在浩瀚无边的星海中,穿越过小行星带,领略着宇宙星河虚幻飘渺的魅力。

    人的神元是能够抵达属性星的,但是没哪个通窍者的神元能够遨游宇宙星辰。常澈很是聪明,他知道造成一切的都是那一颗珍珠,他想探索一番此地到底是哪里?

    这是一个被遗忘的星系,它是如此的壮观瑰丽、触目惊心,一道道猩红的裂缝布满虚空,无限的星云涌来涌去,瞬息万变。最诡异、最恐怖的是每一颗星星上都有一座坟墓、一块墓碑。

    那是一颗燃烧的、无比庞大的恒星,炽热的石雨从天而降,发出绚丽的光彩,腾飞的火焰席卷着宇宙的虚空,一块巍峨的墓碑赫然就屹立在火焰中,像被烈火缠绕的巨人,上面写着神秘的蝌蚪文。

    “祝融,洪荒时期的十二祖巫之一,火神祝融的坟墓竟然埋葬于此,这到底是哪里?”

    传说共工与祝融战,共工败,怒而触不周之山,以表决心,一代巫族因此陨落。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祝融在后来的巫妖大战中,和其它九位祖巫同洪荒天帝‘帝俊’、东皇太一同归于尽。

    常澈继续遨游宇宙中,远处是一条洪水滔天的星河,一水雾凝成的神人咆哮着、怒吼着,淹向祝融的坟墓,水雾奔涌到常澈的面前忽地溃散,那是祖巫共工的墓地。水火争锋,至死都难休。

    洪荒神邸的墓地一座连着一座,太一、计蒙……蓐收、山獩……除巫妖两族一部分神邸,还有诸多的洪荒大神。

    常澈彻底地被震撼,诸神怨恨的声音像是海浪般涌向常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为百姓为草芥。混沌有一物转世,乃大道一劫,命定天数。天数本不该如此,洪荒封圣尚未结束,你既是此物转身,自该补全天数,重现末世洪荒……”

    传说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升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宇宙灵气造化的蛮禽猛兽、妖狐鬼仙为争夺天庭的神位,不停地冲突、斗争,引发了数次诸神之战。

    那群战死的神邸,并没有真的湮灭在天地间,他们的一缕‘命缘’受大道一劫的眷顾,飘荡到这一处空间,被称作诸神的黄昏。

    常澈久久平复心情,收敛心神,诸神的声音渐渐消散。他想着自己的魂魄该如何回归?黄牛村还有他的母亲等着他。

    阴风呼啸……

    皓白的月亮被涌来的黑云遮掩,破庙的杂草被吹得呼呼作响,一缕缕灰暗的光晕透过云层落到黑鳞大蟒幽蓝的眼睛中,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呼呼!”

    黑鳞大蟒朝常澈喷出一团团黑雾,黑雾钻进常澈的鼻孔内,常澈身体剧烈的颤抖,片刻后就清醒了过来。

    “终于回来了。”

    常澈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朝黑蟒(蛇为柳仙,五家仙之一)做过一揖谢过它,详细的检查完身体,胸口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唯有那一颗珍珠真的消失无踪了。常澈揉了揉眉心,看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月亮,想要补全天数,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黑鳞大蟒的眼睛蓝灿灿闪烁着,将野鸡叼起递给常澈,硕大的蛇头再次蹭了蹭他,像人一般哀求着常澈。

    常澈无奈地回道:“仙家用珍珠、仙法助我偶得机缘,我虽然通了窍,但目前只有通窍一转的境界,如何能够封赏仙家,我看……”

    常澈话还没有说完,想起老村长曾提起蛇仙最是精灵古怪的,极具慧根,它向你讨封自然是有原因的,古籍记载很久很久以前大明帝国有一位没有修为的书生曾封赏过一只通幽境的刺猬,亦没有遭受到天劫的惩罚。

    那儒生被命运眷顾、自出生就有大气运加身,天道注定他日会有一番作为,遂能够加封白仙(刺猬)化人,常澈能够开启诸神的黄昏自然是大道的眷顾者,不,是大道的劫难。他的使命既是补全大道。常澈想通此理,遂恭敬地回道:“仙家修炼数百载,时机已到,我看能做人了。”

    他话音刚落,黑鳞大蟒高兴得抬起头颅,咆哮声震动山野,蛇躯不停扭来晃去,活脱脱竟像是一个小姑娘家,从嘴中喷吐出一件女人的衣裳来,就要往里面钻,奈何那衣裳太小,始终都钻不进去,急得蛇尾甩来甩去,晃得破庙摇摇欲坠。

    常澈看黑鳞大蟒幽蓝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木匣,知道她想看楼戏学做女人,会意地笑道:“姑娘深夜前来拜访,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小生就给姑娘表演一场楼戏吧!还请姑娘坐好。”

    常澈看黑鳞大蟒像人一般坐着,显得很是滑稽,不由得偷笑,待瞧黑蟒一脸真诚,遂强忍着笑意开始表演楼戏。

    戏楼内人声鼎沸、掌声雷动,黑鳞大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体态轻盈、瓌姿艳逸的跳舞女子,听着那天籁般的歌喉,眼睛流露出欣喜的光彩。一曲终罢,黑鳞大蟒兴奋的用蛇尾缠着常澈,学着姑娘家柔情的目光凝视着常澈,眨着眼睛,深情款款确有慑人魂魄的魅力。

    黑鳞大蟒看常澈被蛇尾勒得脸颊通红,遂赶紧松开缠绕他的蛇尾,竟又露出羞涩的神情来,叼起女人的衣裳不好意思地缓缓游出破庙,还频频的回头张望,倒真像是一个活脱脱的思春姑娘,转眼间就消逝到了森林中,看来是要准备渡劫化人了。

    常澈看黑鳞大蟒离去,月亮破云而出,皎洁的月亮照耀着山野,遂将那野鸡用藤蔓捆绑着携带,背着木匣趁着月光继续赶路。

    黄牛村两岸多高山,因魔磐河从黄牛村的不远处流过,遂村中有诸多河怪山精的传说,山岚叠嶂青翠,水流曲折清澈,因为是暮春三月的缘故,花草娇嫩美丽,落英缤纷,山风徐来,一阵阵甜甜的香气扑鼻,使人心旷神怡。

    常澈熟练的拐过蜿蜒的山径,倘若没有黄牛村村民的指路,很少有人能够在崇山峻岭的魔磐山脉中找到黄牛村这座古朴的村落。

    蒙蒙亮的清晨里传来一两道狗吠声,因村落相隔他还很远,只能模糊的看到村庄的轮廓,待他拐过几条弯曲狭窄的山道,花木扶疏间就露出几间农家的茅舍来,炊烟渺渺,一家、二家相继飘升,那是早起务农的村民。

    村内肥沃的田地规划有度、桃树、梨树漫山遍野都是,一条条羊肠小道相互交错,如果有高人路过,自然能看出黄牛村的格局衍生出了一副山水太极的图阵,也算是一处灵气盎然的仙家福地。

    一条奔向魔磐河的清澈小河缓缓从村中流过,它起源自地底的湖水,清澈甘甜,传说五百年前这条小河是不存在,后来偶有大能者路过黄牛村,就用划陆成河的神通造就了这条小河。

    小河自村中过,所以取名黄牛河。

    村西口有一口老井,那老井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井旁有一颗老槐树,因喜聚阴之地,遂有鬼木的俗称,还有一栋茅舍,茅舍的篱笆墙内栽种着几颗桃树,还有各种药草、花卉,其中以兰花居多,惹得彩蝶、蜜蜂纷至沓来。

    “嘎吱。”

    缠绕着青翠藤蔓的篱笆门被推开,常澈喊了一声‘娘,我回来啦!’

    茅屋内传来一道清脆欢快的应允声,一个模样俊俏,灵气逼人的大姑娘跑了出来,她站在姹紫嫣红的庭院中,嘻嘻笑笑地说道:“澈哥哥,你喊苓儿做娘亲做什么?真是不害臊呢!”

    她声音软糯糯的,极其的甜美,雪白的脸蛋粉嫩透红,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转来转去,嫣然巧笑地看着常澈。美貌的姑娘瞧常澈尴尬杵在原地,噗嗤笑出声来,却是笑魇如花、天真烂漫,说不尽的纯真可爱。

    她笑道:“看你那呆不呆、痴不痴的模样,我都懒得同你取笑了。”

    “符苓,我娘劳你照顾了。”

    “哪有那么多讲究呢!你若真的感激我,待会就陪苓儿散散步。”符苓从常澈手中接过木匣和野鸡,看常澈要进房,将葱白手指竖到嘴旁低声道:“青姨犟着要等你回来,昨晚都没睡觉,我刚点燃宁神香才睡了一会,你脚步轻点呢!别吵着青姨。”

    常澈小心翼翼地走进卧室,柜台燃着一圈淡黄色的香,这宁神香乃是仙家之物,一盘就要十块灵币,常澈自然是买不起的,都是符苓带来的。

    床中侧卧着一位三十多岁、清雅端庄的美貌妇人,鬓发微微蜷曲掠过她清冽的锁骨,显出惊心动魄的美来。常澈坐到床沿,握着妇人的手,眼睛隐有泪光,待看到符苓端着热水、换洗的纱布、膏药进来,他赶紧擦了擦眼泪。

    “澈哥,青姨的伤势我到狐仙庙问过狐仙奶奶了,狐仙奶奶似乎有所顾忌,没有说出治疗的法子,她只说村中的巫婆知道治疗的法子。”符苓一边说,一边用温水湿透毛巾,然后撩起妇人的衣裙细细的擦拭她大腿生着的毒疮。

    自常母的大腿生了个大毒疮,常澈就每日替她擦洗换药,废寝忘食,但是常母的毒疮依旧没有一丝的好转,看着母亲疼痛的样子,常澈很是忧心,茶饭不思,他到供奉山精鬼魅的庙宇祈求,但没有鬼神愿意显灵帮助他。

    “苓儿,谢谢你。”

    符苓听到常澈稍稍哽咽的声音,偷偷瞄了一眼常澈,看他诚恳的模样,脸蛋羞红,臊得差点将毛巾掉到地上,嘴角边小小的酒窝满是欢喜,愈加显得妩媚动人起来。

    符苓的爷爷是牛家村的村长,他爹爹是淄川县的县尉,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她资质极好,是世间罕有的天窍,即只有一种属性的单一窍气。宿命星也是单一的水属性,精纯充裕,没有多种窍气混杂的情况,修炼的速度自然远比寻常窍气快很多。

    凭她的天赋资质足以到大明帝国的七仙境做内门弟子,亦能够进到帝都的武神院学习,但他爹爹还是将她留到了身旁,皆因她过逝的母亲是一只狐仙,在扫除神邸这种政治环境下,她有很不好的家庭成分。

    “娘。”

    那妇人听到常澈的呼喊,缓缓睁开一双极淡的眸子,眼睛就像是深巷中一泓无波的古井,声音就像是暮霭里悠扬的晚钟,贞静淡泊,超然物外,给人一种沉静、从容的感觉。

    “澈儿,你回来啦!”

    她清澈的声音如同甘甜的泉水,常澈微笑着赶紧扶着妇人靠着床头,安慰地说道:“娘,您的病很快就会好转的,您别担心。”

    妇人怜爱地看着常澈,摸了摸他的头道:“澈儿,你带娘出去看看,篱笆院的春兰开得好香!娘都能听到蜜蜂和蝴蝶展翅忙碌的声音,娘还记得小澈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总喜欢拉着娘的手到庭院捉蝴蝶!哎,时光悠悠,转眼你就这般大了。”

    因季节缘故,篱笆墙内的兰花主要是春兰、春剑两大类,有十一种之多,因常母很喜欢兰花,常澈因此很是上心,凡看到新的兰花品种,就会不惜一切的买回来,为此受过不少的苦难。

    庭院内兰花的花姿或端庄隽秀,或雍容华贵,叶姿优美,花香幽远,闹腾腾的春意使常母的心情也渐渐欢愉起来,待常母赏玩兰花,身体渐渐的感到疲倦,才甜甜地睡得过去,常澈拜托符苓照顾娘亲,自己则前往村东找神婆问治愈毒疮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