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路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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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菊花与刀

    (一)

    濑谷旅团长问道:“山崎君,为什么你认为阴雨天气是彭小文所需要的?有些神乎其神了吧!太牵强,太牵强!”

    山崎纯也摇摇头,说道:“濑谷旅团长,对于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来说,什么样的天气采取什么样的战术,包括地形,都很关键!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所谓的道、天、地、将、法,这个是中国古代兵法中特别强调的。()”

    濑谷旅团长道:“孙子兵法的理论,这个我自然知道,如果不是雨天,我们的空军可以增援,这一点可以说是被他占了便宜,但是同样的,中国军队也有空军,我们无法出动,他们同样无法出动,从这一点上面,双方基本上是公平的!”

    山崎大佐指着自己沾满泥巴的军靴,说道:“不仅仅是天空,还是地面!许多战场上,炮弹皮都能够淹没过了脚踝骨,中国军人穿的是草鞋,我们的士兵中,野战部队穿的是皮靴,守备部队穿的也是胶底鞋,我曾经做过统计,在对中国的作战战场上,每十个死亡的中国士兵中,至少有一个是因为脚被炮弹皮割破割伤,因此影响速度而被打死的!”

    濑谷启沉默了,他的感触很深,日军的军官都是长筒军靴,士兵都是皮底短帮战靴,晴天里占尽了便宜,但是雨天尤其是在这种土壤环境下,沾了这种泥糊之后沉重不堪,他可以想象,在孤山湖的那些帝国军人,他们沉重的双脚严重影响速度,连冲锋估计都没有办法形成!

    他说道:“山崎君,你的意思,孤山湖那片沼泽地,以及现在咱们走的这片河滩,因为天气和土壤的缘故,我们的优势已经变成了劣势!”

    山崎大佐说道:“不错,孤山湖区域的那片沼泽,不是热带雨林的那种沼泽,那里的土壤是俗称的“胶泥”,一到阴天下雨的天气,那泥泞的道路,能够沾掉皮鞋的鞋跟和鞋底!但是在哪个地方国军反而不怕,在那里,草鞋这种装备反而成了优势!”

    山崎纯也大佐继续说道:“我们帝国军队比中国军队擅长作战,除了我们的武士道精神之外,除了我们的炮火和武器先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我们包括钢盔军服和军靴在内的装备比中国军队更加先进!”

    濑谷旅团长唏嘘不已,的确,按照山崎大佐的分析,彭小文把皇军诱入沼泽地,是他有意图的做法,虽然没有这一场雨,他们也已经实现了包围和优势兵力,如今再加上阴雨天气和泥泞的地理环境,应该说,孤山湖的帝国勇士,在劫难逃了!

    濑谷启听着山崎大佐的分析,觉得非常有道理,武士道精神是一个方面,训练是一个方面,但是包括武器在内的单兵装备,日军比中国军队领先20年都不止!

    山崎大佐惆怅地说道:“濑谷将军,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现在彭小文肯定已经能够判断出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了!现在这种天气和这种道路,我们是没有办法按时赶到会宝岭水库的,而且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要被他们追上!”

    濑谷启道:“唉,如果真的象你所说,彭小文如此之强,他连雨天与沼泽的结合都计算了进去,连军靴与草鞋的装备在天气和地理环境作用下扬长避短都计算了进去,那我们输了也没有任何不服气!现在我们该考虑的,已经不是怎么去拯救孤山湖的士兵了,而是怎么摆脱追兵,把这仅有的一些兵力带出去!”

    (二)

    孤山湖方向,整整一个早上,日军无法实现集结,只要稍微往一起靠拢,大炮就毫不留情地在他们中间爆炸!

    想要突围,那要打出去啊!日军的冲锋完全无法形成速度,这一场春雨把整片沼泽都变成了烂泥地!日军的皮军靴把他们的脚死死地吸在地面上!

    那片烂泥地就是中国军队的地利,春雨就是把地利优势发挥到极致的天时,所谓人和,就是上下同心同德,就是每个指挥官和每个士兵旺盛的士气!

    日军没有任何速度优势的冲锋队形很轻易就被轻重机枪和掷弹筒组成的交叉火网击退,在国军的眼里,那就像排着队冲上来送死!

    就这么打!狠狠地打!一边剿灭一边压缩,包围圈不断向内挤压!

    鞋子对于作战的重要性,现在大家都忽视了,记不记得以前的老电影里,动不动就是给八路军做鞋子送鞋子,记不记得长征的时候一有空闲就编草鞋挑燎泡,还有没有印象《水浒传》里董超薛霸用一盆滚水加一副新麻鞋就废了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武功,以及知道不知道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我们解放军穿的都是解放鞋而越南人都是光着脚。

    彭小文的部队训练,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体能和奔跑,没有机械化没有摩托化,抗战中的八路军新四军解放战争中的几大野战军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胜利有一半归功于战士们的这双脚!

    (三)

    跟随着山崎奔跑的日军士兵实在是跑不动了,运河支流两岸同样是这种泥泞的土壤,营养好体能充沛的日军,在华北战场上一个大队就能追击国军一个师,但是现在他们已然是从体能到精神,完全疲惫到了崩溃的边缘!

    还有比他们更崩溃的,那就是被困死在孤山湖这片沼泽地里的两万多日军,指挥官坂本旅团长和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络,甚至与陷落在伏击圈里的另外一个旅团也失去了联系!坂本少将的身边甚至找不到通讯兵,他命令部队随他向西突围,但是他喊得声音再大,面前的那些士兵仍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听不见,因为坂本的声音再大,也压不过铺天盖地的炮火!很多日军已经被震的双耳流血,彻底失去了听觉!

    无论是身在孤山湖的坂本旅团长,还是从洪山镇死里逃生的濑谷旅团长,此刻都是同样的无奈,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国军到底集中了多少炮火,从进入中国以来,濑谷旅团和坂本旅团的印象中,中国人只有系着红绸的大刀,他们从来没有感觉中国人,也会如此使用炮火!

    台儿庄战役,日军总共投入了两个步兵师团,两个重炮联队,两个战车中队和一个独立机枪大队,现在两个战车中队和两个重炮联队已经完全被抹杀,独立机枪大队被围困在孤山湖,

    由于山崎的突然到来,彭小文调整了战术,廖耀湘的第108旅和戴安澜的第73旅迅速攻克兰陵镇之后,把日军断成两截,虽然山崎带领一部分日军逃脱,但是现在洪山镇周围的三个联队连同辎重部队,依然有7000多人,只要围死,等到把缴获的日军77门步兵炮、50多门榴弹炮和8辆坦克调动过去,洪山镇的日军将死无葬身之地!

    历史上的台儿庄,连同临沂的张自忠庞炳勋部队算起来,国军总计投入的兵力达到20多个师18万人左右,对付日军两个师团5万人左右,看起来似乎国军不把日军这两个师团抹杀都不过瘾,但是事实却是歼灭日军一万一千多人!国军仅仅在台儿庄战场上,付出的就是将近3倍的伤亡,这个三万人,不包括临沂的张自忠庞炳勋,不包括滕县全军覆没英勇殉国的王铭章!

    这样的数字难免会让很多人觉得很悲哀!当然悲哀,去算一算中国伤亡的三万多人,有多少是被日军的炮火杀伤,而日军的一万一千多人,才有多少是被中国的炮火所杀伤!

    但是今天的台儿庄,是完全不同的局面,现在是我们把日军团团围住!他们失去了炮火优势,而我们掌握了从火力到节奏全部的主动!

    现在急于突围的是日军,一没有兵力增援,二没有飞机和重炮,第三地形对他们完全不利,这个时候我们不用炮火和重机枪欺负他们,哪里还有机会!

    (四)

    山崎大佐却没有听从濑谷旅团长的建议去考虑哪里是最稳妥的撤退路线,他依旧没有放弃机会!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拯救被国军围困的那些士兵,天气不利!地形不利!装备也成了累赘!这些统统考虑进去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哪怕是殊死一搏的机会!

    山崎大佐打开地图仔细看了一下,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濑谷旅团长,请您命令士兵们停止休息,改变方向,现在我们绝对不能这么仓皇逃窜!我们要殊死一搏!”

    濑谷旅团长惊诧地问:“改变方向?去哪里?你还要继续冒险!”

    山崎大佐道:“冒一下险!向东渡过运河支流,直扑向城!希望能够摧毁国军的指挥系统,制造混乱,即然无法炸开会宝岭水库淹没那里,那么我们就用生命燃烧那里!”

    濑谷旅团长看着地图,说道:“山崎大佐,我提醒你,现在这个位置,如果放弃爆破会宝岭水库,向西北转进,最多一个钟头就能够进入到达青山,在那里据险防御,大部队是可以安全离开的!但是现在,我们这是拿士兵的生命在赌博!”

    山崎大佐说道:“濑谷旅团长,请您做出判断,的确,我并没有确切情报知道孤山湖的中国军队总指挥部一定在那里,的确是一场赌博,但是濑谷旅团长!洪山镇里的7000勇士,孤山湖的两万四千多名帝国士兵,可能因为我们的冒险和赌博而多拯救出一些生命!”

    濑谷旅团长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看着他满眼的血丝,再看看泥泞的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日军士兵,听的依旧清晰的远处的枪炮声,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向士兵们命令道:“集合!听山崎大佐发布命令,他的命令现在完全代表我!”

    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只有选择无条件信任山崎,天气因素对我们不利,地形因素对我们不利,但是山崎大佐这种精神,可能会是我们这支队伍最后的支撑!

    山崎大佐也不废话,他即刻说道:“所有军官和曹士,站到我的左边,快!整齐有序,支那人有那么可怕吗?勇士们,整肃军纪军容,把我们的昭和维新军歌唱起来!”

    (五)

    “汨罗渊中波涛动,巫山峰旁乱云飞;昏昏浊世吾独立,义愤燃烧热血涌。”日军开始唱起他们的《昭和维新之歌》,作为中国人,我们可以生气,可以愤怒,但是日本的那些军歌的确透露出他们的豪迈和他们的疯狂!

    “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贤者见国衰微征,愚氓犹自舞世间。治乱兴亡恍如梦,世事真若一局棋!”随着歌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日军飘散到空中的魂魄被重新拉回了躯壳。

    权贵只晓傲门第、豪阀但知夸积富、愚氓犹自舞世间,这就是日本人眼中的中国,他们不害怕中国,因为他们从小就在接受这种教育,在日本人的眼里,中国充满了贪生怕死的权贵、豪阀、愚氓!

    所有军官列队完毕,突围出来2000人的队伍中,包括旅团部在内,有两个中佐,五个少佐,尉官包括大尉、中尉、少尉、准尉在内三十九人,军官总人数四十六人,大致与士兵的比例为一比二十。

    “昭和维新春空下,男儿连结为正义!胸中自有百万兵,死去飘散万朵樱!腐旧尸骸跨越过,此身飘摇共浮云。忧国挺身立向前,男儿放歌从此始!”那歌声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有力,战斗到最后的时候,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意志而已!

    胸中自有百万兵,死去飘散万朵樱!我真他妈的希望这歌是中国人写的,是中国人唱的!日军的战斗力因为他们不怕死,因为他们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准备,从小开始的教育让他们知道,死亡并不可怕,那是他们的归宿!

    曹士列队完毕!曹士五百五十一人,日军的曹士相当于西方和中国现代的士官,曹长、军曹、伍长分别相当于上士、中士、下士,这些人虽然不属于军官行列,但也配有军刀。曹士佩戴的肩章还没有改为领章,现在仍然为红底中间一道黄色横杠,分别缀五角星三颗到一颗。

    “苍天震怒大地动,轰轰鸣鸣非常声。永劫眠者不能寝,日本觉醒在今朝!且观九天云垂野,又听四海浪哗然。革新机会现已到,夜起暴风扫日本!天地之间落魄人,迷茫不知道何方。尘世曾夸荣华者,谁家高楼还可见?功名不过梦中迹,唯有精诚永不销。人生但感意气过,成败谁复可置评!”

    如果看过《菊花与刀》,看过《武士道》这些书,对日本会有大致的了解,作为孤岛上的居民,他们危机感比所有民族都重,他们认为孤悬在太平洋里的日本迟早都是会沉没的,他们认为他们的生命应该象樱花,美丽但是短暂,即便是在春风中凋落,也是一种无悔的选择!

    队列整肃完毕,军官与曹士总共六百九十七人,占到整个突围部队的三分之一,1937年和1938年的日军,老兵占到了士兵中的大多数,尤其是这些基层军官和军士,都是接受了武士道精神和军国主义狂热思想教育的年轻人,他们是日军强悍战斗力的保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日军虽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是山崎大佐只是用了一首军歌,就很快让日军恢复了秩序,我们可以痛恨他们,但是我们要承认,日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在那时候是超过中国军队的!

    “离骚一曲高吟罢,慷慨悲歌今日完。吾辈腰间利剑在,廓清海内血泊涌!”樱花、血泊、死亡、尸骸,所有日本军歌中无不充斥着这些内容!或许这些内容更能够刺激人的兴奋和疯狂吧!

    山崎大佐命令道:“我需要五个军官、三十个曹士带领士兵留在此地为帝国玉碎!其他人跟我去送死,请两位中佐先确定谁留下,谁跟随着我!”

    村田中佐和西城中佐对视了一眼,村田中佐拍了拍西城中佐的肩膀,向山崎大佐说道:“濑谷旅团长,山崎大佐,第10师团濑谷旅团步兵联队村田一男中佐听从命令,愿意留在此地与支那士兵战斗到底,为大日本帝国玉碎!”

    西城中佐也说道:“濑谷旅团长,山崎大佐,第10师团濑谷旅团旅团部参谋西城攸冢中佐愿意跟随您去赴死!与支那人战斗到底,为大日本帝国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