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至死靡他
第五回至死靡他（一）2853
桌上的碗碟已经全部撤去，烛火的光晕没有了阻碍，仿佛烈日在天空抛出的一片金色轻纱，使得半明半暗的空间有了里外错落的虚幻。* *带着闪动的微光落在万安染上愁闷的容颜，与她华丽璀璨的服饰有种奇怪的不相称。
众人都在等着万安叙述自己不寻常的梦境，她抬起眉环顾了所有人一眼，语气并不显得“难得有一场崭新奇异梦之旅”的轻松：“如果说这是奇妙又虚幻的梦境，倒不如说是令人心碎的故事，因为……结局并不怎么好啊……”
——“看景色……那应该是正值谷雨的四月——”
这一年长安城的四月下旬，栽种在郊外的樱花树仿佛被施了奇特的魔法，比往年生长的更要茂盛。初夏的微风低低略过花蕊，清冽微苦的香气，随着回旋漂浮，带起几瓣粉红，仿佛有流苏般的金粉流动在空中。
意识到自己又被微微摇曳的树冠掠去了心神，年轻的剑客摇头叹气，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想起仍在酒肆醉生梦死的同伴，不由得苦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要回去提醒他们酒多伤身。他抬起头来向延平门走去，却忽然瞥见一棵花树下独立的倩影，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daozheli
剑客并没有想到一个女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独自一人漫步在荒郊，更何况，那女郎是如何一声不响的出现在树下——对乍逢的女郎强烈的好奇叫他卸下防备，迈步的方向也往女郎站立的那棵树偏移了一点。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时候黄昏的金光丝丝碎碎飞舞在樱花碎瓣间，投射在女郎身上，竟有种金絮落身的轻盈，更映得雪白柔媚的容颜彷如寒冷的暮色般。女郎也敏锐地感觉到剑客的眼神，微微一侧脸，眸子中竟闪过奇异的红，直叫剑客险些被掠去了神智。
女郎的目光落在剑客身上，没有一丝情绪，好像不起波澜的水，一句叹息般的警告却轻轻滑出她的唇：“长安的夜晚像夏季浓郁的花香般让人产生眩晕，虽然美不胜收，但却令人深陷其中不得回返——所以，不要再四处游荡。”
剑客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却见女郎手臂一抬，他整个人的意识便像夜空中的淡淡青烟，飘忽即逝……
********
耳边嘈杂的人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仿佛一只只无形的手影，一点点扯走他昏暗的意识。直到脸上蓦地一凉，才叫他猛地坐起身——好几张混杂着兴奋与激动的脸同时出现在视野四周，那莫名的神情里似乎还混杂着一点点做了坏事的得意？
剑客感觉催醒自己的凉意渐渐往脖颈子里灌，忙伸手一抹，却染了一手的水——原来这群混蛋所得意的是这个？
其中一人默默无言地悄悄将手里的瓷碗扔掉，一脸“关心朋友”的表情拍拍剑客肩头，口气有明显的掩饰：“哎呀呀，你这是到哪里去了？我们正要找你，却发现你昏倒在门口……难不成是遇到妖精了？”
“遇到妖精这小子还有命活吗？还会有这么好运气只是昏倒在门口？”
“嘿嘿嘿，说不定是遇上一个美女妖啊，没听说过最近的怪闻吗？”另一个人边说着边没骨头一般重重靠在剑客身上，看着已经被夜色完全笼罩，但仍在黑暗中染上半分媚粉的樱花树丛。“那一片樱花，哪年也没看到会长这么多。大前年不是只有道边长了一排而已？只不过二年的时间，就能生长的这么一大片？信神鬼的人都说是有了妖精啊！”
“你小子就是愿意打听这些没用的，那你说你信是不信？”
“我说不准啊，不过花妖花妖，一般都是美丽妩媚的女人不是？就算是妖精，我也希望能和她来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他拍拍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的剑客：“喂喂，你说哪？信不？”
剑客努力回想临近黄昏所发生的一段不寻常邂逅，一瞬间记忆仿佛透明的光影在眼前变幻着颜色，越来越不可思议，越来越难以解释。他活动一下喉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或许……是真的……”
“切……说得好像真的见过一样……”
剑客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勉强笑笑说：“我们走吧……一天喝了多少，说话都打结……”
走在夜市的路上，那一段记忆仿佛屏扇一般在脑海中打开又合上，来来回回数十遍。说他迟钝也好，说他不在状况也好，他到现在才感觉到背后若有若无地泄漏着寒气，仿佛噩梦惊醒一般不快。
就在这时，人群好像被野兽驱赶一般动起来。同伴们更是一个个将武器握在手上，气氛很快紧张起来。剑客这才发现水流一般向四面八方逃离的人群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位穿着很像是道士的青年，而被他们团团围住的、那超越世俗绝美的脸庞，不正是自己黄昏时突见的奇怪女郎吗？
同伴用力撞了一下发呆中的剑客，嗓门忽地高昂起来：“你这个臭小子！看见美女就呆住了？！有那个闲心不如先将她救下来再说——最恨牛鼻子老道！”
剑客这才回过神来，果然往那面看，女郎和道士青年之间的气氛很是冷凝——趁着同伴与四位道士乱糟糟纠缠打斗在一起时，剑客箭步冲上前，抓起女郎的手臂，迅速逃离包围圈，很快两人便不见了踪影。
被搅乱计划的道士简直要气昏倒地，边慌乱地格挡武士的攻击，边愤懑地大喊出声：“你们疯了吗？！我头一次遇见捉妖还有人阻止！”
乱打一气的武士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攻击，一个接着一个挂上“大事不好”的表情。其中一个更是哭笑不得，将武器一把摔在地上，奠基还未成功的“侠义之举”。“娘的你们怎么不早说！！真是丢人丢到家……”
“等等……你说那女人是妖精？！”武士们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话说剑衣怎么不见了？”
此时剑客还不知道自己和妖精在一起会让同伴们有多么歇斯底里，他还在庆幸自己跑得还算快，一眨眼那些道士便被自己甩没在夜色中。他略松了口气，放开了女郎的手臂，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没有事情吧？怪我太唐突，但是那些道士欺人太甚……”
女郎倒是没太在意这些，只是扬起不明的笑意，像是故意提醒一般：“如果你知道我的真面目，就不会这样积极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剑客适时地转移话题：“他们为什么围攻你？四个大男人打一个女子，好像不太好……”
“他们只是做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什么本分，道士不就是抓妖精的……嗯？！”剑客这才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看女郎，对方淡漠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开玩笑。“你……”
“我说过，你如果知道我的真面目，就不会这样积极了。”女郎淡淡地解释道：“我本是一株樱花树，因吸收日月精华而成精，虽然没有伤过人，但妖总归是妖，凡人还是打心底抵触的。”
剑客勉强地让自己扬起无所谓的笑，但期期艾艾的口气还是暴露他凌乱的心情：“没……妖的话、没伤过人我就不在意……”
“你这个人倒是有趣，明明害怕的紧，却还是装装样子。”女郎被剑客的样子逗笑，继续说道：“不管怎样，今天感谢你相助，若没有你，我怕是早被关到蜀山锁妖塔。”
笑、笑了！
剑客简直被倾城倾国的一笑震昏了头，一句话也支离破碎：“我、我叫剑衣……你呢？”
“我吗——看在你给我的好感很多的份上就告诉你好了。我叫永巷……”
或许应了这个名字，剑衣从小好武，读的书用十个手指头也数的过来。但是女郎说出名字时，他想起了自己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诗词里，有这么一句——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从此那名字便更加无可救药地深刻在脑海里，再也忘不掉……
桌上的碗碟已经全部撤去，烛火的光晕没有了阻碍，仿佛烈日在天空抛出的一片金色轻纱，使得半明半暗的空间有了里外错落的虚幻。* *带着闪动的微光落在万安染上愁闷的容颜，与她华丽璀璨的服饰有种奇怪的不相称。
众人都在等着万安叙述自己不寻常的梦境，她抬起眉环顾了所有人一眼，语气并不显得“难得有一场崭新奇异梦之旅”的轻松：“如果说这是奇妙又虚幻的梦境，倒不如说是令人心碎的故事，因为……结局并不怎么好啊……”
——“看景色……那应该是正值谷雨的四月——”
这一年长安城的四月下旬，栽种在郊外的樱花树仿佛被施了奇特的魔法，比往年生长的更要茂盛。初夏的微风低低略过花蕊，清冽微苦的香气，随着回旋漂浮，带起几瓣粉红，仿佛有流苏般的金粉流动在空中。
意识到自己又被微微摇曳的树冠掠去了心神，年轻的剑客摇头叹气，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想起仍在酒肆醉生梦死的同伴，不由得苦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要回去提醒他们酒多伤身。他抬起头来向延平门走去，却忽然瞥见一棵花树下独立的倩影，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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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并没有想到一个女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独自一人漫步在荒郊，更何况，那女郎是如何一声不响的出现在树下——对乍逢的女郎强烈的好奇叫他卸下防备，迈步的方向也往女郎站立的那棵树偏移了一点。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时候黄昏的金光丝丝碎碎飞舞在樱花碎瓣间，投射在女郎身上，竟有种金絮落身的轻盈，更映得雪白柔媚的容颜彷如寒冷的暮色般。女郎也敏锐地感觉到剑客的眼神，微微一侧脸，眸子中竟闪过奇异的红，直叫剑客险些被掠去了神智。
女郎的目光落在剑客身上，没有一丝情绪，好像不起波澜的水，一句叹息般的警告却轻轻滑出她的唇：“长安的夜晚像夏季浓郁的花香般让人产生眩晕，虽然美不胜收，但却令人深陷其中不得回返——所以，不要再四处游荡。”
剑客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却见女郎手臂一抬，他整个人的意识便像夜空中的淡淡青烟，飘忽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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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嘈杂的人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仿佛一只只无形的手影，一点点扯走他昏暗的意识。直到脸上蓦地一凉，才叫他猛地坐起身——好几张混杂着兴奋与激动的脸同时出现在视野四周，那莫名的神情里似乎还混杂着一点点做了坏事的得意？
剑客感觉催醒自己的凉意渐渐往脖颈子里灌，忙伸手一抹，却染了一手的水——原来这群混蛋所得意的是这个？
其中一人默默无言地悄悄将手里的瓷碗扔掉，一脸“关心朋友”的表情拍拍剑客肩头，口气有明显的掩饰：“哎呀呀，你这是到哪里去了？我们正要找你，却发现你昏倒在门口……难不成是遇到妖精了？”
“遇到妖精这小子还有命活吗？还会有这么好运气只是昏倒在门口？”
“嘿嘿嘿，说不定是遇上一个美女妖啊，没听说过最近的怪闻吗？”另一个人边说着边没骨头一般重重靠在剑客身上，看着已经被夜色完全笼罩，但仍在黑暗中染上半分媚粉的樱花树丛。“那一片樱花，哪年也没看到会长这么多。大前年不是只有道边长了一排而已？只不过二年的时间，就能生长的这么一大片？信神鬼的人都说是有了妖精啊！”
“你小子就是愿意打听这些没用的，那你说你信是不信？”
“我说不准啊，不过花妖花妖，一般都是美丽妩媚的女人不是？就算是妖精，我也希望能和她来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他拍拍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的剑客：“喂喂，你说哪？信不？”
剑客努力回想临近黄昏所发生的一段不寻常邂逅，一瞬间记忆仿佛透明的光影在眼前变幻着颜色，越来越不可思议，越来越难以解释。他活动一下喉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或许……是真的……”
“切……说得好像真的见过一样……”
剑客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勉强笑笑说：“我们走吧……一天喝了多少，说话都打结……”
走在夜市的路上，那一段记忆仿佛屏扇一般在脑海中打开又合上，来来回回数十遍。说他迟钝也好，说他不在状况也好，他到现在才感觉到背后若有若无地泄漏着寒气，仿佛噩梦惊醒一般不快。
就在这时，人群好像被野兽驱赶一般动起来。同伴们更是一个个将武器握在手上，气氛很快紧张起来。剑客这才发现水流一般向四面八方逃离的人群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位穿着很像是道士的青年，而被他们团团围住的、那超越世俗绝美的脸庞，不正是自己黄昏时突见的奇怪女郎吗？
同伴用力撞了一下发呆中的剑客，嗓门忽地高昂起来：“你这个臭小子！看见美女就呆住了？！有那个闲心不如先将她救下来再说——最恨牛鼻子老道！”
剑客这才回过神来，果然往那面看，女郎和道士青年之间的气氛很是冷凝——趁着同伴与四位道士乱糟糟纠缠打斗在一起时，剑客箭步冲上前，抓起女郎的手臂，迅速逃离包围圈，很快两人便不见了踪影。
被搅乱计划的道士简直要气昏倒地，边慌乱地格挡武士的攻击，边愤懑地大喊出声：“你们疯了吗？！我头一次遇见捉妖还有人阻止！”
乱打一气的武士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攻击，一个接着一个挂上“大事不好”的表情。其中一个更是哭笑不得，将武器一把摔在地上，奠基还未成功的“侠义之举”。“娘的你们怎么不早说！！真是丢人丢到家……”
“等等……你说那女人是妖精？！”武士们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话说剑衣怎么不见了？”
此时剑客还不知道自己和妖精在一起会让同伴们有多么歇斯底里，他还在庆幸自己跑得还算快，一眨眼那些道士便被自己甩没在夜色中。他略松了口气，放开了女郎的手臂，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没有事情吧？怪我太唐突，但是那些道士欺人太甚……”
女郎倒是没太在意这些，只是扬起不明的笑意，像是故意提醒一般：“如果你知道我的真面目，就不会这样积极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剑客适时地转移话题：“他们为什么围攻你？四个大男人打一个女子，好像不太好……”
“他们只是做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什么本分，道士不就是抓妖精的……嗯？！”剑客这才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看女郎，对方淡漠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开玩笑。“你……”
“我说过，你如果知道我的真面目，就不会这样积极了。”女郎淡淡地解释道：“我本是一株樱花树，因吸收日月精华而成精，虽然没有伤过人，但妖总归是妖，凡人还是打心底抵触的。”
剑客勉强地让自己扬起无所谓的笑，但期期艾艾的口气还是暴露他凌乱的心情：“没……妖的话、没伤过人我就不在意……”
“你这个人倒是有趣，明明害怕的紧，却还是装装样子。”女郎被剑客的样子逗笑，继续说道：“不管怎样，今天感谢你相助，若没有你，我怕是早被关到蜀山锁妖塔。”
笑、笑了！
剑客简直被倾城倾国的一笑震昏了头，一句话也支离破碎：“我、我叫剑衣……你呢？”
“我吗——看在你给我的好感很多的份上就告诉你好了。我叫永巷……”
或许应了这个名字，剑衣从小好武，读的书用十个手指头也数的过来。但是女郎说出名字时，他想起了自己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诗词里，有这么一句——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从此那名字便更加无可救药地深刻在脑海里，再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