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的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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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六十四



    十一月初。



    市里发出通知,为积极响应省政府关于帮助和支援边远少数民族地区发展教育和社会文化事业的号召,将由市文教等相关部门组成一个考察组,由汪副市长带队,对对口帮助的康甘地区进行实地考察。



    在市政府集合上车时,黄大山轻微咳嗽被汪副市长听到了,她问他是不是身体不好,说康甘地区海拔高,气候恶劣,身体不好可不行,建议他不要去,让单位换个人来,大家等一会儿。黄大山说没事,咳嗽是抽烟抽的。他说,正要向您请示呢,车上可不可以抽烟?汪市长说抽吧,什么场合还闻不到你们男同志的烟味呢。黄大山嘿嘿笑,“那就好,只要汪市长不反对车上抽烟就好,我告诉您,我可以一天不吃饭,但烟最多只能憋半个钟头。”



    全体人员上了一辆“考斯特”,有汪副市长,有现任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蔺征,汪副市长秘书贺丽,档案馆黄大山、周立勇,文化局的许德文,还有教育局、科技局、社科院、市文联、市社科联的负责人,以及这些单位办公室负责同志,十六七个人。



    教育局来的是局长胡志飞。原局长毛永生三年前调往市政协任副主席,不久前被“双规”。胡志飞与黄大山原先都是教育局副局长,许德文也是教育局出来的,三个人是老熟人,见了相互问候,聊一些情况。



    许德文问黄大山,“老领导,那批档案整理得怎么样了?”



    黄大山说,“已接近尾声。”



    许德文说,“明年要不要再帮您找点活儿?”



    黄大山摆手,“算了算了,我都被他们骂死了,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整起来简直要人命。”



    许德文笑,“老领导,各单位的档案管理情况可能都差不多,胡局是不是?”



    胡志飞说,“大山原先在局里时分管办公室,他自己心里清楚。”



    黄大山说,“志飞揭我短,想想那会儿教育局档案工作还真一般。志飞,德文,现在可不行,你们可要重视呀。”



    胡志飞说,“大山,这个你放心,就是你多做做指导。”



    许德文说,“老领导,我提个小建议。”



    “你说。”



    “您多搞点档案培训,现在人员轮岗频繁、流动性大,档案员经常在换,档案工作还是有专业性,不参加学习培训干不好。”



    黄大山说,“德文你说的对,这些年培训也在搞,但力度不大,我们已经在做计划,以后每年要搞几期培训,不仅要求各部门档案员参加,还要要求办公室主任也来听。”



    汪副市长听见,说,“大山说得好,我做你的后盾,还要让分管领导也来听,档案工作做不好,文件资料乱七八糟还怎么开展工作。老黄,这次考察,你跟当地档案部门的同志多沟通,看他们有什么需求,我们好出出力。”



    黄大山跟社科院周院长说,咱俩老烟鬼,还是自觉点坐到最后一排,能开着窗抽,尽量给大家少点污染。



    他们坐到最后一排。这排只有他们两人。



    汽车向着西北方向行进。



    田野,绿绿的,小麦露出了青芽,油菜苗也出了土,绿色原野给人以似秋还春的感觉。



    远近,一丛丛竹林,林间座落着三三两两的农舍。



    接近中午时汽车进入山区,道路蜿蜒、起伏。



    山上,树木繁茂,大片的葱绿里点缀着一些黄色和红色。在山坳、坡地,不时能看到几只或一群在吃草的牦牛。在道路边、村落,不时能看到穿着艳丽服装的少数民族妇女,和头戴着毡帽、脚穿皮靴的少数民族男子。



    天高气爽,阳光灿烂。但从窗户吹进的风有些扎脸,山区的暮秋有寒冬的味道。



    黄大山和周院长一直说着话,聊各自单位情况,聊市里新闻,聊此行意义,聊车外风光。如黄大山自己所说,他不到半小时就要吸一支烟,周院长抽烟间隔要长些。黄大山为了不让烟飘到车内,抽烟时把车窗开得很大,他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屁股、手掌护着香烟,吸一口就急忙把手伸到窗外。一支烟吸完后还让窗户开着,说再把烟味吹吹。周院长要吸烟时就坐到另一侧车窗边,也学黄大山的样子。这两人为了口烟真遭罪。



    一点多,车开进一个镇。贺丽说,各位领导,现在吃午饭,午饭后参观这个镇的学校、文化馆、图书馆和档案馆。



    一个身穿民族服装,名叫扎西索朗的人迎接汪副市长一行,他自我介绍是镇长。



    午饭后扎西引导考察组成员来到小学校,他说这是镇上唯一的一所学校,有三百多学生,三分之二在学校住宿。扎西说学校目前的问题是缺汉语老师。



    扎西又引导大家参观文化馆、图书馆和档案馆。黄大山与一个叫次仁卓玛的副馆长交谈,问她馆里的情况。卓玛说镇政府很重视档案工作,目前馆里人员整齐,经费充足,每年都要派干部职工出去学习,以提高业务水平。黄大山说你们还需要哪方面的帮助。卓玛说谢谢,我们不需要帮助。



    扎西说,镇上各方面情况都还比较好,再往里走有些地方因为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就要困难些。



    扎西让人拿了几只氧气袋来,放到车上,他说前面海拔很高,带上这些好在出现高原反应情况时用。汪市长连连道谢。扎西说你们大老远来关心我们,该我们谢谢你们才是。



    汽车继续前行。不久就开始爬大坡,车速很慢。



    黄大山咳嗽加重。周院长说把窗户关上吧,吹着凉,抽烟时再开。他看见黄大山精神不好,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黄大山说没事,可能是早上起早了。周院长说那你躺下来休息休息,我到前排去坐。黄大山说躺着多不像样子呢。周院长说这有什么关系呀,躺着休息舒服些。黄大山后来躺下。



    车在崎岖山路上缓慢前行。



    车上的人除了司机都在休息。但只有黄大山是躺着休息的。过了一两个钟头,汪副市长说烟味好多了,她回头朝后看,说不让老黄抽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睡觉,贺丽听了笑,她也笑。



    四点多,车停了,到了考察组重点考察的贫困乡牟里乡,贺丽招呼大家下车。



    周院长回过身叫黄大山,他喊了几声他都没答应,他推推他他也没反应,他摸他的头,非常热,周院长着急了,朝前面喊:汪市长,黄馆长情况不大对呀。汪副市长朝后头看,急忙走过来,喊着:老黄!老黄!黄大山还是没反应。



    贺丽马上下车,对前来迎接他们的谢书记说,车上有名老领导好像昏迷了。谢书记说赶紧把车开到乡卫生站。



    车到卫生站,医生护士立刻对黄大山救治,护士把氧气面罩戴着黄大山脸上,医生给他测血压、听心率。



    医生说他的情况很严重,是高原病,现在血压很低、脉搏弱,要是之前及时给他输氧就好了。



    周院长说,先前只以为他累了,要休息,哪想到呢。



    汪市长问现在怎么办?



    医生说我们马上对他采取一些急救措施,但是这里海拔三千多米,要尽快送他到低海拔地区去,送往大医院治疗,朝前走六十公里是县城,有县医院,海拔也低,或者就原路返回,回省城医治。



    汪市长说,县医院虽然近些,但回头返回还要经过这里,他还会遇到麻烦,回省城吧。



    谢书记说,乡里条件差,没有救护车,只有开您这辆车去送。



    汪市长说,就用这辆车送,把座椅拆掉一些,给老黄搭个铺。蔺秘书长,请你与当地县政府联系一下,请他们派一辆车接你们,请你带领大家继续考察,我送老黄回去。事不宜迟,马上行动。



    半个小时后“考斯特”启动返城。



    车内大部分座椅都被拆除,地板上铺着从乡政府招待所拿来的厚厚的棉被。大家把黄大山抬进车,安置在棉被上,在他身上盖上同样厚厚的棉被。汪副市长、贺丽、周立勇,以及乡卫生站的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随车。乡卫生站总共只有两名医生和三名护士。为了给黄大山加大输氧量,医生和护士轮换着挤压氧气袋。不断地更换氧气袋。



    黄大山没能熬过去,就在进城前不久没了脉搏。



    送黄大山时陈大伟哭得最厉害,他说是自己害了黄馆,给他出了修门面房的馊主意,让黄馆一直操心,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早离去。



    黄馆的墓碑刻成档案盒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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