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残,宿命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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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革裹尸1

    晚上,求救的士兵再一次跑进灵京皇城,一行二十人,最后活着进入皇城的只有一人,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一条手臂只有一点皮肉还连在肩膀上,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掉下来。



    他看着东方少卿,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一只手费力的解开衣襟的扣子,已被汗水和血污染红的内衫一片污浊,可是仍可看清上面以鲜血写成的清瘦字体:东方少卿,帮帮我们,云瑶。



    十二月初二,云瑶带着所有的士兵突围出来,奔跑了一天一夜,士兵们大多都受了重伤,实在是跑不动了,最后只能前往离灵国不到三百里的玉水山驻扎。



    天地萧索,狂风卷地,漫长的夜刚刚开始,仍旧没有过去。



    夜幕深沉,云层低厚,黑压压的一片,风呼呼的在吹,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迫于无奈,云瑶只好让年轻的小周带领一万黑鹰军从南方突围,向南疆的守军求救,量它敌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再灵国境内与人作战吧。



    “放!”



    低沉的声音一遍遍的下达着单调的攻击命令,山谷里被围困的军人越来越稀少,鲜血蔓延,无数的箭矢射向穿着红色军装的军人们,战场上响起了一片令人绝望的喊杀声。



    尖锐的鸣钟高声奏响,求救的信号发出了二十多发,此处已是玉水山南坡,距灵国跑马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南疆的守军仍旧没有出来救他们,难道南疆城被人包围了?这伙来路不明的敌人又是谁?



    “究竟是谁?”



    小周肩头插着一支利箭,鲜血溪流般自他的体内流出,身旁的战友一个个好似初秋的麦子,相继倒下,他的眼睛已经通红,他不明白,他明明是接到陛下命令回到北朔接受嘉奖的,为什么会突然遭到不明敌人的伏击?



    小周望着眼前疯狂的一切,如同陷入了一个最恐怖的噩梦中一样,局势如同巨石从山巅滚落,无人能够阻止,凡是试图伸出双手的人都将被碾成肉酱。



    他们至今仍旧没有同敌人交上手,因为是在灵国边境,又是借过人家的贵宝地运走粮草,所以根本就没有携带任何远程攻击的利器,没有盾牌,没有弓箭,他们这一万人被困在这个山谷里,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弓箭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射来,他们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挡无可挡,所有试图冲锋的战士都被弓箭牢牢的钉在了地表,鲜血肆虐的流淌,尸体堆成了小山,战士们在嘶声狂吼:



    “对面是谁?为什么攻击我们?”



    “为什么没有人来援救我们?南疆的守军在哪里?”



    “他们使用的是连弓弩,不是容国的军队!”



    “究竟是谁?是谁要杀我们?”



    小周眼睛通红,他的副将持刀挡在他的身前,一遍遍的大叫道:“保护将军!保护将军!”



    然后话还没说完,一只利箭轰然穿透了他的咽喉,他的声音顿时如同漏气的风箱,鲜血狂喷而出,洒在了小周的脸上,他一把抱住了副将的身体,三十多岁的壮汉惊恐的睁大眼睛,双手使劲的攥着小周的披风,鲜血从他的嘴里不断的涌出,声音破碎断断续续的说道:“是谁……是谁……是谁要杀我们……”



    残缺不全的尸体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在小周的脚下渐渐堆积成一片尸海,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三更天的时候,开始下雨,大雨浇在地上,和血泥糅杂在一处,战士们深一脚浅一脚的抵抗,以战友的尸体铸成战壕高墙,来抵挡对方那凌厉的弓箭。



    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怒骂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攻势突然一缓,漫天的箭雨都消失不见了,但是他们仍旧静静的包围着,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像是一片沉默的石头。



    黑鹰军几乎死绝,活着的人也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气,他们已经无力再去冲锋,粗重的呼吸声像是苟延残喘的野狗。



    静,太静,死亡一般的静。



    突然,低沉的机括声缓缓响起,战士们惊恐的睁大眼睛,猛然抬头,却见铺天盖地的远距离强弓弩箭呼啸而来,长度好似一根根锋利的长矛,嗖的一声就穿透了那些以血肉之躯堆积的战壕。



    “啊!”



    “狗~娘养的,老子……”



    惨烈的叫骂声再一次响起,然而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小周身上插着三四只利箭,浑身鲜血淋漓,俊朗的脸孔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他挥剑厮杀着,一只利箭猛然袭来,唰的一声就穿透了他的肩膀,将他死死的钉在了黑鹰军的战旗上。



    “将军!”



    一名士兵见了,踉跄的冲上来,然而眼看他就要冲到小周身边,一只利箭猛的从他的后心穿透,士兵的瞳孔顿时放大,他似乎有些不解的低下头去,伸手去摸了摸透体而过的利箭上带着的肠子和鲜血,眉头微微皱起,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跪下去,被弓箭撑住,就那样死在小周的面前。



    年轻的将军泪如泉涌,他嘶声狂吼,像是狰狞的狮子。



    “保护将军!”



    战士们蜂拥冲上来,对面的敌人注意到这边的动向,箭雨集中的射来。



    一名小周从未见过的士兵回头对他一笑,清澈的眼神里带着无忧无虑的清亮,他笑着说:“你们救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然后他转身就对着迎面而来箭雨冲了上去,数不清的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脑袋,他像是一个箭靶一样,就那样站在原地,宁死不倒。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头升起,小周嘶吼着猛然奔上前,身体强硬的穿透长长的箭矢。



    年轻的将军疯狂的挥剑急冲,弓箭不断的射在他的身上,他犹自冲击不停,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被震动了,有士兵微愣着住了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名浑身浴血的军人狂吼而至。



    然后就在这时,一柄战刀突然飞掠而出,只听唰的一声,就砍在了小周的腿上。



    小周身躯一个踉跄,轰然单膝跪了下去,他望着已然不远的敌人阵营,眼睛里现出血一样的红光。



    那是怎样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不甘和疯狂的愤怒,他的视线如刀子般扫过那些黑衣黑甲的士兵,突然间,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年轻的将军以惊人的毅力再次站起身来,狂吼着冲过来,大声叫道:“究竟是谁?是谁要杀我们?”



    铺天盖地的箭矢同时射去,将小周牢牢的钉死在地上,看不清头脸,看不清面容,天地间一片低沉的震荡,冷雨倾盆而下,浇在那些冷却的尸体上,鲜血顺着雨水蜿蜒的流去,闷雷滚过天际,终于,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尸体。



    “烧了。”



    低沉的命令声缓缓响起,战士们提着木桶就跑上前去,松油一桶一桶的浇在刚刚死去的战士们身上,和腥臭的血混合在一处,有令人作呕的味道。



    火把被抛上去,大火呼啦一声的燃起,激烈的雨丝毫不能熄灭其分毫。黑衣战士们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大火吞噬掉一切不甘的思想。



    是的,杀戮不能消灭思想,但是却可以消灭思想的载体。



    雨夜仍旧漆黑阴冷,战士们转身向着赤阳关而去,再也无人有兴趣对身后的一切看上一眼。



    杀戮还未结束,一切仍在继续。



    “大人!小周将军已经战死了!”



    云瑶皱起眉头,大雨刚刚停,黑压压的云彩缓缓消散,天地间全都苍白如牛乳的雾气,她皱着眉望去,双眼锐利,如同天空展翅的白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