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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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聿离乌尔

    第五回聿离乌尔

    就在两人的战斗一触即发之时,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银枪侍卫一拥而上,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样微不足道的攻击是怎样的多此一举。( 起笔屋最快更新)仅仅是一瞬间,皇城军卫就陷入了几乎全灭的危机。聿离乌尔没有理会一地的狼狈——仿佛黑色的疾风突然从平底卷起,那异乎寻常的猛烈和迅捷简直像俯冲一般,他的身影已经裹挟着呼啸的风雨袭向化蛇。

    古怪地幽浮在半空中的人影突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盘踞的巨大蛇类,三角形的颅骨上点着两颗黑蓝的火焰之瞳。蛇身周围游动着虚幻飘渺的黑烟,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冰碎痕迹——人们只看见空中忽地闪过一抹黑蓝,直直掠向冲上来的聿离乌尔。魔界之尊就算是尚有准备,也被这捉摸不到的黑线包围个严实,一时间在包围圈中动弹不得。

    慕容紫云见到对方受困,立刻挽起宽大的袍袖,手指在半空中来回划动——好像朱笔描字一样,顺着他的手指,几条细细的红线缓缓盘绕,急速勾勒出一只龙身形状。慕容紫云手臂骤然一转,口中吐出破音:“疾——!”

    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红龙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红线勾勒出的龙神突然转变成了实体,沿着那精细的轮廓,耀眼的红火轰地一声爆裂燃烧起来。龙爪抓着飞旋的火球,正洪亮地尖啸着,半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火星,狂风呼号声中蓦地向上一冲,用力撞向禁锢了魔界之主的黑线结界!

    随着耀眼的光亮与轰鸣的巨响,聿离乌尔一把撤掉被火龙波及燃烧的外袍,毫不在意地只穿着里衣提枪刺向已经由黑线聚拢成人的化蛇。

    化蛇对于对方的攻击完全不惧怕,反而身子一俯冲了过去,他的衣角好像暴风卷起的雪片一样炸开在空中,幻化为银刀般锋利的尖牙,眼花缭乱地穿梭往来,以密集的阵势包围住对方!

    然而魔界之主的动作比他更快,他一把捞起扔在地上的破碎外袍,胡乱地缠在蛇骨枪杆上,仿佛孤注一掷般用力向敌人抛去。化蛇简直要嘲笑出声,这样简单无用的动作,对他来说根本不必太过在意。然而很快,他狼狈地发现自己根本闪躲不了这样的经过深思熟虑的攻击

    ——聿离乌尔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但是手指却结成陌生的样式,只是轻轻吐出“破”字,吞噬了皇宫书房的滔天火焰便好像生活一般化作无数火线,将破碎的衣物当作附体,爆裂着缠绕在蛇骨枪杆上,所过之处溅起轰响火花!

    但是细看下去,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线”,而是一条条口中生有千颗倒刺的毒蛇!它们从四面八方无声嚎叫着袭来,可怖的密集直叫人头皮发麻!

    饶是化蛇,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忙掀起衣袂用力一甩,围在他身侧的尖牙立刻穿插着与毒蛇纠缠——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仅仅是聿离乌尔耍的一个小花招!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聿离乌尔电光火石间便已扭转身躯险险穿过如麻尖牙的缝隙,一掌掐住来不及躲闪的化蛇,五指用力在他脖颈上收紧,简直是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右臂上,蓦地将对方从空中直直砸入地面!

    聿离乌尔迅速抬起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无形的线花,蛇骨枪便仿佛有了意识一般重新聚拢成形翻滚着落入他手中。聿离乌尔冷酷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化蛇,霍然举起枪杆,准备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突然一只手用力握住他的臂膀,就这么停顿的一瞬间,化蛇狡诈地奋力挣脱他的手掌,登时化作一条青烟飞也似地逃走。聿离乌尔愠怒地瞪过去,发现是慕容紫云,不由愣怔。“你这是……”

    ——“慕容先生!那鸟——!!”

    两人立刻望向万安指着的后方。毕方鸟受了那样重的伤,竟然还能飞的迅速,在逃跑的同时,一个俯冲将万安后来送给皇帝、目前安置在院落鱼缸里的横公鱼抓走了——这两人的一东一西奔逃的动作实在默契,简直就像商量好一样。

    “哼……”聿离乌尔面无表情地将蛇骨枪插进地底,看似随意地说道:“当心日后狗咬吕洞宾!”

    慕容紫云苦笑着摸摸鼻子,轻声解释:“我与他数千年的交情,总不能不记得。”

    韩猫儿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恢复了猫身,可怜巴巴地跑过来,看着慕容紫云肩上惨不忍睹的伤口,耳朵软软地搭在脑袋上,蹲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聿离乌尔挑了挑眉,一针见血地刺激他:“技不如人,就跑过来用女人的招数求得原谅?”

    韩猫儿被这一句话气得要昏过去,举起猫爪子回头就要挠,结果被慕容紫云一声喝斥,他才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观看对方的脸,这一看不要紧,直吓得他结巴起来:“你你你你你……怎、怎么来了……”

    聿离乌尔眨了眨眼,看了一眼簇拥着公主、却在远处不敢接近的皇家相关人士,一手轻轻拽起慕容紫云的手臂,一手将蛇骨枪从地里拔出,不顾别人眼光大步穿过人群。

    万安的眼光一直跟随着慕容紫云,在他快要离开视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慕容先生!”

    慕容紫云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摆摆手表示要离开。聿离乌尔顺着慕容紫云的视线看到万安,冷冷地下定结论:“皇族人?贪生怕死!”

    慕容紫云被聿离乌尔强势的拉扯走出宫门,轻轻地笑着解释:“她还小,总会害怕。”

    “哼!”

    “……魔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慕容紫云话锋一转,严肃地问道。上次见到聿离乌尔,少说也是几百年前了,每次下界都是处理十分重要的事情,这一回应当不例外。

    聿离乌尔甩了甩湿透的袍袖,将手掌遮挡在眼前,阻拦了放晴后的第一缕金光,但还是被它晃得双眼生疼。“……我来看看你母亲——不许转移话题,盘古的警告你都没有放在心上?”

    慕容紫云心中十分反感旁人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这样的事实,但是在聿离乌尔面前,他不由有些底气不足。相对于慕容紫禁以及他的几个结拜兄弟,聿离乌尔在他心中的地位截然不同,最起码在聿离乌尔这样逼问他的时候,他不能选择漠视。

    这样有一种类似于徒弟在师傅面前背后,做了违反师傅禁忌之事而被发现的别扭心情。

    看见慕容紫云为难的沉默,聿离乌尔冰冷的表情出现一丝无奈的痕迹,他抬起手轻轻抹掉对方脸上的雨水,语速加快地说道:“我们快走,你的伤已经因为我耽误了很长时间。你目前住在哪里?”

    聿离乌尔的模样太过惊世骇俗,再加上他们两人又都是湿衣沾体的狼狈样,所以一路上几乎是绕着弯、专挑刁钻僻静的小路瞬移,做贼一般钻进厨房后门,直将鬼祟偷食的小阎吓到高声大叫!

    阮宣子抄着棍子冲进厨房,看见了聿离乌尔,不由愣在原地。“慕容先生?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水?他又是谁?”

    “无妨,可否请你烧一些热水让我们好好洗洗……”

    阮宣子点头,放下棍子忙活起来。慕容紫云便拽着聿离乌尔绕过大厅客人视线,轻悄悄到了楼上房间。聿离乌尔几乎是急躁地将慕容紫云的血衣扯开,肩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他心疼地摸上去,指尖流淌着玉碎一般的粉末,片刻后,他将手掌移开,慕容紫云的伤口已完全痊愈。

    慕容紫云将累得早已昏睡过去的猫儿轻轻放到软被子上,回头淡淡地微笑:“谢谢。”

    聿离乌尔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责备地喝斥:“与我还这样见外!”

    慕容紫云还想说些什么,门口却被突然闯进来送水的阮宣子打断。聿离乌尔看着他忙里忙外直至退出去关紧门,先一步开口问慕容紫云:“我离开你这么久的时间,你有没有给你娘上上香?”

    “……”慕容紫云沉默了片刻,小声说道:“我……帮您脱衣服,水凉了就不好了。”

    聿离乌尔看出他的逃避,不由有些动怒:“你想做个不孝子?”

    看着慕容紫云淡漠的不语,聿离乌尔不由忧愁地叹了口气:“你这个性子和你娘一样倔……你是怨我不管不问你几千年,还是怪你娘不顾你的感受抛下你?”

    “我从来都没有怨过您,也没有怪过娘……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切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慕容紫云强硬地推着对方,将他塞进浴盆里。

    聿离乌尔冷笑一声:“想知道一切事情,就去问那个慕容紫禁——龙族慕容一氏,个个都是从那件事情经历过来的,只要你把你的身份显露出来给他们,那么他们对你无论是歉疚还是悔恨,总会心甘情愿说出事实。”

    ——“你娘的性格我还不知道?明明对上届龙族王割舍不掉,被他冤枉逐出龙界时,也倔强地不肯道一声苦楚——她在龙界受了多少人的欺负和排斥!到最后郁郁而终,不知便宜了谁!”

    慕容紫云不由觉得凄楚,轻轻阻止道:“……舅舅……”

    聿离乌尔愣了一瞬,很快淡笑道:“总算开口叫我了?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威胁你娘叫你与我一姓,她却怎么也不肯答应——聿离紫云怎么也比慕容紫云好听的多!”

    慕容紫云哭笑不得,一把将浴巾甩给对方。“木已成舟,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聿离乌尔这次没有生气,只是转移了话题:“慕容紫禁近来有没有找你?”

    慕容紫云摇摇头,实话答道:“我有一些事解决不了,本想送信与白虎等人,谁知除了白虎,其他弟弟们都没来……”

    聿离乌尔借过话尾:“所以他就来了?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棘手?”

    慕容紫云慢慢将一切事情解释与他听,聿离乌尔眉头越皱越紧,半疑惑地自言自语:“横公鱼?这不是魔界的东西么?难不成是那只鸟为了这么个东西专程舍命偷入魔界?”

    慕容紫云疑惑地问道:“‘这么个东西’?横公鱼不是可治百病的良药吗?”

    聿离乌尔忽地一声从水里站起来,甩开衣服披上身子。“虽是如此,但是仅限于人类——既然慕容紫禁替你解决事情不到位,那么就让我来将你身边的威胁一次除尽,如何?”

    **********

    清明禁火三日已过,当天晚上,许多商家一个接着一个迫不及待地点上烛火,一丝一丝微弱的热气融合起来串连了一整条西市,也算是温暖了雨后沁凉的湿冷。

    对于牡丹阁这样夜夜笙歌的场所来说,这三天简直是冷寂到生不如死。禁火的赦令一下,歌姬们又重新换上花纹鲜丽、流光变幻的衣裙,在酒香馥郁中团扇轻摇,妩媚的身影在灯光的朦胧下更是不可捉摸。

    阁中正前方有一方台,尽用昂贵的翠石打造,上面雕满了异国风味的葡藤宽叶,并笼罩了层层叠叠的半透明细碎流苏,挡住了里面弹奏琵琶的歌姬。容貌衣着看着不太分明,但是她婉转幽柔的歌声却醉人心脾,仿佛温和的麝香,随着微风飘洒到大堂各个角落——

    即使不去细听,也知道那是一曲慢三琵琶调,歌词虽愁苦却大气磅礴:

    “琵琶声轻惹蝶蜂舞,

    醉了谁人眼,

    门前谁倚独枝,

    欲将离君留,

    却叹空谷绝幽,

    世间情愁,

    独敛衣袂赏紫霞,

    任君一笑,

    风中谁解奴心忧,

    却把红尘看透,

    红梅煮酒,

    不觉失了春秋……”

    她一曲还没有弹奏完,便听见来自大厅东北角的一阵清脆的击掌,声虽不大,但却奇异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那处——那里坐了两位贵公子,一位容貌俊秀中带着淡淡妩媚,身着紫衣,怀中抱着罕见的红毛细腰猫儿,嘴角正噙着笑;另一位身披青黑斗篷,面色清冷,却阳刚俊美,背上挂着用黑布缠裹起来的枪杆,而他的双掌正保持着相击的姿势。

    “好曲儿!敢问姑娘此曲何名?”

    歌姬被突如其来的打断惊得一愣,但很快便压下心中惊疑,镇静地回答:“……此曲无名,若公子喜欢,可否为奴家的曲子画龙点睛?”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满满举起酒壶斟了一小杯,半举在面前,口气带着讪谑,表面却无比正经:“就叫‘红杏出墙’如何?可不是正应了姑娘此时的心境?”

    此话的暗喻带着粉红的邪魅,在场的公子们都互相戏谑地望了一眼,心中不言自明,纷纷大笑起来。坐在流苏后的歌姬虽然心中恶气横生,眼睛也仿佛染了火焰一般凶恶,但是却强压了下来,自以为和气地劝道:“公子气质优雅尊贵,不像沉迷声色犬马之人,又何苦强迫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此话差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何来强迫之说。”一旁的紫衣公子边抚摸着猫儿边说道:“但是此话确实冒犯了姑娘,如此便是我们不对。”说着将黑衣人手里的酒杯轻轻拿下,对着看台高举一下,腕间却暗自用力,动作快的没有人看见,瞬间便已曲掌将酒杯推向看台!“在下这杯带着歉意的酒……姑娘可一定要接下!”

    歌姬听见这话,蓦地一惊,还未回过神来,那酒杯已经冲着自己的面门砸来,她急得大力勒住琵琶弦,用力一撑一松,一股携着高温的红火便哄地一声喷薄而出,在她面前结了一层强大的阻隔。砸来的酒杯顺势在火墙上破裂成碎片,而那火燃烧的太过迅猛,歌姬在性命危急之时,也忘记控制火焰的趋势,那火便将流苏、绸缎一并吞噬殆尽,很快,火势便汹涌了起来!

    火苗很快波及到围坐在看台周围的贵公子们,大堂哄地一下乱套起来,奔逃的人群挤满了出口。然而那黑衣公子与紫衣公子仿佛听而无问,视而无见,连那歌姬一脸狰狞地撕开爬上火线的流苏时,也临危不惧。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聿离乌尔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歌姬的身体出现惊人的膨胀,瞬间她被轰然烧起的火柱包围,等火柱以迅捷的速度消下去的时候,又一股比火柱还要猛烈、鲜艳的火舌爆烈开来,而裹挟在其中的,是熟悉的独脚鸟身。聿离乌尔冷笑一声,一把撕破背上的黑布,将蛇骨枪抄起来,好心解释道:“蠢货,你没有发现蛇骨枪上,那一层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吗?”

    毕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的身体曾经被蛇骨枪用力刺穿,想来是那黑色的东西带有什么咒术的力量,才会让自己千方百计的伪装也能被找到。“但是你们休想找到我们的秘密居所!”

    “哼,我要的可是比这个更重要的东西!”聿离乌尔手中的蛇骨枪犹如划破天际的紫电,以目不能急的速度撕开空间——但是枪尖却没有刺向毕方,而是毫不犹豫地在空中、像是握着巨大毛笔一般画起血红的痕迹,古老晦涩的图案隐隐约约随着枪尖移动而摩擦出了细小的红光。

    聿离乌尔在空中绘画的动作蓦地一停,沿着看不见的顿笔,一串艳红的火星如蛇身般飞舞而过,而那之后,咆哮着钻出图案中心的巨大物体,竟令毕方惊恐地忘记了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