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于婷的人生转折
快到吃中午餐的时候，芮元亨办公室的秘书小姐给何家丽打了一个电话，通知于婷马上到芮先生那里，有要紧的事。何家丽找于婷转告时，表情复杂得令于婷战战兢兢。
于婷一边进了电梯往18楼赶去，一边尽量使自己镇静下来。从家母那儿从小学来的“深呼吸定神法”帮了她的忙，走进芮先生装饰豪华的办公室时，她已经十分从容平静了。
驻店经理办公室分了两格，秘书小姐坐外间，这就是所谓“秘书挡驾”的布局意念。这里的灯光是橙红色调的，给予人温暖亲切的感觉。
小姐穿着紫色的制服裙，对进来的于婷送去一个甜蜜的微笑：“芮先生在里头等着于小姐呢，请进去吧。”说着指指一道镶了刻花玻璃格的小门。小姐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像蚊蚋。后来于婷知道全酒店在高层身边工作的小姐都要用这种细小的声音说话，听说这才显得高贵而有品味。
于婷轻轻地敲了两下门。“进来吧。”里面传出芮先生的声音。
芮元亨并不如于婷想象的那样在忙碌地伏案工作。他也许是在享受做完什么工作之后的一段小休。他坐在一张大班椅后面的双人沙发上，搂着一个只穿吊带裙的妖娆的女孩。女孩就坐在他的双腿上，微笑地让他摸着自己的脸蛋和裸露着的双肩，轻松得好像是在自己家的卧室里，旁若无人。
“咪咪你走吧，我要跟于小姐谈正经事。”芮元亨说。
咪咪下了地，很快找回自己的高跟鞋，槖槖地离去了。
“于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尴尬了。咪咪是我女朋友，她这个人就是太痴缠。于小姐，你不介意吧。”
于婷认得咪咪是酒店歌舞厅驻店歌手。几年在酒店工作，出入隐秘的客房，接触各式客人，于婷对这类男女亲昵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了，有时偶然还会见到更令人耳红脸辣的场面。芮元亨与咪咪的关系她也早有所闻，所以今天见到这个场景并没有半点惊慌，她大方地微微一笑说：
”不，不。我向来不在意这些生活小节的，也不喜欢做小广播。我知道女人最使人讨厌的毛病是八卦。”于婷神态自然地说。她并不知道这是芮元亨对她的一次特殊的考察。
芮先生赞许地哈哈大笑：“对！我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人的，于小姐善解人意，可惜被我们埋没了那么久。于小姐，你显然是锦岩酒店最漂亮的女孩，我们发现得太迟啦——这都怪管家部那个何副经理嫉贤忌才。我相信，把你长期放在客房部，太委屈你啦。我想把你的工作岗位调整一下。至于是什么岗位。暂时还定不下来。刚好明天，有个香港旅行社来人，要和我们联系合作的事。我想派你代表酒店， 和这几个香港客人谈判，可以吗？”
于婷听了不禁害怕得怦怦心跳。自从进了锦岩酒店，她就在管家部做事，对酒店只有一个停留在外表的含糊印象，对酒店的整体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她想，和香港这个旅行社谈合作，逻辑上是要先详细介绍酒店的情况的。但长期处于酒店底层的她一无所知，怎样介绍呢
她想打退堂鼓，但双眼忽然和芮无亨细小而狠辣的眼睛相遇，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她心里想，看来芮先生是想考察我的工作能力吧。一个只干过几年执房妹的我，究竟有什么能耐，他要弄清楚，才能据此安排我的新工作。我决不能让别人看扁了。在机会面前，我决不能退缩！想到这里，于婷说：“你知道我对酒店是了解不多的，要和香港客谈判，当然要向他们介绍酒店的情况，但我手头一点资料也没有啊，我不能乱讲的呀。我想，人事部，和李总办公室那里，会有资料的，我可以去要。但，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身份——如果我说自己是执房妹，那不把人笑死吗？”
芮元亨被于婷的几句话逗得大笑起来，他十分欣赏于婷的略带天真的坦诚，便说：你这次谈判是代表我去的，你就说你是芮元亨的助理就行了。
于婷走出“芮办”之后，感到自己今天的应对还算得体，至少没捅出什么乱子。她很少机会跟高层人物接触，今天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游刃有余，昨晚欣赏过自已的美丽身体，她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是有魅力的一个成熟姑娘了。经过今天和芮先生的接触，她的自信心又进一步增强。她觉得再也没有值得她畏葸的事情了。虽然今天整个过程她的小心脏都在砰砰跳动，但举止和谈吐都表现不错，没有什么破绽。
她正向人生的新阶段走去！
她先到人事部找到经理江姨。江姨是个三十多岁的本地女人，却讲一口标准的广州话。她面盘宽大，但两眼有神，浑身透着一股杀气。于婷曾听说她原在二轻局一间工厂搞政工，因为能干，调到锦岩酒店做二级经理的——人事部没有配备香港的员工，所以她一来就是正职，这比许多部门的本地干部都是副职明显不同，很引人注目。
于婷先点头微笑地叫了一声“江经理”，便开门见山地说要找一些酒店的资料：员工人数，部门设置、酒店各种设施包括客房分类数……
江姨诧异地说：“你一个管家部的普通服务员，要这些资料做什么？”
于婷谦和地笑一笑说：“我已经不在管家部，我现在是芮总的助理。”
江姨一拍桌子大声说：“乱弹琴！你调职这么大的事，我们人事部为什么会不知道？”
于婷说：“江姨，是芮总亲口对我说的，他也没有说过要办什么手续，我也不懂。办什么手续,你教教我吧。”
“放屁！升职那么大的事，就凭你口讲几句就可以办的吗？酒店有那么儿戏的吗？”
面对怒气冲冲的江姨，于婷很镇静，仍面带微笑，亭亭而立：“这些事我是不懂的，江姨你指教我，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好吗？”
江姨本想是借这件事抖抖威风的，但于婷却一直和颜悦色，既没有被她的火爆吓到腿软心慌，也没有在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人事工作领域乱了方寸，这样年轻的妹子，有如此难得的品性，确令她意外。
忽然，一直在门外窥视的芮元亨走了进来：“江姨，这个助理是我临时给她的任务，不是正式的调职，不过，她要什么资料，你帮衬着就是了。”
江姨见是芮元亨，换了一副恭敬的表情，点头应允。
芮元亨以前很少参与人事，但近来做法改变了，常常在人员任免处理上指手划脚。而且说一不二，连李总也让他三分，这是二、三级经理们也看到了的。江姨当然只好顺着时势做了。
芮元亨说完该说的话就走开。于婷办完事，也道谢离去。她去了李浩言办公室。李总没有摆什么架子，回答了于婷提问之后，还拿出酒店开业时，顺水报记者写的一篇报道的复印件，题目是：《水乡惊现五星级酒店》。于婷匆匆浏览了一下，觉得文章内容很丰富，便满意地离开了。
遵照芮元亨指示，李总办公室的文员很快就和香港客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于婷换上新领的西装套裙，涂了浅浅的口红，淡定地来到西餐厅的一间小偏厅里。原来是香港一个叫大健的旅行社的人，想和锦岩酒店长期挂钩，办一个叫“三角洲假期”的旅行团，酒店提供客房和餐饮的服务，但对锦岩酒店的质素仍不放心。两个香港客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个问道：“你们在报纸上宣传自己是五星级酒店，但我在你们的大门口和大堂的每个地方都看不到有五星的标志。为什么？” 于婷含笑答道：“我们酒店确实是按五星级标准建造的。但要正式获得五星级称号，还要经过国家旅游饭店管理局评定核准。这个评定工作要明年才搞，所以我们暂不能张挂五星级的标志。不过，我们的港方驻店经理早就以国际的标准给我们一个鉴定：完全是五星级了。驻店经理是这方面的权威，他是加拿大女王大学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高才生，他的话我看大家应该可以信服了吧！”
于婷一提到女王大学，两个香港男人都瞪大了眼睛，表现 出很惊奇的样子。
最后，他们围绕各项服务的价钱、折扣，和每期的接待人数，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然后达成基本协议——这是事前人事部江姨和她交代的。末了于婷忽发奇想，担心大健旅行社人生中路不熟，带香港客人游览顺水县的风景点时有困难，便主动提出由酒店派一名员工做地陪。
于婷发现在整个交谈过程，两个香港客人都表现出罕有的害羞，不大敢直视于婷的面孔，却把视线落在她的高高的胸部上，这使于婷暗暗不好意思，时不时激起她体内的一丝震动。
回去汇报时，芮先生十分欣赏她由酒店派一个地陪的建议，认为于婷想得很周到——芮元亨认为能为客人想得周到，是服务行业人员的重要素质，能有创意地提出一些新点子更是一种领导才能。他对于婷十分满意。
第二天，来到芮办，芮元亨就通知于婷，她被调到前台部任大堂副经理。
“我想提你做大堂副经理，不知道于小姐乐意不乐意。”
于婷一惊。虽说她还不清楚大堂副经理的地位有多高，但挂着“经理”的名头，显然和原来的执房妹不可同日而语。从不敢奢想的升职机会突然降临，她努力压抑着喜出望外的情绪，但仍露出了一丝春光似的美丽的笑容。她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说：“多谢芮先生。我怕干不来，误了大事就不好。不过我愿意试一试，如果实在干不来，我就回何姨那里。”
芮元亨又笑起来：“干得来的！邱小姐负责教你，你会很快胜任的。
临走时，于婷突然记起答应过要帮阿梅的事，便鼓起勇气向芮元亨讲述了有关情况。芮元亨哈哈大笑，说：“你放心吧。于小姐求情，我哪有托手肘（托手肘，粤语，推委的意思）的道理。你反映的情况很好，有些化妆知识是得好好讲一下。”
她兴奋地想道：啊，一个人有信心真的很重要啊！
于婷升职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同宿舍的七个姐妹一定要于婷请客。于婷一向节俭，每块钱都是掰开来花的，这回自然推不掉，只好请她们到生活区附近的胜记大排档吃了一顿。于婷点了四五味小菜，啤酒管够。
胖姑娘端起斟得满满的大号杯子捧到口里就猛灌。于婷笑她不懂享受：“酒是这样喝的吗？要慢慢品，才能品味儿来的。”胖姑娘说：“婷姐你这一走，我们就少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们谁病了，都吃过你从饭堂打回来的病号餐；上次谁把公共洗衣机弄坏了，也是你去找后勤部经理求情，才免了赔钱的。”阿梅抢着答道：“弄坏洗衣机的是我呀。”
有人接口说：“加上这次求芮先生保住了你这份工，阿梅，你受婷姐的好处最多啦，还不快敬婷姐一杯？”于婷笑着把阿梅递过来的酒接住，皱着眉头喝了半杯，脸立即红得像抹了一把朱砂。阿梅嗔道：“只喝了一半，那怎么行！婷姐你一定要喝光它。胜的！”阿梅不像戏耍，她两眼早已噙满了泪水。于婷瞥见，心头一阵钻痛，她知道自己的双眼也湿润了，硬着头皮，把剩下的半杯啤酒全喝了进去，众人鼓起掌来。于婷用纸巾抹了抹嘴边的泡沫，很动情地说：“大家今晚净对我说恭维话，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啦。说实在的，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在酒店又是干的最低层，自己不疼惜自己，谁疼惜你啊？所以互相关照是应该的。”胖姑娘又说：“这回你婷姐不同了，飞上高枝变凤凰，我们不仅祝贺你，还眼红你！”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一个比较老成的女孩说：“不是我事后诸葛亮，我早就看出阿婷不会一辈子做咖喱啡（粤语：次要角色）的。你们眼红什么，这叫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
于婷说：“大家心里也明白，做酒店这份工其实都是青春饭，不长久的。上去也好，不上也好，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到时好命的能攒点钱。找个归宿，也就拜拜了。”于婷想起在芮先生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幕，心里升起一阵迷惘和莫名的恐惧。“青春饭”这三个字，挑起了大家的无限感慨。
这时，有人感叹地说：“青春饭，如果吃得好，味道还是不错的。你看歌舞厅的咪咪小姐，酒店一开业就泡到了芮先生，几年来吃香的喝辣的，多爽！其实她唱歌的水平不见得有多好，只是青春饭煮得好！”有人接着说：“那个芮先生也太过份了。明明在香港有老婆，还要在大陆找一个二奶，做这样不道德的事，奇怪的是酒店的领导也不管，顺水县妇联也不管！”有人又说：“什么酒店领导！那姓芮的明明就是领导嘛。还有那些个妇联，现在才不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哩。” 于婷听着众人围绕芮先生的议论，才知道芮先生和咪咪的艳史原来酒店里早就传开了。她想起自己受过芮先生的恩惠，觉得如果在背后也议论他，就太不厚道了，于是不再哼声。大家见于婷不说话，也惭觉无趣，说话的人渐渐少了，有聊不下去的意思。
于是席间沉默了很久。有人大口灌酒，有人偷偷揩泪，最后，阿梅竟哇哇地放声哭了出来，接着拼命地呕吐，弄得胜记遍地呕吐物。老板娘皱起眉头。
于婷说：“阿梅醉了，扶她回去吧。”
于婷一边进了电梯往18楼赶去，一边尽量使自己镇静下来。从家母那儿从小学来的“深呼吸定神法”帮了她的忙，走进芮先生装饰豪华的办公室时，她已经十分从容平静了。
驻店经理办公室分了两格，秘书小姐坐外间，这就是所谓“秘书挡驾”的布局意念。这里的灯光是橙红色调的，给予人温暖亲切的感觉。
小姐穿着紫色的制服裙，对进来的于婷送去一个甜蜜的微笑：“芮先生在里头等着于小姐呢，请进去吧。”说着指指一道镶了刻花玻璃格的小门。小姐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像蚊蚋。后来于婷知道全酒店在高层身边工作的小姐都要用这种细小的声音说话，听说这才显得高贵而有品味。
于婷轻轻地敲了两下门。“进来吧。”里面传出芮先生的声音。
芮元亨并不如于婷想象的那样在忙碌地伏案工作。他也许是在享受做完什么工作之后的一段小休。他坐在一张大班椅后面的双人沙发上，搂着一个只穿吊带裙的妖娆的女孩。女孩就坐在他的双腿上，微笑地让他摸着自己的脸蛋和裸露着的双肩，轻松得好像是在自己家的卧室里，旁若无人。
“咪咪你走吧，我要跟于小姐谈正经事。”芮元亨说。
咪咪下了地，很快找回自己的高跟鞋，槖槖地离去了。
“于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尴尬了。咪咪是我女朋友，她这个人就是太痴缠。于小姐，你不介意吧。”
于婷认得咪咪是酒店歌舞厅驻店歌手。几年在酒店工作，出入隐秘的客房，接触各式客人，于婷对这类男女亲昵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了，有时偶然还会见到更令人耳红脸辣的场面。芮元亨与咪咪的关系她也早有所闻，所以今天见到这个场景并没有半点惊慌，她大方地微微一笑说：
”不，不。我向来不在意这些生活小节的，也不喜欢做小广播。我知道女人最使人讨厌的毛病是八卦。”于婷神态自然地说。她并不知道这是芮元亨对她的一次特殊的考察。
芮先生赞许地哈哈大笑：“对！我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人的，于小姐善解人意，可惜被我们埋没了那么久。于小姐，你显然是锦岩酒店最漂亮的女孩，我们发现得太迟啦——这都怪管家部那个何副经理嫉贤忌才。我相信，把你长期放在客房部，太委屈你啦。我想把你的工作岗位调整一下。至于是什么岗位。暂时还定不下来。刚好明天，有个香港旅行社来人，要和我们联系合作的事。我想派你代表酒店， 和这几个香港客人谈判，可以吗？”
于婷听了不禁害怕得怦怦心跳。自从进了锦岩酒店，她就在管家部做事，对酒店只有一个停留在外表的含糊印象，对酒店的整体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她想，和香港这个旅行社谈合作，逻辑上是要先详细介绍酒店的情况的。但长期处于酒店底层的她一无所知，怎样介绍呢
她想打退堂鼓，但双眼忽然和芮无亨细小而狠辣的眼睛相遇，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她心里想，看来芮先生是想考察我的工作能力吧。一个只干过几年执房妹的我，究竟有什么能耐，他要弄清楚，才能据此安排我的新工作。我决不能让别人看扁了。在机会面前，我决不能退缩！想到这里，于婷说：“你知道我对酒店是了解不多的，要和香港客谈判，当然要向他们介绍酒店的情况，但我手头一点资料也没有啊，我不能乱讲的呀。我想，人事部，和李总办公室那里，会有资料的，我可以去要。但，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身份——如果我说自己是执房妹，那不把人笑死吗？”
芮元亨被于婷的几句话逗得大笑起来，他十分欣赏于婷的略带天真的坦诚，便说：你这次谈判是代表我去的，你就说你是芮元亨的助理就行了。
于婷走出“芮办”之后，感到自己今天的应对还算得体，至少没捅出什么乱子。她很少机会跟高层人物接触，今天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游刃有余，昨晚欣赏过自已的美丽身体，她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是有魅力的一个成熟姑娘了。经过今天和芮先生的接触，她的自信心又进一步增强。她觉得再也没有值得她畏葸的事情了。虽然今天整个过程她的小心脏都在砰砰跳动，但举止和谈吐都表现不错，没有什么破绽。
她正向人生的新阶段走去！
她先到人事部找到经理江姨。江姨是个三十多岁的本地女人，却讲一口标准的广州话。她面盘宽大，但两眼有神，浑身透着一股杀气。于婷曾听说她原在二轻局一间工厂搞政工，因为能干，调到锦岩酒店做二级经理的——人事部没有配备香港的员工，所以她一来就是正职，这比许多部门的本地干部都是副职明显不同，很引人注目。
于婷先点头微笑地叫了一声“江经理”，便开门见山地说要找一些酒店的资料：员工人数，部门设置、酒店各种设施包括客房分类数……
江姨诧异地说：“你一个管家部的普通服务员，要这些资料做什么？”
于婷谦和地笑一笑说：“我已经不在管家部，我现在是芮总的助理。”
江姨一拍桌子大声说：“乱弹琴！你调职这么大的事，我们人事部为什么会不知道？”
于婷说：“江姨，是芮总亲口对我说的，他也没有说过要办什么手续，我也不懂。办什么手续,你教教我吧。”
“放屁！升职那么大的事，就凭你口讲几句就可以办的吗？酒店有那么儿戏的吗？”
面对怒气冲冲的江姨，于婷很镇静，仍面带微笑，亭亭而立：“这些事我是不懂的，江姨你指教我，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好吗？”
江姨本想是借这件事抖抖威风的，但于婷却一直和颜悦色，既没有被她的火爆吓到腿软心慌，也没有在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人事工作领域乱了方寸，这样年轻的妹子，有如此难得的品性，确令她意外。
忽然，一直在门外窥视的芮元亨走了进来：“江姨，这个助理是我临时给她的任务，不是正式的调职，不过，她要什么资料，你帮衬着就是了。”
江姨见是芮元亨，换了一副恭敬的表情，点头应允。
芮元亨以前很少参与人事，但近来做法改变了，常常在人员任免处理上指手划脚。而且说一不二，连李总也让他三分，这是二、三级经理们也看到了的。江姨当然只好顺着时势做了。
芮元亨说完该说的话就走开。于婷办完事，也道谢离去。她去了李浩言办公室。李总没有摆什么架子，回答了于婷提问之后，还拿出酒店开业时，顺水报记者写的一篇报道的复印件，题目是：《水乡惊现五星级酒店》。于婷匆匆浏览了一下，觉得文章内容很丰富，便满意地离开了。
遵照芮元亨指示，李总办公室的文员很快就和香港客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于婷换上新领的西装套裙，涂了浅浅的口红，淡定地来到西餐厅的一间小偏厅里。原来是香港一个叫大健的旅行社的人，想和锦岩酒店长期挂钩，办一个叫“三角洲假期”的旅行团，酒店提供客房和餐饮的服务，但对锦岩酒店的质素仍不放心。两个香港客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个问道：“你们在报纸上宣传自己是五星级酒店，但我在你们的大门口和大堂的每个地方都看不到有五星的标志。为什么？” 于婷含笑答道：“我们酒店确实是按五星级标准建造的。但要正式获得五星级称号，还要经过国家旅游饭店管理局评定核准。这个评定工作要明年才搞，所以我们暂不能张挂五星级的标志。不过，我们的港方驻店经理早就以国际的标准给我们一个鉴定：完全是五星级了。驻店经理是这方面的权威，他是加拿大女王大学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高才生，他的话我看大家应该可以信服了吧！”
于婷一提到女王大学，两个香港男人都瞪大了眼睛，表现 出很惊奇的样子。
最后，他们围绕各项服务的价钱、折扣，和每期的接待人数，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然后达成基本协议——这是事前人事部江姨和她交代的。末了于婷忽发奇想，担心大健旅行社人生中路不熟，带香港客人游览顺水县的风景点时有困难，便主动提出由酒店派一名员工做地陪。
于婷发现在整个交谈过程，两个香港客人都表现出罕有的害羞，不大敢直视于婷的面孔，却把视线落在她的高高的胸部上，这使于婷暗暗不好意思，时不时激起她体内的一丝震动。
回去汇报时，芮先生十分欣赏她由酒店派一个地陪的建议，认为于婷想得很周到——芮元亨认为能为客人想得周到，是服务行业人员的重要素质，能有创意地提出一些新点子更是一种领导才能。他对于婷十分满意。
第二天，来到芮办，芮元亨就通知于婷，她被调到前台部任大堂副经理。
“我想提你做大堂副经理，不知道于小姐乐意不乐意。”
于婷一惊。虽说她还不清楚大堂副经理的地位有多高，但挂着“经理”的名头，显然和原来的执房妹不可同日而语。从不敢奢想的升职机会突然降临，她努力压抑着喜出望外的情绪，但仍露出了一丝春光似的美丽的笑容。她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说：“多谢芮先生。我怕干不来，误了大事就不好。不过我愿意试一试，如果实在干不来，我就回何姨那里。”
芮元亨又笑起来：“干得来的！邱小姐负责教你，你会很快胜任的。
临走时，于婷突然记起答应过要帮阿梅的事，便鼓起勇气向芮元亨讲述了有关情况。芮元亨哈哈大笑，说：“你放心吧。于小姐求情，我哪有托手肘（托手肘，粤语，推委的意思）的道理。你反映的情况很好，有些化妆知识是得好好讲一下。”
她兴奋地想道：啊，一个人有信心真的很重要啊！
于婷升职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同宿舍的七个姐妹一定要于婷请客。于婷一向节俭，每块钱都是掰开来花的，这回自然推不掉，只好请她们到生活区附近的胜记大排档吃了一顿。于婷点了四五味小菜，啤酒管够。
胖姑娘端起斟得满满的大号杯子捧到口里就猛灌。于婷笑她不懂享受：“酒是这样喝的吗？要慢慢品，才能品味儿来的。”胖姑娘说：“婷姐你这一走，我们就少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们谁病了，都吃过你从饭堂打回来的病号餐；上次谁把公共洗衣机弄坏了，也是你去找后勤部经理求情，才免了赔钱的。”阿梅抢着答道：“弄坏洗衣机的是我呀。”
有人接口说：“加上这次求芮先生保住了你这份工，阿梅，你受婷姐的好处最多啦，还不快敬婷姐一杯？”于婷笑着把阿梅递过来的酒接住，皱着眉头喝了半杯，脸立即红得像抹了一把朱砂。阿梅嗔道：“只喝了一半，那怎么行！婷姐你一定要喝光它。胜的！”阿梅不像戏耍，她两眼早已噙满了泪水。于婷瞥见，心头一阵钻痛，她知道自己的双眼也湿润了，硬着头皮，把剩下的半杯啤酒全喝了进去，众人鼓起掌来。于婷用纸巾抹了抹嘴边的泡沫，很动情地说：“大家今晚净对我说恭维话，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啦。说实在的，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在酒店又是干的最低层，自己不疼惜自己，谁疼惜你啊？所以互相关照是应该的。”胖姑娘又说：“这回你婷姐不同了，飞上高枝变凤凰，我们不仅祝贺你，还眼红你！”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一个比较老成的女孩说：“不是我事后诸葛亮，我早就看出阿婷不会一辈子做咖喱啡（粤语：次要角色）的。你们眼红什么，这叫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
于婷说：“大家心里也明白，做酒店这份工其实都是青春饭，不长久的。上去也好，不上也好，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到时好命的能攒点钱。找个归宿，也就拜拜了。”于婷想起在芮先生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幕，心里升起一阵迷惘和莫名的恐惧。“青春饭”这三个字，挑起了大家的无限感慨。
这时，有人感叹地说：“青春饭，如果吃得好，味道还是不错的。你看歌舞厅的咪咪小姐，酒店一开业就泡到了芮先生，几年来吃香的喝辣的，多爽！其实她唱歌的水平不见得有多好，只是青春饭煮得好！”有人接着说：“那个芮先生也太过份了。明明在香港有老婆，还要在大陆找一个二奶，做这样不道德的事，奇怪的是酒店的领导也不管，顺水县妇联也不管！”有人又说：“什么酒店领导！那姓芮的明明就是领导嘛。还有那些个妇联，现在才不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哩。” 于婷听着众人围绕芮先生的议论，才知道芮先生和咪咪的艳史原来酒店里早就传开了。她想起自己受过芮先生的恩惠，觉得如果在背后也议论他，就太不厚道了，于是不再哼声。大家见于婷不说话，也惭觉无趣，说话的人渐渐少了，有聊不下去的意思。
于是席间沉默了很久。有人大口灌酒，有人偷偷揩泪，最后，阿梅竟哇哇地放声哭了出来，接着拼命地呕吐，弄得胜记遍地呕吐物。老板娘皱起眉头。
于婷说：“阿梅醉了，扶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