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并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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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金玉与泥石的身价问题的继续

    这叶扁舟,随着风推波涌,顺着水势,还在悠悠地荡漾着。在高原与雨莲,由自身感受,随之,连接到对社会时事抒发了一些的怀感,又一下都沉默起来间,两人忽闻到,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悠扬的琵琶声。当琵琶声戛然而止时,可听到一男子说话时夹杂着的粗重的喉音,似在命令道:

    “你哪咕这么咯笨呷?!这咕样弹还考得进艺术团的?重来过!重来过!!”

    “爹呀,老师是这么咯教的么!怎么要重来过呢?!”这是个,还带有点稚声气的女孩在细声细气地争辩。

    接着,又传来一个老女人,不满她女儿爹瞎说话的,重重乡音的质问:

    “你叫她这么咯弹,老师教她那么咯弹,她到底听哪咯说呷?!你是老师的老师?你还是老师的祖师爷么?没有弹过琵琶的你,你给我屁弹过!”

    老女人的质问,以及斥责的话,说得那个男子哑口无言,默不作声。大概,他是她的儿子吧。老女人话音刚落,琵琶声又起。清静间,那可使人心醉,又令人意沉的弦乐《渔舟唱晚》,在声声入耳之间,于怦然心动之中,可始知,此乃,何以才叫是如珠落玉盘似的神曲。

    高原与何雨莲的泛舟,已飘离,直插着船篙的那只小篷船的身边渐而远去,但从,有豆点亮光的小篷船里传来的琵琶的旋律,依然,轻旋荡漾于水面,悠然飘飖到月边。

    “哎呀,真想不到,看上去很清苦的渔家女,这琵琶竟然也弹得这么的好!这样的精湛!动听!”何雨莲感受着,随清风传来的幽雅的乐声,而由动情发出了倾心的赞美。

    “只要是美好的,那谁都会去尽力地做到的,只是还须要有人性中的良知。”高原如在对雨莲,又如在对自己这么的说,而且说起来,总像是一定要充斥着哲理性似的。

    何雨莲没去连接高原的话,只仍是,沉迷于撒满在这浩然夜空里的,别有的清幽之音,优雅之韵。

    “我要问你……。”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到何雨莲突发的一声问,惊讶得高原,赶紧将,仍放在已在远处的小篷船上的视线,迅速移离到何雨莲的眉目间直看着,等待何雨莲要发出怎样的问。

    “高原,这是我,”何雨莲许是受到深切情意的致使,话说得轻柔而又显温存,却不免还夹杂着一些的伤感:“是我,一直压在心头上早就想问你的一句话……。”

    “你想问什么呢?”高原反问道,此时,他的语音里,也同样是充满着自己对雨莲的深心的挚爱。

    “在爸爸跟你说,我要你来接我出院时,你……,你……,你为什么不马上爽爽快快,高高兴兴地答应,而只是在鼻子里悄悄的‘嗯’了一声?象是对我勉强得很!!”何雨莲这么问时,低沉着头,看着水面,脸上满是一付由心而出的愁苦与不满。

    听来,并不感到惊讶的高原,瞪眼紧看着何雨莲,没有作声,对当时的情景,不讲,好象是已忘了,但一提起,还是清晰记得的不快心思,会真忘了的么?

    “自爸爸告诉我,要你来接我出院,你只是在鼻子里细细的‘嗯’了一声,再也没说任何一句的话,显得很勉强后,在我心头上就刺进了这一根针,伤疼直到今天!”这下,何雨莲抬眼逼视着高原说时,把她深藏于内心,由失望而聚结成的失落,并因而总怀藏在心底的所有结怨,全抛掷到高原的眼里,也使高原猛然震撼于心:

    “是的,当时,听到你要我来接你出院,我是只仅仅‘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那是因为……,因为……,坦率讲,我不是没有一点想法的。”高原思索了一下,并不爽快地说出了自己也深藏于内心的忧思。

    何雨莲明白,如果不乘今天说明真情,以后恐怕会遗下祸根,出于自己真切的担忧,即指出:

    “你有什么想法呢?你有想法应该告诉我,你要告诉我的呀。”

    “我说不清楚。”高原不想讲,也就以说不清楚来回避。

    “那好,就让我来直截了当的说吧,”何雨莲却决心绝不回避,即把高原在病房里几次看到沙力买这买那的独自来看她,就以为沙力肯定早跟自己确定了恋爱关系,所以在表达他的内心情感时,就显得犹犹豫豫,勉勉强强的了,连要你来接我出院,还只在鼻子里勉强嗯了一声的缘由,完全点明地说了一遍。见高原沉默不语,实是默认,何雨莲也就更想和盘托出地说明:

    高原,对你,我决不隐瞒。老实说,是的,沙力是开垦我心中爱的处女地的首先闯入者。尽管他一开始,是利用我对爸爸的关心为计,诱使我一步步地最终默认了与他的这层关系,但我们还没有进入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而后,他让我看到了他身上许多不拘小节的缺点和遗憾,可我,偏偏又是个洁身自好,追求完美的人,于是,我对他想退缩了。更使我们关系难以继续的,是发生了他让我在极其悲痛,哀伤的情形中受伤住院的那件事,这是他急于求成形成的欲速则不达。老实讲,我对我的初恋,还是恋恋不舍的,但却又不愿就如此的接受。也就在我对爱恋不知所措,对论文难以完成之际,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高原,坦诚地说,言语至此,何雨莲语音变得低沉,但充满了一种“情婵娟而未罢,愁烂漫而方滋,”的深切的缠绵,继续倾诉她的心迹:你对我的帮助,在我看来,别人是无可替代的,这就令我对你暗暗形成了一种冲动。我,何雨莲,对要完全付出自己全身心爱的那个人,决不是什么白马王子,更不是哪个万贯富商,而只求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深有教养的男子汉!于是,我渐渐越来越喜欢读《诗经》里的“蒹葭”这一节。因为,我的心,最终发现,我在不顾崎岖且漫长道路上追寻的,不就是,却立于水中央叫我不得靠近的你么!!我要你来接我出院,就是想探测,我以后是否还可靠近你,但你只在鼻子里细细的“嗯”了一声。你这一声嗯得我好失落,好失意喔!

    何雨莲以一番,仰慕崇高而纵情表述自己的,满腔浓烈的情愫,然而,说至此即停顿住了,她是再次想按捺一下自己的心潮,也想听一听,高原对她的心声的回响。

    当何雨莲见高原,在放眼远望那月光底下的弯道外的滩头,及其身后连成一片的,在微风中摇曳不停的芦花影姿时,忽觉,眼前闪出一幅美丽动人的画景来——在浩浩淼淼的水光的一侧,横贯着朦朦胧胧的滩涂之影,而淡淡的,却有点缭绕的云雾,也真像是飘舞于那些影姿身上的白丝绢。

    “雨莲,我把泰戈尔的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读给你听,好么?也算是对你刚才的话,作出我的回答吧。”突闻高原在叫自己,何雨莲即转眼去看他,并把十分亲切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转为微笑的,静静等待高原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在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在爱你,而是明明知道相爱,却以为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相爱却以为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着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高原用他的醇厚,富于磁力的嗓音,如诉如歌咏般地朗读着泰戈尔这首长长的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何雨莲细细地听着,随之,不禁心生起一连串的感染、感动及交加于其间的浓厚的感慨。

    “雨莲,这首诗太长了,我只记得这么几句,也只能背这几句,但已经可表达出我对你曾有过的一些思虑。其实,我也早已经将你深深地放在自己的心底里了,而且是欲罢不能,只是……,只是……,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阻隔着我俩。”

    讲到这里,高原虽也一下停顿住,没有清晰说完自己曾有过的全部思虑,但何雨莲也没有再继续提问探究,而是两人都默默地不发一言,好象都还在感受、思考、或者沉浸在泰戈尔这首诗的诗情及其意境里,或者是高原最后的一句话里,或者是,还需要再问的吗?都已是“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的肝胆相照之情结了。

    不一会,水面上响起了划桨的击水声,是他们俩为改变这沉默的气氛而荡起了双桨。

    “高原,我要跟你说,”过了好久,何雨莲终于开口,这是她心想好,早晚也一定要跟高原倾诉倾诉的心上事。她说的是那一次的伤心事:

    “你知道么,在那个狂风暴雨与雷声震耳地袭来的午后,我竟然接连两次在泥泞地里翻滚摸爬!”刚讲了这一句,何雨莲因连结到了自己内心里最哀伤的情景,不禁伸过手去,一把紧紧攒住坐于身旁的高原的手,语音也一下悲怆起来,接着,何雨莲先将在那天的午后,第一次,在泥泞地里翻滚时还遭受三个流氓恶狼似的发疯侵袭的情景,以及,第二次,是从二层楼高的陡坡上直接滑落下去之间,还和石块,一些木头一起翻滚下去,沙力就是在这样的惨景中,把自己送到医院去的整个经过,都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给高原听,并感叹道,当我醒来时,我……,我……,我的心好悲伤呵!!高原!我……,我一直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向往神圣的人,可是我……,我觉得我……,”何雨莲言语至此,已现出一种悲悲切切的神情。这是自事情发生以来,当着人面常常还显得若无其事,可独自沉思起来,怎么不悲从心出!只是久压在自己的心底里罢了!这事,除那晚说给霁莲听时也曾动情过,但那是倾诉。而今晚,是有着特别的情思。此时,何雨莲忽又生一种害怕,于是,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去,一把紧紧搂住高原的颈项,并伏在他的肩头,发出,因久忍苦思而终成哀泣的颤声:

    “高原,你,你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如果你要,要顾忌到我的清白,你再作选择,我,我也绝不会怪你,我是不会怪你的!但是高原,你不知道,我……,我已经把你看成是我的亲人了呵!所以我在怕,怕我们,我们真的会有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何雨莲说时,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把高原的肩头抓得更加的紧,真象不抓紧,距离会立即就遥远了。

    由于何雨莲一下猛烈的转身,小船即发生激烈的晃荡,高原赶紧伸出桨去平稳住晃荡的船身。然后,搁下桨,才再举手,不断地在何雨莲的肩上轻轻地击拍,并亲切说道:

    “雨莲,你不要想得太多噢。你怎么不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呢?!那事,能说是你的过错?你错在哪里?对一位,什么都想达到完美的女子来讲,发生这样的事已经足以使她恶梦在身,悲痛不绝了,我怎么可以让你再更加地悲痛呢?你要我清楚这件事后再作选择?!不会的,不会的,我已经作了最好的选择,坚定的选择。我们以后会是快快乐乐生活的。好了好了,不伤感了,不伤感了噢?!”

    说后,高原双手替何雨莲擦去眼泪,再捧住何雨莲的头,亲吻起她长长的秀髪,以他最真诚的亲吻,给予她最真情的抚慰。为了不使小船再晃荡,高原理智地轻轻扶正了何雨莲的窈窕的身躯。

    随觉一阵清凉风儿吹来,高原感到夜已渐深:

    “雨莲,夜将更深,我们就回去了吧?”

    “好的。”何雨莲答应着,并接过高原递予的划桨,和高原一起举桨划破了水波。

    为了把何雨莲从沉浸在自己的伤感心情里引开,高原边划着桨边笑问:

    “雨莲,我对你毫不怀疑的最好的印象是从哪里产生的,你知道吗?”见何雨莲望了一眼自己,就嫣然一笑地轻摇着头,高原就自问自答道:

    “是从你的那几位女同事的身上。”

    “是嘛?为什么?”何雨莲听了似乎很不解其意。

    “说句老实话,一个男人对窈窕淑女的欣赏和赞美,免不了暗底里总有他多多少少的欲望在使然。而女子与女子之间要产生一种真情的欣赏和赞美,往往是很挑剔很挑剔。你的几位同事,她们对你的容貌、气质、教养、才华是那么真心实意的叫好,真心的愿与你为友,有的还很亲密地叫你姐姐,甚至于,她们还有为你十分着急的状况,这一切,我都看到了,也深深地留在我的心头上了,这就使我,从她们的身上对你有了不可置疑的最好印象。此外,还因为的是……。”

    小舟在他们的举桨双划的回途中破浪前行,当再次接近那只小篷船时,琵琶声还在突出小篷船,于静静而深沉的夜空里回旋着,并在整个天地之间飞跃。

    “高原,你……。”

    突然,见何雨莲说话又吞吞吐吐起来,高原便问:

    “有什么事使你这么难言?对我你尽管说吧。”

    “我……,我……,刚才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一点失态,今后,哪一天,你会为这件事背地里笑话我吗?”

    “噢——,你是在为这样的事担忧呀。那……,那……,那可说不准的哟。你以后不要惹我生气,惹我生气,我就要叫你回忆回忆刚才的失态事。哈哈哈……。”高原一说完就真不真,假不假的大笑起来。

    “啊——,你坏!你坏!想不到你也有小心眼的时候的呀!我还始终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呢!”何雨莲嗔怒地向高原白起了眼睛。

    “喔,不生气,不生气,我在逗你玩呢。我真会是这样的人么?!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辜负,你说我是个真正的男子汉的啊!那可是心小气短的小男人才做得出来的事哦!”

    高原的一句话,说得何雨莲又手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继而更是开颜欢笑了,因为她深深感到——有了高原,就使自己的真爱有了美好的家,心里好高兴啊!船儿在双划中行进,何雨莲的心思也在行进,当她忽侧面去看高原时,见他好象还在想着什么心事,便问:

    “你还在想什么呢?”

    尽管何雨莲在问,高原却仍是沉默不语,何雨莲即再追问:

    “你究竟在想什么呢?真有什么事,你不说,是让我一直担心下去吗?”

    “噢,我没想什么事。”高原答道:

    “只是刚才,我们不是谈到,在民族复兴的过程中,多么需要有先进的思想和先进战士作用的问题么,那么,先进战士该是怎样的呢?我在想:时代的先进战士,就该如这大地下的泥石吧,他们好像也在背负着广袤的森林、纵横的江河、崇山峻岭、高楼巨厦,他们也具有着这样一种雄伟的承担力,有道是——‘天无私复,地无私载’这,大概是对先进战士的品质和品格,作最好,最准确的形象比拟了吧。”

    听了高原所说,何雨莲即沉思起来,过了一会才轻轻做出自己对他的理解和宽慰。

    “高原,我心里很明白,你是在以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物质来鼓励自己,支撑自己的心理,这折射出的恰恰是你心中的忧虑和苦闷。因为爸爸要你坚持下去,而坚持下去,已经,或者还将遭来种种很可能的污蔑,打击,或者是人身攻击,甚至还有好心人的不理解和来自他们的反对,所以你说,‘情愿做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但我们既然要做这个时代的先觉者,先锋者就要准备牺牲自己。但在这个过程中,你是决不孤立的,你还有领导,还有爸爸,还有我呢!”

    何雨莲说后,瞥见高原依然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划着桨,就又说:

    “我来给你唱支歌吧,这支歌的每一句,正是我现在要对你倾吐的心里话。”说着,何雨莲即轻轻而纵情地轻唱起来:

    ·

    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天上的星星在等待,

    分享你的寂寞,你的欢乐,还有什么不能说?

    让我慢慢地靠近你,伸出双手你还有我,

    给你我的幻想,我的祝福,生命阳光最温暖。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

    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

    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

    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

    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

    ……。

    何雨莲动听而又亲切的歌声,就这样动情且还亲密地围绕在高原的身边,旋舞于深沉的夜空里。

    “世上的许多要紧事,不是被说得怎么样,而是在于究竟做得怎么样。因此,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们已经站在什么地方,而是朝着什么方向!”

    用力划着桨的高原,想到了什么,突然这么说道,何雨莲紧望着高原,深深地点了一下头,也用力划起桨来,船头在飞溅出层层的水花。

    当扁舟划过一侧的芦苇丛时,许又惊骇了里面的野鸭或是什么水鸟,竟哗啦哗啦,双双振翅急急飞起。何雨莲将身靠着船壁,一手握着木桨,一边抬头向一侧看去,只见,在一片夜的深蓝色里,在轻轻摇曳的芦苇花穗之上,薄云涌托的莹莹明月之下,两只飞鸟的黑影,还在一下一下地振翅奋飞,渐渐越飞越远。

    何雨莲心里真切地觉得——今夜,真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多么难忘的美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