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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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彻夜西风撼破扉 1

    竞技场更像是一个圆形的猪圈,狭小,肮脏,墙壁湿滑,足有三丈高,墙壁上地上都是干涸的血,抓痕状的,爆炸状的,与赵佶在门前所见的相同。上面的人围作一圈,从上往下看着下面即将发生的搏斗,赵佶紧张地顺着人群往里挤,找了个位置——为了活下去,他们需要观察别人的招式,以免在下一次被同样的方式杀死,如同蛮荒的武术大会。

    竞技场有两扇门供人通行,一扇作为入口,一扇作为出口。人走进去,是一个彪形大汉,体毛厚重,像一只熊,他满面通红,上半身只系着一条脏破的毛巾,下半身趿拉着一双拖鞋,虽然是隆冬里,可他看起来竟很热似的;另一个是矮小瘦弱的男人,黑瘦如鹌鹑,五官也是尖尖的,嘴巴突起,门牙暴露在外,他佝偻着背,大喘着气,瑟瑟发抖。

    赵佶发现自己竟认得这个矮小的男人。前段时间,他刚被认定是试图刺杀皇帝的人,在读书时指使人对皇帝发动突然袭击的正是他,原因似乎是酒席上对于侍卫无常的实力的讨论,喝大了思绪有点飘,一股脑地把藏在心底的想法全倒了出来,大伙听着,也只当是酒后失言,谁料他一听大家不信,平时众星拱月地被捧着,这下可不乐意,就真的去实行了。醉的时间太久,程度太深,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赵佶回过神,看到在场竟出现了第三个人。

    那人身穿铠甲,浑身上下武装起来,头戴兜鍪,脸戴面甲,上有凤翅眉庇;脖子戴着项圈,肩膀装了肩吞,掩膊、臂鞲、胸甲、腹吞、捍腰、裙甲吊腿、靴子,一应俱全,从上到下密不透风,即使是千万支箭射向他,里面也一定毫发无损。

    赵佶看了,心想,这位男士未免将士包袱过重了些,他自己都没见过几次王烈枫身穿铠甲的样子——也一定没这么笨重,他看起来像个活体兵马俑,硬邦邦的。

    赵佶随便找了个人问:“怎么一次进去了三个人?”

    旁边的一个小个子回答他:“你问那个穿盔甲的人呀?他就是狱长!每次都要全程看两个人打架,真碰上不分上下的,只有他说了谁赢,才是赢呢!”

    赵佶有些疑惑:“我朋友也说,赢了也不一定是把人打死,可是输了就很难活下来。为什么?”

    小个子道:“待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

    进去之后,两扇门被狱卒分别从两边关死,敲钟一般嗡嗡作响,鸣声在竞技场回荡着,那个瘦弱些的男人踉跄了两步。

    穿盔甲的人吼道:“先说好规矩,赢的人有鸡吃,输的人死!”

    吼声直贯穿入耳,震得赵佶一口气没回上来,捶着胸脯开始咳嗽。

    紧接着,他从随身带的一只蛇皮袋中,拿出一只烧鸡来。烧鸡还是热腾腾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他挥舞着手中的一只硕大的烧鸡,所有人都看着烧鸡,喉咙咕噜一声。竞技场中的两人更是眼放绿光,头脑充血。

    “想吃?赢了,管饱!”穿盔甲的人将烧鸡放回袋中,手伸到空中,指向高处,“好,开始吧!”

    只见那高壮男子朝矮小瘦弱的男子扑过去,冷不防地,一拳往他脸上挥过去;若是中了,便是头骨碎裂!

    瘦弱男子盯着他的动作,嘴里怪叫一声,鸟儿似的,竟跳起来,一蹦老高,跳到了壮汉的肩膀上,再一个筋斗落到他身后。壮汉一惊,立刻转过身来,然而他转过身后,并看不见眼前的人,余光里只有那一副盔甲——狱长站在那里观察着,一动不动。

    小个子朝他窃窃道:“想不到这小鹌鹑动作还蛮灵活的!”

    赵佶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他差点把我哥杀了,过了大半年才被发现,放到这里。”

    小个子奇道:“小兄弟,你哥是谁呀,杀了他要放到这里来?”

    哥哥是皇上,这件事确实值得炫耀,但是赵佶想了想,觉得还是太给哥哥丢人了,于是他想了想,笑道:“杀人都要偿命,是不是?”

    “是啊。”

    “那我哥可是贵族,杀了他,岂不是死都不够赎罪的?他不过是通过科举考上来的平民,全家的脑袋合着交上来,都不够死一个郡主的吧?”

    小个子恍然大悟:“可不是吗!我就是被人收买说让我刺杀那个端王,但我都不知道他是谁,结果没等刺杀成功,就被抓来这里了。但是我不后悔!刺杀成功二百万两,失败了也有一百万两,我这条命换来的那一百万两银子,可够我祖上三代衣食无忧了。”

    “哦?有这种事。”赵佶饶有兴趣地问道,“是谁让你刺杀的?”

    “嗨,反正都到这里了,我是必死无疑的,那我就偷偷告诉你吧。”小个子道,“是申王赵佖!虽然是皇子,可真是心狠手辣啊!他是派手下来吩咐我的,还让我画契呢。”

    赵佶叹道:“真是没想到啊——”

    “你也觉得我很冤吧?”

    “嗯,你错过了一百万两。”赵佶看着下面的局势,微微地紧张了一下。

    瘦小男子动作飞快,嘴里尖利地嘶叫着,绕着高壮男子一圈一圈地跑。

    高壮男子转了半天都看不到对手,心里有点急了,怒嚎一声:“出来!”这一声嚎叫果真如同野兽般,若是在平时,足以吓得人肝胆俱裂;然而他的对手也绝非一般人,声音忽高忽低忽响忽轻,他一转身就出现在他的身后,叫他愤怒到极点,跑得大汗淋漓!

    突然之间,“嗤”的一声,人群中有人小声惊呼。

    光线昏暗,而刀光雪亮。

    刀的声音,他们太久没听过了,重新听到,有些熟悉,接踵而来的是震惊。

    刀,哪来的刀?

    在这辗转几次来到的深牢地狱中,怎么带来的刀?

    但是狱长并没有说不许带刀;只要能赢,什么手段都不过分。

    能带来也是本事!

    那嗤的一声,正是瘦小男子的刀刺进高壮男子胸膛的声音。

    一截刀尖,从高壮男子胸前冒出,然后噗的一声拔出来。