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元素的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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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章:战士的黑夜

    那时萨格刚完成李约翰的训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准备回房,却听见杂货间里传出金牙鱼独有的阴沉声调——

    「小鬼,你刚才说什么?」

    金牙鱼的话中夹着咬牙切齿的愤怒,与萨格那日在城主府听到的无二。萨格当即明白过来,金牙鱼又被人叫了矮子。

    果然,马上又有一个声音传过来:

    「我说你是矮子!」

    说出这句话的竟然是扎克。

    萨格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拔腿冲向杂货间。还没进门,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扎克被金牙鱼拎着脖子摔了出去,砸倒了杂货架和水桶。扫把、盆、拖把洒落一地,地面湿漉漉的全是脏水。扎克抽搐着四肢倒在地上,半张脸呛进水里,像条挣扎的蚯蚓。

    底星都和约瑟夫想要扶起扎克,却被金牙鱼一人一个巴掌扇得嘴角出血,眼冒金星。萨格进来时,三人全都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金牙鱼转动着手里的匕首,一步步逼近扎克。萨格知道他打算一刀割断扎克的脖子,就如那天他在城主府对自己做的一样。他挡在金牙鱼身前,说:「放过扎克,他不是有意要骂你的。」

    金牙鱼以鬣狗一般的荫翳眼神盯视着萨格:「放过他?凭什么?人必须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但也罪不至死,不是么?」

    「小鬼,至不至死不是你说了算。别以为有李约翰罩你,你就能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小心我连你一起宰了。」

    金牙鱼言语中的杀气令萨格毛骨悚然,但他没有后退半步。

    「扎克是我朋友,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你伤害他。」

    「小鬼,你想替朋友出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金牙鱼掐住萨格的脖子,将他提起来,「你有什么力量救他?」

    金牙鱼的手指如匕首般深陷入萨格的皮肉。萨格的呼吸渐渐息弱,嘴唇泛起预兆休克的青紫。

    「我……只要……还剩一口气,就不会……让你……过去。」他抓着金牙鱼的手腕,意识越来越昏沉。

    这小子倒真是有骨气。金牙鱼心想。他忌惮那神秘的巫师,不敢真杀了萨格。于是思忖片刻,松开了手。

    「小鬼,你有胆量,也有义气,是我们海盗的作风。你不是会施法么?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在甲板上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斗。你赢了,我放过你的朋友;你输了,我杀你们两人。你敢不敢接受?」

    底星都在一旁说:「光明正大?你等级那么高,萨格怎么和你打?」

    金牙鱼漠然觑了底星都一眼,继续对萨格说:「只要你的法术能擦中我,不管什么地方,都算你赢;但你一旦站不起身,那就是你输。」

    金牙鱼上次在哥布林岛被萨格一个法术打得颜面扫地,一直想找到时机洗刷耻辱,现在正是个机会。他提出决斗,不仅可以在不暴露自己恐惧的情况下留萨格一命,还能逼迫萨格与自己重战一场,两全其美。

    他笃定萨格会接受决斗,因为萨格没有选择。他耐心地等待着,嘴角上翘,如一把俯视鱼肉的阴冷刀锋。

    然而等来的是另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扎克把萨格推开,站在金牙鱼面前:「我的命我自己决定,他没资格参合。我接受你的决斗!」

    金牙鱼笑容凝固,一巴掌抽在扎克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和我决斗?」

    扎克被打得鼻血喷涌,脸肿如球。他捂着脸,双目赤红地暴吼:「那他又有什么资格?」

    「他比你强。」

    这四个字刀俎一般扎进扎克心里,将他最后一丝尊严也剜得粉碎。

    「凭什么……」他低下头,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凭什么他比我强?凭什么???」

    「凭他是施法者。」

    「什么?」扎克的脸僵住了,如一张惊恐的面具。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明明什么都不是……他明明是个废物……」

    他入了魔一般喃喃自语,心在怨恨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扎克对萨格的怨念由来已久,并不只是由于两枚银币的风波。他与萨格都是孤儿,不同的是,萨格前有精灵牧师的母爱,后有瑞尔小姐无微不至的照顾,从未感受过孤独和悲离。

    而扎克没萨格那么好的运气。他的养母是艾兰德城低贱的劳工,养父是一个整天酗酒度日的落魄战士。养母每日起早贪黑的工作,家里依然入不敷出;而养父只会没日没夜地喝酒,没日没夜地抱怨家里的贫穷,打骂女人。

    扎克从小没有得到过家庭的爱,童年对他而言意味着冷酷和阴霾。五岁那年,养母与一同做工的人私奔,逃离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家。据说那个人比她小十岁。家里唯一一个女人离家而去,家中愈发的死寂。

    六岁那年,扎克拿起了养父的重剑。他打算刺死养父,刺死这个拖累家庭、逼走养母的罪魁祸首。但他下不去手。养父发现扎克拿剑时,又红又大的鼻子赫然鼓大,狠狠一拳砸在扎克脑袋上:

    「小兔崽子,握剑要用双手,一只手是吊儿郎当的行为!」

    扎克被男人一拳打碎了三颗牙,剧痛爬面,重剑掉在地上。

    男人又一拳砸过来,这次打断了他的鼻梁。

    「战士永远不能放弃自己的剑!他们的剑掉落的那一天,就是他们死亡的那一天!」

    他把剑从地上捡起来,蛮横地塞在扎克手上,拖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出房屋。在房前空旷的草地上,酗酒的男人开始教扎克使剑。

    男人的训练惨无人道,扎克的心和他的身体被男人摧残得伤痕累累。只要稍有差错,男人就会对他一阵歇斯底里的拳打脚踢。他骂扎克是猪狗不如的废物,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蠢材,是那女人和别人乱搞生下的野种。他的每声怒骂每次殴打都让扎克痛不欲生,他带给扎克的没有温暖,只有梦魇。

    所以,扎克嫉妒萨格,尖刻而咬牙切齿的嫉妒他。凭什么同为孤儿,萨格能享受到精灵牧师全身心的溺爱,而自己只能在养父的地狱中挣扎?凭什么瑞尔小姐像姐姐一样与萨格形影不离,而自己的养母却抛下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私奔?凭什么所有人都钟情萨格,对他和颜悦色,而自己只能像野狗一样活着?

    凭什么?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